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生命之神的儀式在各個城市之間不脛而走,不過大多幸存者都持觀望態度。
消除瘟疫席捲了整個綠洲的瘟疫尚且還有可信度,可讓死者蘇生?
這般奇蹟即使縱觀歷史,也沒有人能真正做到過。
無數青史留名的傳奇人物都曾追尋過這條道路,最終無一不是無功而返。
與之最爲接近的應該是聯合政府研究的克隆技術,但終究因爲社會倫理的問題被人道主義者紛紛叫停。
更何況據不知來源的小道消息透露,儀式將死者蘇生的範圍不限於某一個人,綠洲的所有亡者都能平等得享受到這場奇蹟的降臨。
與財富、權力、名望無關,一旦儀式能夠得以實現,就連綠洲最落魄的乞丐,都有機會重新見到在這場疫病中死去的親人和朋友。
而這場奇蹟的代價是……
沒有代價。
不需要他們付出任何犧牲,亦沒有任何強人所難的要求,他們只待着,哪怕在此期間不幸死於傳染病,也會在奇蹟降臨的那一天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正因如此,倖存者這幾天的心中充滿了矛盾。
理智告訴他們,這天底下絕沒有這樣的好事,就算是兄弟會旗下的詐騙集團都不會用這種僅憑直覺就能被看穿的拙劣謊言,但在另一方面,每個人都期望這是真的。
和矛盾的人們相比,邪教徒們則要堅定得多。
他們比任何人都要相信生命之神能夠實現這一奇蹟,他們也完全符合了宋嵐提出的反派標準——堅韌且充滿了行動力,幾乎用不上甄別,那些從篩選出脫穎而出的幾乎全都是邪教徒,他們充滿了主觀能動性,投身了儀式的佈置之中。
幾天的時間裡,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
偷換儀式符文、在圖騰處埋下詛咒之物,以及在雞湯裡下毒。
被下了毒的雞湯陸湘只是嚐了一口就不喝了。
“裡面怎麼一股沙子味?”
秀氣的眉毛擰在了一起,表情還有些委屈,這是她期待了許久,號稱用小火慢燉三個小時出來的雞湯。
“哦,在雞湯裡下毒的不是邪教徒。”
廚師長宋嵐站出來爲無辜的邪教徒伸冤,“這湯是老虛燉的。”
很顯然,他們三人之中也出現了內鬼,現在宋嵐懷疑老虛說要隨他學幾手廚藝其實就是爲了這一刻的到來,在儀式倒計時來臨前徹底破壞陸湘一天的好心情。
可惡的老虛!
“你爲什麼要讓他進廚房?你有何居心?”
陸湘質問宋嵐,“他做出來的東西都有股沙子味!”
作爲一名顧客,她可不管後廚裡瑣碎的事,宋嵐是主廚,菜品出了問題就該他負責,尤其是他們都知道老虛的廚藝到底是幾斤幾兩。
“是他的熱忱打動了我。”
在邪教徒們使出渾身解數在儀式中使絆子的時候,他們也沒有閒着。
這次和兩位老朋友的見面讓他痛定思痛,回顧自己過去若干年間渾渾噩噩的生活,最終才幡然醒悟,找到了一切問題的根源。
他這麼多年來都孤身一人的主要原因,就在於他沒有一手好廚藝。
想當年宋嵐的廚藝和他半斤八兩,可是這小子的嗅覺卻總是領先所有人一步,在他混日子期間,不知去哪裡偷學了這一手廚藝,而在他的攻勢下,陸湘果然被攻陷了。
“老虛說,等這次事情平息後,他也要該踏上美食求道者的旅程了。”
實際上,這幾天大反派『腐壞』在他們聊天中佔比無限趨近於零,根本沒有誰把這個試圖用瘟疫顛覆整個國家的大反派放在心上。
“老陸,你這話我可不能當作沒有聽見,這雞湯我可是根據老宋提供的食譜精心烹飪的!”
副廚老虛闖進了這間屋子,這熬製了三個小時的雞湯是他的自信之作,可顧客卻在只嚐了一口之後就嫌棄推到了一邊。
“你真的是完全按照我的食譜烹飪的?”
宋嵐也嚐了一口,沙子的口感蓋過雞湯的鮮美,將一切協調的口感都破壞殆盡,這種口感放在以清淡鮮美爲主的雞湯中無疑是具有毀滅性的。
他之所以選擇雞湯的食譜是有原因的,對於新手來說,這已經算得上最簡單的菜餚之一了。
而且對於最近日夜操勞的陸湘來說,喝上幾碗補補身子也是件美事。
“你們別把我給看扁了,我可是開過生煎店的人!”
兩人懷疑的眼神讓『虛無』勃然大怒,爲了證明自己的實力,他擺着手指頭如數家珍,“首先將上等的雞肉切塊洗淨備用,把香菇、枸杞、紅棗泡軟的同時,準備好蔥薑蒜等輔料。”
說到此處,『虛無』的語氣也不由陶醉了起來,當撇去浮沫,雞湯的香味在房間裡蔓延之時,他真真切切地覺得自己踏上了廚師的道路,美食的音符彷彿就在他的眼前躍動着,“將浮沫處理乾淨後,將美味的香菇、上等的枸杞,甜美的紅棗伴着蔥薑蒜一起放入鍋中,最後在放入一些鹽和美妙的莎奇拉……”
“你給我等一下。”
宋嵐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美妙的莎奇拉是個什麼東西。”
“你連莎奇拉都不知道?這可是綠洲最常見的鄉土料理調味品。”
“你拿出來給我看看。”
經過仔細的研究品嚐,宋嵐終於在這個上午有了一個重要的科學發現——老虛做的菜裡總是有一股沙子味,這其實和某些“法則”之類的影響無關,純粹是他總是往菜里加上一些“美妙的莎奇拉”。
至於莎奇拉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宋嵐從沒見過這種調味料,只能嚐出這玩意很像是被磨得很細的沙子。
這就說明老虛的情況和老陸不同,他的廚藝低下能找到科學依據,而老陸即使在他盯着完成了每一個步驟的情況下,依舊能端出一份連夜鷺都不吃的菜品,這很顯然已經觸及到了某種未知的“法則”之力了。
“無需多言,我知道現在問題出在哪裡。”
『虛無』雙手環胸,“你說過,料理真正的秘訣,就是要找到遇到一位能讓自己由衷地把自己的全部料理獻給她的女人,只是我現在還沒有遇到罷了。”
“不,如果你不放棄你那‘美妙的莎奇拉’,即使遇到了對方,也只會上升爲家庭糾紛。”
宋嵐本着實事求是的態度說道。
這讓他回想起了陸湘第一次來自己出租屋時的情景。
當時的他正在廚房裡燉排骨,那時單純的主管還沒有開始攻讀《每日一個戀愛小妙招》這種具有不良引導的書籍,站在門口想盡了渾身解數纔好不容易蹭飯成功。
和現在的老陸相比,那時的她還真是青澀、懵懂啊。
但如果他當時在鍋裡燉的不是排骨而是美妙的莎奇拉的話,恐怕他不但很難和主管有後續的發展,而且還極有可能因爲自己的工作態度被扣薪2000瓦。
據陸湘事後說,她那天私下去找宋嵐實際上是因爲發現了後勤部門問題嚴重,他們這些人都是前任主管就職期間通過各種關係塞進執法者隊伍的,名義上的文職人員,實際上的薪水小偷。
這是前任主管留下的一筆爛賬,她曾很認真地考慮過要解散這個無所事事的部門。
宋嵐那一晚的紅燒排骨讓她改變看法,讓她明白了即使這樣的部門其實也有存在下去的意義。
追溯起來的話,他們之間的第一次邂逅讓主管從一個鐵面無私的上司學會了“靈活”運用規則。
“土豆絲!” 顧客陸湘發話了,“你們餐廳竟然給我端上這種菜品,必須賠償我一份現做的酸辣土豆絲,否則……”
她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儀式開始還有20分鐘,足夠宋嵐端上他的拿手菜之一了。
她可不想餓着肚子參加儀式。
“否則?”
『虛無』不明所以地反問,“否則什麼?”
“否則我就要利用權力查封你們這家店,然後把你們的主廚抓進去好好教育一番,讓他明白如此對待客人的後果。”
這餐廳他是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
『虛無』拂袖而去,他現在必須到外面去冷靜一下,晚上還要留着肚子吃慶功宴呢,可不能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場合被喂撐了。
………
“哼哼哼。”
房間裡的談話被人盡收眼底,渾身籠罩於陰影之中的人露出了森然的笑容。
他的身形很快又一次與陰影交融在了一起,當一枚鮮紅的印記散發出微光之時,他壓低了聲音說道,“一切都在您的預料之中,力量的分離似乎對她的記憶造成了損傷,她已經完全變成別的人了。”
儀式在即,卻還想着口腹之慾。
這樣的人,又怎麼能擔得起神靈之名呢?
最後一枚殘片的力量顯然也被濫用了。
神靈失去了信徒,此刻她的身邊也只剩下了一個青年和老頭。
“……是,我明白了,您就等着欣賞這場盛大的演出吧。”
陰影中的人難掩興奮,儀式結束後,他們在教會中便會擁有無上的地位——擊敗神靈的勇士,沒有比這更傳奇、更響亮的名號了。
事到如今一個青年和老頭又能做些什麼呢?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當正午的烈陽高掛於天際之時,心存矛盾的倖存者們自發地來到了街上。
里科特告訴他們,當這場儀式完成後,奇蹟將會降臨於這片土地。
這場儀式以鐘樓爲圓心,範圍將整個魯特城籠罩於其中,在過去的幾天時間裡,由生命之神使者親自挑選人們幫助他完成了這個前所未有的複雜儀式。
雕刻着他們從未見過的晦澀符文,將一個一個質地與巨木相似的符文立於城市的各個角落——那恰恰是綠洲和平公司曾經設置雕像的位置。
每一個選召者被指派的任務都是獨立的,整個過程經過了高度保密,就連參與這場儀式佈置的人們也不知道其他人的使命,就更不必說不明真相的吃瓜羣衆了。
“時間到了。”
廣場上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擡起頭,望向鐘樓。
上一次,他們中有不少人都見證了里科特的死而復生,也正是從那一刻,他成爲了人們所相信的生命之神的使者。
里科特獨自登上了鐘樓。
他現在心情複雜。
欺騙的感覺並不好受,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場儀式無法真正驅散瘟疫,更不會讓死者復生,但這卻是找出邪教徒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他必須在揪出所有邪教徒之後,安撫失望的人們。
但與『腐壞』與瘟疫的抗爭註定是一場漫長的戰爭,兄弟會與綠洲和平公司的荼毒早已滲透進了綠洲的每一個角落,將其清除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儀式啓動的時間到了。
突如其來的烏雲遮蔽了陽光,似乎是爲奇蹟的降臨拉開了帷幕。
就連隱藏於人羣中的邪教徒們也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無比期待,因爲按照里科特透露的說法,即使對於神靈而言,死者復生也是禁忌的儀式,這場儀式會給生命之神帶來極大的負荷,而一旦儀式的佈置出現了差錯,便會反噬施展此術之人。
每一處需要佈置的區域,都充滿宗教色彩。
他們雖看不懂那些晦澀難懂的符文,但那無疑是從遠古時期留下來的文字。
在綠洲,對於生命之神的信仰主要是在第三次戰爭之後,但也有許多考古學家表示,祂的存在要久遠得多,久遠到以他們目前所掌握的歷史文獻都無法衡量其存在歲月。
邪教徒們很清楚,奇蹟並不會降臨於這片大地,但在場的所有人都仍然能親眼目睹到一場神蹟。
那將是生命之神隕落的瞬間。
頭頂上方的烏雲越來越多,黑壓壓的雲層讓魯特城提前進入了黑夜。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城市終於發生了變化。
腳下傳來的震動引起了人羣的騷亂,還未等他們四散逃開,破土而出的藤蔓便牢牢地纏住了它們的目標。
原本還在等待好戲的邪教徒們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控制住了行動。
“非常抱歉,各位。”
里科特位於鐘樓之上的說話聲清晰地傳進了每個倖存者的耳朵裡,“這場儀式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爲了驅散瘟疫、復活亡者,而是爲了將混進你我之間的邪教徒全部揪出來——我很確信,這些人就是隱藏在我們之中的奸細。”
小劇場其兩百八十九:
某年某月某日週四,傍晚
自從與關麗麗詳細交流過取名的奧義之後,宋嵐就成長了。
但陸湘必須強調,並不是所有成長都是正向的——這隻呆呆鳥的成長主要體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了羞恥心!
曾經的他還自知自己取得名字有多麼羞恥,會把取好的名字給藏起來,而現在,他甚至敢面不改色地在蟲羣的高層會議室提出自己在起名方面獨到的見解。
之所以會演變成現在這樣,也是因爲他們之中總有幾個捧着宋嵐的毒瘤。
在這裡,她要點名批評『國王』和吞噬者。
無論宋嵐提出多麼離譜的名字,它們倆都會拍手叫好,更糟糕的是,它們還都在各自的領域身居高位,總是能影響到許多。
“老陸,你完全不明白取名的真正奧秘,不明白一個特立獨行的名字的重要性!”
宋嵐就當着小寶寶的面,慷慨激昂地發表了演講,“洋芋最大的問題不只是它是食材,更重要的是這個名字毫無特色可言,你想過聯合政府會有多少人和她的小名重名嗎?但我就敢保證,我取的名字絕對獨此一家,你在聯合政府,不,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相同的名字!”
小寶寶好奇地把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她很少見到爸爸媽媽發生如此的爭執。
“行,那就比一比吧。”
陸湘說道,“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輸的人就要遭受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