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武堂的成立,主要是讓來自代州的人才得到有效且系統性的培訓。
當然,衛淵對於講武堂,也存在着幾分期許。
若干年後,衛淵希望,後世人談到代州講武堂時,會說‘一座講武堂,半部大周史’。
今後,但凡是出身講武堂的將領,皆是衛淵的門生故吏,待小珠連成一片,成捲簾,屆時,冠軍侯府當真就屹立不倒了。
次日天明,衛淵早早地就去參加朝會。
待朝會結束,衛淵特意去宣政殿求見了趙曦。
“官家,方纔朝會上,有件事,臣沒說,是因此事臣還未拿個章程出來,不過,臣認爲,這件事,宜早不宜遲。”
說罷,他就將講武堂一事說給趙曦聽。
這位年輕的趙官家眼前一亮,“妙哉!可行!”
衛淵拱手道:“待代州講武堂成立當日,臣希望,官家可以擔任講武堂的祭酒一職。”
趙曦想了想,搖頭道:“還是讓衛師來擔任祭酒一職吧,朕尚且都是衛師的學生,由衛師來擔任這個職位,再合適不過。”
衛淵道:“講武堂一事非同小可,將來我大周將領,只怕有多半要出自此學堂,理應由官家擔任祭酒一職,如此,那些將領,今後都是天子門生了。”
趙曦擺了擺手,“朕就算不擔任祭酒,難道,他們就不是天子門生了嗎?衛師,由你來擔任祭酒,朕放心。”
談到這裡,衛淵也不再說什麼。
如此,講武堂的事情,就算是提上日程了。
離開宣政殿以後,衛淵就找來徐長志商議,
“楊懷仁可擔任武藝司業;你來擔任兵法司業。”
“至於掌教,就從衛國戰役裡脫穎而出的幾名將領中挑選。”
“對了,讓陳大牛去當第一批學員,如果他敢造次,不服管教,你親自揍他。”
聞言,徐長志苦笑一聲,“大牛好歹是虎侯,又在北伐戰役中屢建先登功勳,戰功卓著,讓他去當掌教都綽綽有餘,你這讓他直接當學子,他心裡怕是會不服吧?”
衛淵道:“正因他戰功卓著,咱們纔要讓他來做學員,可藉着他樹立威信,讓那些悍勇之將不敢在學堂造次。”
“講武堂暫且每年開設兩期,一期兩到三個月,完成我等考覈之後,才能結業。”
“你與楊懷仁擔任第一期司業,至於第二期.就由種諤與秦振來擔任。”
徐長志點頭道:“講武堂何時建立?”
衛淵想了想,道:“來年開春,物色第一批學員。”
“在此之前,從雁門關內開始建設講武堂,我去找工部的官員去談,咱們大周第一座講武堂,必須要豪華。”
“能去講武堂的將領,也都是參加過大型戰役的種子,怎麼說也得讓他們吃好住好。”
徐長志笑道:“我還以爲,衛兄要讓他們受苦。”
衛淵搖頭道:“都是從屍山血海裡摸爬滾打出來的將領,誰沒吃過苦?在學堂受點苦楚,對他們來說,助力不大。”
——
開武三年,十二月中旬。
整個冠軍侯府,都在準備着過年的物甚,府裡每個下人、婢子的臉頰上,無不都是喜氣洋洋的。
每當過年的時候,衛淵出手都豪爽至極,府裡每個人都能得到賞賜。
這一天,天空裡飄着鵝毛大雪。
張桂芬行走在走廊裡,看着年貨清單,向身後的寶珠叮囑道:
“往年都是張嬤嬤過問這些事,但今年張嬤嬤突然患了病,不知道還能不能撐過去,準備年貨的事情,你要多上點心。”
頓了頓,又看向一旁的田蓁,“春意閣那邊正在修繕,缺什麼,趕快去補,來年開春,要邀家裡的長輩去賞花的。”
寶珠與田蓁陸續道:
“是夫人。”
“請夫人放心。”
自從張嬤嬤病倒以後,張桂芬明顯覺得,府裡的一些事情,解決起來不是那麼順手了。
所以,將寶珠與田蓁培養出來,就成了當前的緊急。
“夫人,昨日咱們府裡的賴嬤嬤尋我,說他的兒子在京城裡一家苗圃店裡忙活,春意閣那邊急需一批花花草草,您看,是否要用賴嬤嬤他兒子的?”
張桂芬不在意道:“這事你看着辦就好了。”
說罷,田蓁便告退,去着手安排此事了。
待張桂芬回到房間裡,忽然感到些許頭疼,正在按着自己的額頭。
見狀,寶珠連忙給她倒了一杯茶水,道:
“夫人是不是凍着了?最近天寒,您要保重身子。”
張桂芬搖頭道:“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等過兩日,你隨我去拜訪大姐。”
數日前,衛恕意前往寺廟燒香時,突然暈倒在途中。
經過御醫診斷,說是衛恕意先前元氣大傷,早已養不過來了。
如今又感風寒,身子骨急轉直下,再這樣下去,怕是熬不過明年冬天了。
這件事,衛恕意堅持要瞞着衛淵。
自家小弟的脾氣,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倘若見自己出事,心裡必然是受不了的。
乾脆,就不向他說了。
衛恕意是這樣覺得,但是這幾日,張桂芬一直在爲此事而憂心着。
倘若,待衛淵知曉此事後,她該如何解釋?
衛恕意瞭解自家小弟的性子,可張桂芬也瞭解自家官人的心思。
這事要是瞞着,一旦被發現,只怕今後,就要與自家官人心生隔閡了。
張桂芬自是不願看到此類事發生。
寶珠點頭道:“都需準備些什麼?”
張桂芬道:“人蔘,鹿茸,一些補元氣的藥材即可。”
寶珠道:“奴婢知道了。”
隨後,張桂芬就陷入沉默中。
見狀,寶珠猶豫再三,突然輕聲開口道:
“夫人,我聽說,昨日裡負責炭火的賴嬤嬤,給了田蓁一張銀票,具體是多少,奴婢不得爲知春意閣那邊的花草,是不是要慎重些?”
張桂芬搖頭道:“只要不過分,隨她去了吧。”
大家族裡,這種事屢見不鮮,根本不可能杜絕,只要能將差事辦好,也就無所謂了。
“侯爺在做什麼?”張桂芬問道。
寶珠道:“帶着靜姐兒在看壯哥兒練武。”
張桂芬‘嗯’了一聲,道:“今年瀟湘閣那邊,要多送些炭火、茶葉還有糕點吃食一類的,給玉英的月銀再上調百兩,過年期間,她需要買些什麼,記在府裡的公賬上。”
謝玉英居住的院子,叫做瀟湘閣。
寶珠道:“遇到您這樣的主母,當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張桂芬笑道:“人家謝玉英沒來侯府之前,僅是彈唱一曲就價值千金,咱們豈能在銀錢上虧待了人家?傳出去,是要被人笑話咱們冠軍侯府的。”
待她休息了片刻,感覺頭疼有所緩解後,便去尋衛淵了。
這時,衛淵與靜姐兒正坐在屋檐下,看着演武場裡的壯哥兒正一遍遍修煉着顧家槍法。
張桂芬拿來一個披風,給衛淵披了上去。
衛淵朝着她笑了笑。
張桂芬撫摸着靜姐兒的臉蛋,“冷不冷?”
靜姐兒搖頭,“孃親,明天花小妹要來咱們府上玩,她想吃明蘭姐姐做的桂花糕。”
張桂芬道:“伱明蘭姐姐忙着呢,明日我讓人去城裡買些新鮮的桂花糕來。”
靜姐兒點了點頭。
忽而,衛淵讓靜姐兒一個人去玩了。
張桂芬感覺,衛淵像是有話要說。
待靜姐兒離開此間後,衛淵纔開口詢問道:“大姐的病情,很重嗎?”
張桂芬心頭一驚,“侯爺是怎麼知道的?”
衛淵道:“御醫都去了,想不知道都難啊。”
張桂芬跪坐在衛淵身旁,靠在他的肩膀上,握着他的手,嘆道:
“大姐姐生木哥兒的時候,傷了太多元氣,如今補也補不過來,又加上風寒,身子骨早已沒了底蘊,御醫說,怕是熬不過來年冬日了。”
衛淵點了點頭,不知過了多久,就連壯哥兒都耍完了槍,他仍是一句話沒說。
壯哥兒覺着,是父親不滿意自己的槍法,於是又練上一遍。
這時,張桂芬開口道:“大姐不想讓你因爲她的事情而分心。”
聞言,衛淵才深深嘆息起來,“大姐這個人,一向都是如此。”
“衛哥哥”張桂芬擔心衛淵的心緒會受到影響。
他摸了摸張桂芬的腦袋,笑着開口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大姐苦累半生,餘下的時日裡,就讓她享享清福吧。”
張桂芬道:“衛哥哥放心。”
衛淵道:“多留意大姐的身體,若實在不行,讓明蘭儘早完婚。”
說到這裡,他緩緩起身,想要回到房間休息一會兒。
張桂芬突然開口問道:“衛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姐身體不好,所以才急於促成明蘭那丫頭的事情?”
衛淵沒有言語。
張桂芬心中已有答案。
待衛淵前腳走後,張桂芬看着不停地在雪地裡練武的壯哥兒,擺手道:
“壯哥兒,別再練了,休息會兒。”
壯哥兒應聲道:“孃親,我不累!”
衛棄疾無論練武還是讀書,都堪稱天賦異稟,而且比旁人都要努力。
只要是他一醒來,上午讀書,下午練武,晚間練字,幾乎就已形成慣性。
很多代州新貴集團的人見了,都深覺冠軍侯府後繼有人。
——
兩日後。
朝廷議事上,在衛淵的據理力爭之下,蘇軾成了來年春闈的主考官。
十二月下旬。
衛淵請蘇軾來府上吃酒。
昌哥兒也來了。
期間,蘇軾一直興致勃勃的,向衛淵說着一些事情,
“侯爺,您北伐所走的路,今年我都走完了,渭州、代州,我也都去了,各地百姓,都在流傳您抵禦遼賊時的英雄事蹟,我打算爲您列傳。”
衛淵笑着說道:“哪有人活着時就列傳的?”
蘇軾恍然,“是在下說錯話了,請衛侯見諒。”
衛淵道:“今日請你來,是有一事給你說。”
蘇軾‘哦’了一聲,“侯爺直言就是,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必爲侯爺辦妥。”
衛淵看向一旁的昌哥兒,笑問道:“你瞧着我這外甥有無狀元之姿?”
聞聲,蘇軾當即陷入沉默,臉色有些難看,
“侯爺什麼意思?難道要讓在下舞弊徇私?”
昌哥兒也豁然起身道:“舅舅,您醉了!”
衛淵搖頭道:“你先坐下。”
昌哥兒只好坐下。
衛淵又道:“說那麼難聽作甚?我只問你,有無狀元之姿?”
蘇軾緊皺着眉頭,臉色逐漸深沉。
過了半晌,他喘出一口氣,無奈道:“我瞧着,有榜眼之姿?”
衛淵舉杯,“那就榜眼。”
昌哥兒臉色平淡,不知在想什麼。
總之,在衛淵與蘇軾的一言一行中,昌哥兒的大致前途,便就定下了。
榜眼這是多少考生,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稍晚些,張桂芬好奇詢問道:“兩句話,就定下了榜眼之位,蘇家一向門風甚嚴,蘇先生怎會幫你?”
衛淵笑道:“以前的蘇軾自是不行,現在嘛我答應他,開武四年北伐,讓他隨軍做軍師。”
張桂芬頓感驚訝,“還是決定要北伐了?”
衛淵點了點頭。
張桂芬也不好說什麼。
這時,衛淵拿出一封書信來,
“其實蘇軾幫昌哥兒,也不算是幫,頂多是留意一下昌哥兒,他看過昌哥兒做的文章,榜眼之名,昌哥兒只要在春闈裡發揮正常,差不多也就是他的。”
“只是在最後排名次的時候,若有差不多水平的文章,讓他優先選擇昌哥兒而已。”
“這封信是父親差人送來的,打開來看看。”
張桂芬釋然,接過書信。
上面寫了燕雲三州之地的一些情況。
前朝唐臣遺民很多,他們在極大程度上妨礙着三州之地的建設。
還有從原先遼國在燕雲三州的佈防上,揣測出了其餘幾州的大致情況。
這對衛淵來說,都是極其寶貴的經驗。
張桂芬嘆道:“我父親與遼人打了一輩子,如今你也要將來壯哥兒是不是也如此?”
衛淵道:“趁我正值壯年,將能打的仗儘可能都打一打,打出一個好效果來,待將來壯哥兒領兵,就能輕鬆許多了。”
誰也不敢說,以一生之力,就能徹底平復邊疆禍事。
就算是到了將遼國覆滅的程度,頂多也就能保持邊疆五十年左右太平而已。
在這個時代,根本不存在什麼真正的太平。
有些仗,衛淵不去打,就得交給後來人。
自遼軍南下之時,他就已發誓,絕不讓這片土地再出現神州陸沉的慘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