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下了手中的奏摺,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辰。
莊凘宸望了一眼窗外,喚了殷離進來。“已經這麼晚了,皇后那邊也用過晚膳了吧?”
“回主子的話,皇后娘娘已經預備好晚膳,等您過去。”殷離有些失落的是,這幾回來傳話的不是明清就是冰凌,青犁的面都見不着。不過見不着也好,總比見面了她冷漠的看不見他這個人好。
“那就擺駕鳳翎殿吧。”莊凘宸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有些倦了。
“是。”殷離正要吩咐準備肩輿,就看見樑寶愁眉苦臉的過來。
“什麼事?”他皺眉問。
“憐貴妃娘娘在殿外求見。”樑寶壓低嗓音道:“這已經是今天第三回了。前兩回奴才打發了她回去,可是這回……”
“得了,你去吧,我去稟告主子。”殷離轉而返回書房,如實的說:“皇上吩咐今日有要事處理,不見任何人。但樑寶方纔來報,憐貴妃娘娘來了三回了。皇上這時候可要見嗎?”
莊凘宸細細一想,也確實有幾日沒見到蒼憐了。也是因爲這幾日,他沒去未央宮,前朝也太平一些。因爲纓妃產下皇子,朝臣們的眼睛都盯在這件喜事上,倒是沒再提及祈福殿佛像無辜倒地的事。
想到這裡,莊凘宸不免皺眉吩咐了殷離一句:“更衣。”
“是。”殷離當然能覺出來,皇上是不願意見憐貴妃的,也就沒多嘴說什麼。
蒼憐在擎宣殿外一等就是好半天,腿都站酸了,也沒見樑寶來回話。
她有些鬧不清,皇上這是願意見她,還是不願意見她。不願意的話直接打發了也就是了,怎麼遲遲沒有動靜。可若是願意見,又不讓人來領路是怎麼回事!
正想得入神,就聽見身旁的旌僑低聲道:“娘娘,皇上來了。”
蒼憐心頭一喜,連忙上前行禮:“皇上金安。臣妾在此恭候多時,就是想親自向皇上道喜。纓妃爲皇上誕下麟兒,本朝有了第一位皇子,當真是一件極好的喜事。”
“免禮吧。”莊凘宸虛扶她一把,皺眉道:“這些日子,朕沒去瞧你,覺着你瘦了些。是不思飲食嗎?”
蒼憐撫了撫自己的臉,動容道:“臣妾細微之事,皇上也能一眼洞悉,皇上是真心憐愛臣妾。”
“自然。”莊凘宸見她穿的單薄,便將自己的斗篷解開,披在她身上。“這時候了,天還是有些涼。你身子弱,外出多穿點。”
“謝皇上關懷。”蒼憐上前一步,正預備他攬着自己轉身往擎宣殿去。
卻不料莊凘宸別過身子往前走了兩步,道:“朕還有事情,殷離,你送憐貴妃回宮。”
蒼憐饒是一愣,想要對皇上說的話還不曾表明,就這麼被皇上打發了?“皇上這麼晚了,還有有事情嗎?”
“朕改日去看你。”莊凘宸沒回答她的問題,匆匆離開她的視線。
殷離這才道:“請吧,憐貴妃娘娘,屬下送您回宮。”
“就這麼兩步路,本宮又不是不認識路。”蒼憐沒給他好臉色,一則是爲了撒氣,二則是怨恨殷離不好好替她辦事。
“如此……那屬下告退。”殷離也不想自討沒趣,她既然這麼說了,他求之不得呢。
“站住。”蒼憐能感覺到殷離的心思,攔了他的去路。“送本宮回宮。”
“憐貴妃娘娘這是何必?”殷離不悅皺眉:“您不是認識路嘛!”
“是皇上吩咐你送本宮回宮,你想抗旨不成?”蒼憐咬住了脣瓣,臉色陰沉的嚇人。
“貴妃娘娘請。”殷離懶得和她廢話,前頭領路,送她回了未央宮。
到了宮門口,殷離朝她行禮:“娘娘早些安歇,屬下告退。”
蒼憐猝不及防的推他一把。
殷離被門檻絆倒直接摔進了未央宮。“憐貴妃娘娘這是做什麼?”
“進了本宮的門,想走可沒那麼容易。”蒼憐蹙眉吩咐旌僑:“把宮門關好,本宮偏不信殷離敢越牆而去。”
“貴妃娘娘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殷離不滿的白她一眼。
“到底皇上這些日子爲何冷落本宮?”蒼憐生氣的不行,鼻子也微微發酸:“就因爲佛像的事情傳出的那些謠言嗎?曾經的皇上,絕不會因爲謠言就疏遠本宮。到底皇后在裡面做了什麼樣的文章,能迷惑的皇上對本宮視而不見。你說!”
“貴妃娘娘也太爲難屬下了。”殷離嘆了口氣:“屬下只是替主子完成各種任務。至於後宮的事情,屬下一來不懂,二來,也絕對不會傳主子的小話。您若是真的那麼想知道,爲何不自己去問主子。”
“廢話。”蒼憐忍着氣:“我倒是想問,皇上連單獨與我相處的機會都不給,我如何問?”
“那就是您的事了,屬下卑微,怕是幫不了這個忙。”殷離還爲之前的事情耿耿於懷,對蒼憐自然沒有好態度。“屬下告退。”
“你趕走,我便告訴皇上……”
“你去告訴主子便是。”殷離再也不想忍她了:“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該主動稟明主子,這樣也不會被你抓住小辮子,被你利用。鬧得現在青犁以爲我對你有什麼,偏幫着你陷害皇后。我是滿嘴有理都說不清,還不都是你害的。你那麼想告訴主子,好哇,我成全你,等下見了主子,我就主動將過去的事情和盤托出。你再也別想利用我。”
話說完,他氣氛的衝門口的奴才吼了一嗓子:“開宮門,否則別怪我叫羽林衛硬撞。”
守門的奴才嚇得不輕,都知道殷離是皇帝的人,誰也不敢造次,乖乖敞開了宮門。
“你們……”蒼憐氣的不輕,卻也沒往下說:“罷了,一個不堪用,還有第二個呢。”
從未央宮出來,殷離跟腳底下踩了風火輪一樣,飛也似的衝進了鳳翎殿。
皇上和皇后正在用晚膳,他愣愣的闖進來,把冰凌和青犁都嚇了一跳。
“殷離?”岑慕凝看他滿頭大汗,一臉的憤怒,似是受了什麼氣。還當是鳳翎殿有人爲難他。“你這是怎麼了?”
“主子,皇后娘娘,屬下有件要緊事,必須得這時候稟告,還請恕罪。”殷離這些日子也被折磨的不輕,明明不是出自他的本心,卻被當成同黨。被自己心儀的人冷落,那滋味當真不好受。越想,他的心就越不能平靜,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何事?”莊凘宸也覺得他有點奇怪。
“先前,憐貴妃娘娘返回宮中,最先找到的人,就是屬下。她要求屬下掩護她留在宮中,屬下照辦,以至於她在宮裡做了許多事,屬下知情,卻沒有稟明主子,更沒有稟明皇后娘娘。”殷離朝莊凘宸叩頭:“屬下蓄意隱瞞主子,請主子賜罪。但屬下要稟告的,是……屬下肯替她隱瞞的原因。”
青犁聽着生氣,也沒打算插嘴,朝皇上和皇后行了禮,邊往外走。
“青犁,你別走。”她這一走,殷離急了,跪着追了兩步,拽着她的衣角。“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這輩子只會說一次,就沒有機會再說第二次了。我想讓你知道原委,求你聽我說完。”
青犁被他這麼拽着,尷尬的不行,更加想要擺脫他。
還是冰凌上前攔了一步:“那就不妨聽他說吧,反正也就是兩句話的功夫。”
青犁這纔沒動彈。
殷離又跪向了莊凘宸:“其實屬下和憐貴妃娘娘一樣,都是當年太后親自挑選,設法送去主子身邊的人。”
“你說什麼?”青犁被這句話驚着了,轉過身難以置信的看着殷離。
“非但如此,屬下也曾經替太后監視主子的一舉一動,暗中送過消息入宮。這樣的身份維繫了整整三年,後來……屬下執行任務的時候不慎落入敵方圈套,幾乎送命,是主子冒險救下屬下。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屬下才將主子當做自己的主子,再也沒有向太后回稟過任何事。並且,太后設法送進瑞明王府的人,先後都被屬下以各種理由給遣走……屬下只是想贖罪。這件事,除了太后知曉,便只有憐貴妃知情。她就是用這些威脅屬下,屬下跟隨主子多年,不想因爲昔日的錯而離開主子,纔不得已聽從她的吩咐。如今,屬下再也不甘願被她利用,寧可自己坦白真相,只求主子念在多年跟隨的情分,相信屬下是忠心於您的。哪怕是死,屬下也不願意揹負賣主的惡名。”話說完,他便伏在地上,等候莊凘宸的處置。
岑慕凝對這樣的劇情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連殷離也是太后的人。反而身邊的人很平靜,繼續吃着碗裡的東西,猶如不聞。
“起來吧,地上涼。”岑慕凝替莊凘宸說了這麼一句。
殷離有些奇怪的擡起頭,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皇后。
“如果不是皇上信任你,也不會重用到如今。”岑慕凝給莊凘宸斟了酒,笑容溫婉的說:“皇上想必早就知道這些事了。是嗎?”
莊凘宸接過她手裡的酒樽,仰頭飲下:“知我者,莫過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