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父親讓她入宮打探消息,也是無奈之舉。若非她如今是皇后這樣的身份,他早就硬闖後宮,自己來問個清楚了。
沒辦法,沒有嫡子,也就罷了。總好過沒有兒子吧。
岑慕峰就是再不爭氣,他也是要護着他的。更何況行刺皇后,可是會被抄家滅族的重罪。
“沒有的事。”岑慕凝當即就斷了她的猜想。“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嘴。什麼話,一個傳一個,便是三人成虎了。本宮以爲皇上不會縱容這些口舌生事的,也不希望本宮身邊有人把這樣的渾話聽進去。”
“皇后娘娘所言極是。”羅馨悅連連點頭,但仍然不放心。“其實老爺也是想入宮探望娘娘的。但畢竟外臣不得恩典,不便入後宮。自從娘娘離開相府,老爺就一直惦記着。先前的種種不愉快,也是郭氏挑唆,刻意謀算,老爺每每想起,總覺得心裡不大痛快。”
“呵呵。”岑慕凝聽了這樣的話就覺得好笑。當日他疑心自己是野種,早就起了殺心。如今把自己這點狠戾,歸咎到一個死人身上,有意思嗎?真把別人都當成傻子?
“娘娘,妾身知道您仍有心結,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懷的。但求您看在夫人的份上,就不要耿耿於懷了。你可知,老爺如今每晚都會去夫人的神主牌前上香,有時候會陪着夫人說話說上一兩個時辰。還親手製作了經幡,讓人送去寺院裡供奉焚化,爲夫人祈福……”
“我若不是皇后,隨意的嫁了個尋常的夫君,父親會忽然就回心轉意嗎?”岑慕凝看着羅馨悅,眼底有一層深深的嫌惡:“不過,既然父親肯低頭,我爲了自己的前程,當然還是會選擇原諒啊。母族的穩固,對中宮皇后來說,是頂要緊的。”
“不管是爲了什麼,一家人始終是一家人。”羅馨悅起身朝她跪下:“妾身曾經也不懂事,受郭氏威逼,又爲了自己的兒子謀算過,甚至被隋氏欺瞞利用,以至於皇后娘娘當日落難,明珠蒙塵,妾身都不曾站出來爲娘娘說句公道話……爲此,妾身一直惴惴不安。如今,妾身願意常年茹素,日日抄經誦經,祝願夫人早登極樂。也向上蒼乞求保佑娘娘隨順安康,只求能消減當年的罪孽。皇后娘娘,慕川和慕峰都是老爺的兒子,妾身只盼着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當日娘娘您不顧自身,也要冒險救慕川,這份情,妾身永世不忘。如今……慕峰杳無音信,老爺實在是牽掛得很,若有機會,還請您設法眷顧,妾身替老爺謝娘娘大恩。”
她跪在地上,五體投地,弄的岑慕凝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冰凌,你還愣着。”
“是。”冰凌上前將羅馨悅扶了起來:“五姨夫人別這樣子,什麼當做,皇后娘娘必然有數。”
“是,是,是。”羅馨悅連連點頭:“妾身來的匆忙,只讓人帶了幾樣東西來。還請娘娘笑納。”
“嗯。”岑慕凝對冰凌略點了下頭。
冰凌吩咐人去外面收下了禮品。
“那妾身就不耽誤皇后娘娘用午膳了。妾身告退。”羅馨悅嘴上這麼說,眼神裡仍然依依不捨。她期盼着岑慕凝能給她個準信兒,因爲只有辦好了老爺交代的事情,她在府裡的日子纔會好過些。
“對了。”岑慕凝似是又想起了什麼。
果然羅馨悅的眼睛都亮起來:“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府裡接連出事,想必是犯了太歲,回頭叫父親好好找人來瞧一瞧。”岑慕凝細細看了羅氏一眼,又道:“這幾個月,府裡是不是又添新人了?”
羅馨悅的臉色瞬間就尷尬起來:“添了一些,但因着府裡有白事,並未張揚。自然,也都是侍奉老爺的人罷了,左右也便是如此。”
“哼。”岑慕凝微微一笑:“父親一直盼着有嫡子,且他正值盛年,要添個嫡子也不是難事。只是,再若有郭氏那般的女人入府,禍連子嗣,可就是岑家的劫難了。煩請五姨娘把本宮的原話轉告父親。”
“自然,自然。”羅馨悅的心砰砰跳的厲害,這樣的話她哪裡敢轉告。
“冰凌,好好送五姨夫人出去。”岑慕凝表現的從容平靜,可心裡的恨卻被羅馨悅來這一趟,又給勾起來了。父親三十多不到四十,仍然可以有無數的妻妾,生兒育女。
可是母親早早就走了,她當年愛着的夫君,終究也沒能給她半點溫存。
那股恨,像貓兒爪爪抓在心口,疼的她想咬人。
“小姐,五姨夫人送了好些銀票過來,還有一本冊子。”冰凌認出那筆記:“像是夫人的字跡。”
“拿給我看。”岑慕凝心頭一緊。“當年母親的東西多半都被她們毀了,我雖然知道母親有書寫的習慣,但終究也沒找到有用的東西。”
“是。”冰凌將冊子遞過來。
岑慕凝迅速的翻看起來,這是母親入府之後寫的,記錄着她與父親從前的點點滴滴。字裡行間,流露出母親初爲人婦,心裡的歡愉與不安。
“哼。”岑慕凝冷冷一笑:“我以爲他是堂堂的丞相,會有不一樣的手段。卻原來到這個時候,也會拿這些東西來軟我的心。可惜啊,他不知道在他鞭下,我早已心如鐵石。”
“主子。”殷離目送羅氏離開鳳翎殿,才返回擎宣殿覆命。“相府的那位夫人已經出宮了。”
“岑相這麼快就聽見動靜了。”莊凘宸疑惑道:“朕身邊的事情怎麼就如此敞亮?”
“主子恕罪,是屬下辦事不利。”殷離皺緊眉頭道:“有些事情,屬下一直猶豫不定,恐怕也是因此纔會……”
“殷離。”莊凘宸冷了臉,語氣透着一股不滿:“朕要的是萬無一失。”
“屬下明白了。”殷離拱手,恭敬的退了下去。
整整半日,岑慕凝沒有出過房門半步,卻隔着窗,聽見了外頭的風聲。
就連她的鳳翎殿也不太平,更別說別的宮苑了。
有一扇後窗,不知道怎麼開了條縫隙,不時的被風吹動,發出碰撞的聲音。
青犁走進來,徑直去關上了那扇窗。“外頭的氣味不好聞,奴婢給娘娘準備了些安神的香料。”
她已經很久沒來自己身邊了,岑慕凝看着她微微一笑,卻並沒有半句話。
就好像她一直都在,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奴婢去給娘娘點上。”青犁只是輕輕笑了下,眼底早已沒有從前的純粹。
那種失落的眼神,叫人看着心疼。岑慕凝隨之點頭,卻沒有多言。
她知道這一刻,有人比她更難受,這就足夠了。
“蕾祤,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后皺眉看着面前的紅漆木箱,臉色清冷的厲害。
蕾祤雙眼慪的通紅,想要哭卻連哭都不敢:“皇上說……太后您最見不得不乾淨的東西,且鳳鸞殿也容不得半點血腥,所以……只將那些人的貼身之物,蒐集到這個箱子裡,一併給您送來。”
太后繃着臉,語氣沉冷:“皇上是要趕絕哀家嗎?”
“太后,皇上斷然不會如此,一定是皇后。奴婢方纔得知,那個擼劫皇后的人,是岑相長子,岑慕峰。”
“你說什麼?”太后難以置信的看着她。
“太后,這個消息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要奴婢知道的。”蕾祤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一個人。恨不得化身一隻野狼,撲上去撕咬啃噬,連骨頭都給她嚼碎了。“皇后嫁禍給您,纔會惹來皇上這般的不滿。其實咱們的人,何其安生,皇上不喜人干涉,太后您一直沒有越雷池半步。”
“好哇,好一個岑慕凝。”太后怒極反笑:“哀家一向盯着後宮,一門心思的想要奪回鳳權。她竟然敢嫁禍哀家戀棧皇權,覬覦皇權。皇帝竟然還信了……真是好手段,哀家竟然從來沒想過她居然有這樣的本事。是哀家小覷她了。”
“還有一件事。”蕾祤低眉道:“奴婢得到一個消息,說皇后受傷可能與纓妃有關。但還未曾覈實,這人就被殷離處死。”
“纓妃?”太后目光陰沉,語氣裡透着一股噬心的憤怒:“翅膀還沒硬呢,就敢揹着哀家動手,好哇,一個兩個的,都想逃脫哀家的桎梏。你去,現在就傳纓妃過來。”
“這……”蕾祤爲難道:“太后忘了,皇上吩咐纓妃在飄纓苑好好安胎,以免損傷身子。實則,其實也如同禁足,纓妃倒是想來給您請安,卻不得如願。”
“她不能來,好,那哀家就去飄纓苑。”太后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些年,哀家苦心孤詣的培養了那麼多聰明端莊貌美如花的女子,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入皇上的眼。這纓妃,若不是跟那位相似,以爲會有如今的福氣嗎?她不惜福就罷了,別再壞了哀家的事。”
“太后所言極是。”蕾祤朝太后行禮:“奴婢馬上去打點,請太后稍等片刻。”
纓妃的孩子若是保不住,皇上還會時常去看她嗎?會不會就此冷落她?蕾祤愈發覺得自己聰明,在這個節骨眼將纓妃的惡事讓太后知情,殷離又變向的替她殺人滅口,太后哪裡會知道,她早就東西了纓妃的心思,且還推波助瀾了一把呢!
沒有人替她打算,她便得要做一隻聰明的黃雀,好好爲自己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