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末(上午十一點後)
大門口的拴馬樁旁,
一匹雄壯烏黑的公馬正在低頭吃着木馬槽中精良的馬料,不時的擡起馬首打着響鼻。
大門旁的門房門口,
阿蘭抱着鞍韉同一個小廝走了上來。
那小廝給阿蘭搬好木凳後得意的指着門口道:
“阿蘭哥,你和五公子沒來的時候,這一槽的精料我就備好了。”
“之前在侯府的時候,聽你和尋書哥說過,馬兒長途跋涉之後,一定要用精料養着。”
阿蘭笑着點頭道:“看來殷伯和我們沒白教你。”
那小廝嘿嘿一笑,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繼續道:
“阿蘭哥,在侯府有殷伯和尋書哥你們幾位高手坐鎮,我們顯不出什麼!”
“但在這呼延家周圍,我們陪嫁來的這幾個在照顧馬兒的手藝上,那是這個!”
說着小廝笑着豎起了大拇指。
“周圍幾家,馬兒有什麼毛病了,多是要來請教我們幾個的!”
聽到這話,阿蘭很是欣慰的笑了起來。
“阿蘭哥,你和公子去西北這幾個月,和我們幾個說說在西軍的經歷唄。”
從院兒內走過來一個小廝,手裡還捧着個盛南瓜子兒、果乾和肉脯的竹笸籮。
將竹笸籮遞到阿蘭跟前,那小廝笑着說道:“嘿嘿,葉兒姐姐讓給準備的。”
阿蘭看着蹲在他身前,眼中滿是好奇的小廝,捏着一個果乾想了想後道:“行,到侯爺麾下之後的事兒先不說,我和你們說說在路上的事兒。”
“阿蘭哥,這路上能有什麼事兒啊!”
阿蘭面色一肅道:“誒!這話不對,路上怎麼會沒事兒?我和公子出榆林去勝州的時候正是大霧.”
呼延家內院兒,
深色的用料考究的正屋廊下,
葉兒扶着大肚子的安梅站在那裡,
身後兩旁站着幾個女使,
安梅伸着脖子朝院兒門口看着:“這小五怎麼還沒來?”
“大娘子,天涼,您就進屋裡等吧!方纔門房說看到五郎了,進院兒很快的!”
“萬一是他們看岔了呢?”
“大娘子!像五郎騎的馬兒,汴京能有多少?!門房那幾個又怎麼會看岔了!”
“也是。”
葉兒看了身後的小女使一眼,道:“去前院兒看看,問下五郎怎麼還沒來!”
小女使應是後,快步朝前院兒走去。
不一會兒,
小女使走到門口就是一愣,
側身朝着安梅方向喊道:“大娘子,五公子到院兒門口了。”
話音剛落,
徐載靖就出現在了院兒門口,身後還跟着拎東西的青雲和青草。
安梅手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看着走近的小弟道:“小五,剛纔門房就說看到你了,怎麼這麼久才進院兒?”
徐載靖笑着說道:“姐,在前院兒看到你家那兩隻狸奴了,瞧着比咱們家的那兩隻還要可愛些,便逗弄了一會兒。”
安梅笑着搖了搖頭,朝徐載靖伸出了一隻手。
徐載靖笑着也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安梅雖然年紀比徐載靖大,而且快要作母親了,但是手掌和經年習武的徐載靖是一比,還是顯得十分嬌小。
安梅一手抓着徐載靖的手腕,另一隻手在徐載靖的手掌的老繭上摸了摸。
又將徐載靖的手反過來,看着回來後依舊有些皸裂手背,道:“之前哪見過伱的手這樣兒啊!”
“姐,在北邊是打仗拼命,哪能和在家裡一樣護理。”
“還有,姐,這都立冬了,你咋在屋外等我?我又跑不了。”
安梅沒好氣的拍了徐載靖的手一下:“走,進屋!”
進屋落座後,
安梅看了青雲和青草手裡的木盒一眼:“不是說下午來我家的麼?怎麼改到上午了?”
徐載靖對着奉茶的葉兒微微一笑後道:“學究下午與好友有約,學堂今日休沐,我便直接來了。”
安梅點了點頭:“我婆母和嫂嫂正在忙着理賬,這時趕不回來了。”
徐載靖端着茶盅道:“讓潘家嬸嬸無須理會我,過段時間我還會再來的。”
安梅白了小弟一眼,看着葉兒拎走的木盒道:“你來就來,怎麼還帶東西?母親、大姐和嫂嫂她們已經給我送了不少東西了,庫房都要滿了。”
徐載靖喝了口熱茶湯後呼了口氣,看着安梅:“姐,這是之前在興慶府的時候清查白高皇宮得到了許多好藥材。”
“先是在北邊經過了虞湖光虞大哥查驗,回京有又有御醫院裡的醫官們親自查看,都是好東西。”
“昨日宮裡剛賞到家裡,今日母親便讓我帶過來了些。”
安梅看着徐載靖道:“那年前父親和大哥他們可會回京?”
徐載靖語氣遲疑:“我看父親大概不會回來。帶大軍回京的必然是曹老將軍,而白高要有大將坐鎮,大哥他資歷還是不夠的。”
安梅點頭後,擡眼看了一眼徐載靖:“你姐夫他.”
徐載靖嘴角微微一笑:“我過黃河的時候見過姐夫一面。”
“嗯,你姐夫他可還好?”
“姐夫沒給你寫信啊?”
安梅瞪着徐載靖:“信,自是寫過不少,可你姐姐我能見到他麼?”
徐載靖笑了笑:“姐姐放心,姐夫他在北邊一切都好!”
“但,過年的時候可能.也回不來。”
“哦”安梅摸了摸肚子回道。
徐載靖繼續道:“姐,如今西北新勝,有呼延家的底蘊在,黃河河運需要姐夫他摸清理順,河湟到興慶府,距離是有些長的。”
“這,這不是工部的事情嗎?怎麼輪到他身上了?”
看着安梅有些着急的樣子,徐載靖道:“自是工部之中水部郎中的事情。但水部可沒有如姐夫麾下的那般的精銳水卒!有人請託,盧家便求到了父親那裡。”
安梅一愣道:“也是,畢竟你和盧家哥兒和義兄弟,是該幫忙的。”
安梅點着頭,心中一動後看着徐載靖道:“小五,那你姐夫這般出力”
“工部的功勞簿上自會有姐夫的名字。”
“姐夫也是爲了他。”
說着徐載靖看向了安梅的肚子。
“我之前聽京中的姐妹說,突襲白高後曲之地的時候,就是你姐夫夜裡搭的渡橋.”
徐載靖微微搖頭:“姐,姐夫想要的東西只有你說的這個功勞還不夠。”
安梅:“不夠?他真的想”
徐載靖肯定的回道:“之前在黃河渡口我和姐夫分別的時候,聽姐夫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應了這事。”
安梅看着徐載靖道:“小五,家中可還有防風禦寒的好藥?”
“姐!父親在那邊呢!大周佔了白高這麼多城池能沒好藥材?他還能讓他的小女婿有什麼事兒不成?”
“是是是!”安梅面上有了笑容。
“大娘子,廚司說菜好了。”
有呼延家的嬤嬤在一旁出聲道。
“嗯,上菜吧!”
不一會兒,
徐載靖和安梅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桌案旁落座。
“小五,去的路上可還順利?”
徐載靖聞着飯菜香味道:“順利的,從汴京出發後便一路暢通到了父親麾下。”
“那在大營中,你都做什麼了?”
徐載靖拿着筷子夾起一塊帶魚:“能做什麼,整日裡跟着祝家表哥在營外晃盪。”
“那父親和白高軍隊決戰的時候呢?”
徐載靖嘆了口氣,放下筷子道:“姐,我是斥候!當時正被表哥派到山裡放哨呢!”
沒有繼續動筷子,徐載靖看着安梅。
“哦!怪不得沒聽到你的消息”
安梅說完擺手道:“吃!快吃!在姐姐家你拘謹什麼?”
“對了,咱家如今能售賣馬匹了,小五你留意下.”
看着徐載靖拿着筷子夾着帶魚看她的眼神,安梅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好不容易墊吧了一口後,徐載靖道:“姐,什麼好馬家裡沒有?”
“我又不是給你姐夫找!”
“那是給誰?”
“哎喲!”
徐載靖一驚:“姐!怎麼了?”
安梅笑着搖頭:“肚子裡的這個在搗亂呢!”
徐載靖放鬆的呼了口氣:“嚇我一跳!”
安梅笑道:“你這真是大驚小怪!”
徐載靖撇了撇嘴。
一驚一乍下,沒有叫繼續剛纔的話題。
看着徐載靖大口吃飯的樣子,安梅也多吃了幾口。
“對了,小五,那匹御賜的龍駒什麼時候會生下小馬駒兒?”
“師父說要到臘月了.姐,醫娘可有說過你大概多久會不是吧?”
安梅笑着點了點頭:“也是在臘月。”
徐載靖嘆了口氣,十分心疼的說道:“要是日子差不多,尋書那匹龍駒的小馬駒兒就是他的了。”
聽到這句話,看着徐載靖肉疼的樣子,廳堂中服侍的女使們都笑了起來。
安梅也是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嫂月份比我要早,定是不會和他爭了。”
“肚子裡的這個,名字可定下了?”
安梅搖頭道:“沒呢,等生出來看看是男是女再說!”
姐弟二人說着話。
用完飯,
徐載靖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與家裡味道一樣的飲子,
有呼延家的女使來到門外道:“大娘子,二門傳話來說永昌侯府家六郎,傍晚請五郎去玩兒。”
“知道了。”
徐載靖道。
女使離開門口後,
徐載靖看着安梅道:“對了,姐!壽山伯黃家你可聽到過什麼消息趣事兒之類的?”
安梅直了直上身,眨着眼就這麼看着徐載靖:“小五,你可知道你姐姐我多久沒出門了?”
“從金明池回來後,我就沒怎麼出去過了!”
“哦”徐載靖訕訕道。
“雖然也有要好的京中小姐妹來我家,但是黃家的消息倒是沒聽過。你打聽黃家幹嘛?”
徐載靖解釋了幾句。
安梅笑道:“哦小五,這事兒我能問我婆母不?潘家和永平伯家有些生意來往。”
徐載靖一愣:“永平伯家?如今還和壽山伯家要好?”
永平伯夫人就是當年大肆宣揚袁家醜事的那位。
“這要好不要好的,兩家大娘子也是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些別人不曉得的事情。”
徐載靖搖頭:“算了,我就是隨口一問。”
安梅:“好吧!”
下午,
呼延炯宅子大門口的馬兒已經不在。
內院屋中,
安梅坐在羅漢牀上,正在被任醫娘診脈。
“大娘子來了。”
隨着小女使的通傳,潘大娘子帶着僕婦女使走了進來。
朝着安梅笑了笑,示意她不用起身,潘大娘子道:“靖哥兒走了?”
“是!”
婆媳二人沒繼續說話,一直靜靜等待任醫娘診脈結束離開。
隨後,安梅和潘大娘子說了幾句關於自己官人的消息。
潘大娘子點着頭道:“靖哥兒都這麼說,你官人他過年看來是回不來了。”
“別多想,他也是爲了你肚子裡的這個。”
安梅點了點頭後笑了起來。
看着潘大娘子有些驚訝的眼神,安梅幾句話將徐載靖要送小馬駒的事情說了。
潘大娘子笑着說道:“哎喲!靖哥兒的那幾匹神駒我見過,是極神俊的!你肚子裡的這個是有福氣的。”
“婆母,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那也不礙着有好馬給他呀!”
不論男女出生後定是要學騎馬的。
積英巷
盛家
葳蕤軒
廳堂中,
王若弗正站在門口,她的衣袖正被劉媽媽拉着。
“大娘子!這事您不能去找老夫人呀!”
王若弗微微皺着眉道:“這顧家開始打聽人了,不就是準備給他們家姐兒議親嗎?我那外甥就不能問一嘴?她表姐可是未來國公家的兒媳婦!”
“唉!大娘子,康家的情況您還不瞭解?”
“我康家怎麼說也是累世官宦!再說我都答應我姐姐了。”
說着,王若弗一甩袖子朝着壽安堂走去。
壽安堂,
盛紘正半拉屁股着座的和老夫人說着話。
“大娘子來了。”
站在門口的小桃脆聲喊道。
王若弗進到廳堂中,朝着老夫人福了一禮後朝着盛紘笑了笑。
“大娘子,坐!”
“謝母親。”
老夫人繼續語重心長的說道:
“紘兒,故土還朝,那兩路二十二州的官吏選拔任用,你定要無比上心!多多打探詢問,哪怕是得罪人,也萬不可出紕漏!”
盛紘重重的點頭:“母親,孩兒明白!定然多方訊問,細細打探給李尚書做好參謀。”
老夫人點了點頭後,慈祥的看向了王若弗。
看到老夫人眼神掃來,王若弗笑着道:“母親,今日我孃家姐姐來了,說想要給他們家晉哥兒說親事。”
王若弗身後的劉媽媽垂首微微搖着頭。
“哦?哪家的?”
“寧遠侯家的。他們家三姑娘不是在打聽人了麼!孫家嫂嫂和白大娘子很是要好,我那外甥也.”
老夫人笑容不在。
盛紘搖頭道:“胡鬧!”
“怎麼胡鬧了?”王若弗反問道。
看着老夫人和盛紘的樣子,王若弗繼續道:“那白家大娘子乃是商賈出身,配我那外甥.”
“配個.!”
盛紘髒話沒說出來,看了老夫人一眼後,朝着王若弗道:“白大娘子商賈出身你也說的出口?”
“這,是我姐姐說的!也是實話!”
盛紘恨恨的用手點着王若弗道:“那你可知白大娘子身上的誥命,是誰給請封的?”
“秦大娘子和白大娘子誰先誰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