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慕凝很平靜的看着軟珥,半晌沒有開口。
軟珥直挺着身子,一臉惶恐卻又誠懇的模樣,不甘道:“娘娘明鑑,有頭髮的,誰願意當禿子。臣妾也想憑着自己的容貌、才情博得皇上的垂注,可是從臣妾入宮的第一天開始,就已經活在憐貴妃的影子裡。那時候,沒有人知道憐貴妃還活着,臣妾還抱有一絲幻想,眼下……臣妾已經不奢望恩寵了,只盼着能陪着梓州多一些日子。皇后娘娘,臣妾求您了,幫幫臣妾吧!”
她嚶嚶的哭泣,柔婉的聲音會讓聽見的人忍不住心疼。
岑慕凝輕咳了一聲。
軟珥這才擡起頭,與她對視。“娘娘……”
“纓妃,你知道你和憐貴妃有什麼不同嗎?”岑慕凝平靜的問了這麼一句。
“不同?”軟珥略微一想,便道:“臣妾沒有憐貴妃與皇上昔日的情分,也沒有憐貴妃那樣的身手,更不如憐貴妃懂得侍奉皇上……”
“不是這些。”岑慕凝打斷了她的話,凝重道:“你爲皇上誕下了梓州,本朝的皇長子,可是憐貴妃卻沒有。”
這話是什麼意思?軟珥有些不明白。“臣妾愚鈍,還請皇后娘娘明示。”
“梓州是這深宮之中,最離不開你的人。好好照顧梓州纔是你最該做的事情。”岑慕凝不喜歡軟珥。恨的時候,巴不得置於死地。卻因爲身處逆境,便對自己的敵人搖尾乞憐。這樣沒有心氣的女子,是死是活,對她來說都是無關痛癢的事。
她只是可憐梓州,不想那麼小的孩子就沒了親孃。沒有親孃的孩子有多可憐,岑慕凝深有體會。
“臣妾懂了。”軟珥再一次朝皇后行禮,額頭緊貼在冰涼的地磚上。“臣妾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梓州。多謝皇后娘娘指點。”
“如此甚好。”岑慕凝微微凝眉:“只要你多花心思在梓州身上,梓州一定能好好長大。”
“是。”軟珥的心突突的跳着,只要皇后願意庇護她們母子,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慢慢的往外走。
冰凌一聲不吭,滿懷心事。
“你在想什麼?”岑慕凝能感覺到她和平時的不同。
“奴婢只是在想,纓妃會不會利用自己的孩子來爭寵。”冰凌並沒說實話。
“唉。”岑慕凝嘆了口氣:“我是真的可憐那個孩子。希望赫連能真的調養好他的身子。”
“娘娘。”青犁迎上前來,笑容可掬:“這時候,主子在殿中候着您呢。”
“那咱們回去吧。”岑慕凝擡頭看了一眼天色:“過了午膳的時辰了,也不知道皇上用了午膳沒有。”
“奴婢都已經準備妥當了。”青犁笑眯眯的說:“主子說要同娘娘一併用膳。”
冰凌則低聲道:“娘娘,宮裡的補藥差不多用完了,奴婢這就去太醫院同副院判大人說一聲。”
“嗯。”岑慕凝點頭:“記得提醒他好好照顧梓州。”
“是。”冰凌饒是一笑:“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提醒赫連照顧梓州殿下是次要的。冰凌是打算讓赫連準備點好東西。方纔和纓妃說話的時候,皇后娘娘自己都沒注意,纓妃心思太深,只怕想多了。
但這也正好,只要赫連這邊肯幫忙,這事情反而順水推舟能進行下去。
湊巧她還沒走進太醫院,就看見赫連領着宮人提着藥箱往這邊來。
“副院判大人,好巧啊,您這是要去哪?”冰凌朝他行了個禮。
“是冰凌姑娘,微臣正要去鳳翎殿給皇后娘娘請平安脈。也有好幾日不曾去過,想來宮中的補藥也差不多要用完了。正好再開個新方子。”赫連溫和的問:“姑娘也是爲此而來嗎?”
“是呢。”冰凌瞥了一眼他身後跟着的宮人,皺眉道:“只是這時候皇上正在鳳翎殿與娘娘共進午膳。大人這麼過去不方便。所以娘娘特意吩咐奴婢過來,陪大人稍後片刻。”
“那……”赫連總覺得冰凌是有話要說。
“這樣吧。”冰凌望了一眼前頭:“御花園裡有些花開了,聽說能入藥。不如大人陪奴婢去甄選一些,看看哪種適合皇后娘娘使用也好。”
“那好吧。”赫連對跟着的宮人道:“你拿着藥箱先在這等我一下。”
兩個人進了御花園,冰凌瞧着沒有別人才道:“大人可否幫奴婢一個忙?”
“猜到了姑娘是有話要說,但……”
冰凌溫眸一笑:“大人放心,這個忙,您若是肯幫,絕對只對皇后娘娘有好處。”
“不妨說來聽聽。”赫連看着她的眼睛,猜測她想要說的話。
“若我沒看錯,纓妃只怕會對憐貴妃下手。我想請大人弄些好一點不被人察覺的藥,想辦法交給纓妃。”冰凌微微舒脣:“但這件事情,不能讓除了你我以外的第三個人知曉,包括皇后娘娘。”
“你想毒殺憐貴妃讓纓妃背黑鍋?”赫連不免皺眉:“且這不是皇后娘娘的心意!”
“不是毒殺,而是……不要讓憐貴妃有孕。”冰凌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少不得補充一句:“不是暫時不能有孕,而是這一生都不能有孕。”
“爲何?”赫連不解的看着她。
“廢話。”冰凌嫌棄的白他一眼:“若憐貴妃也有孕,皇后娘娘的地位就會被撼動。即便皇上不會爲了一個孩子而廢話,可是娘娘的處境你該明白。”
“我不是問這個。”赫連挑眉:“我是問這件事,爲什麼不讓皇后娘娘知道?”
“有些事是娘娘不屑去做,有些事是我們不得不做……”冰凌皺眉:“大人,您的心思,或許皇后娘娘看的不清楚,但奴婢卻看的透徹。您對皇后娘娘的心意,想來您自己心裡也有數。若將來東窗事發,所有的事情只管推到奴婢身上就是。娘娘不必做這樣的事,她的手一直都是乾淨的。”
赫連微微勾脣:“你這是在威脅我?”
“威脅?”冰凌對這兩個字有些無語:“或者這麼說吧,大人應該當我是知音。”
說話的同時,她從腰間摸出了一錠金子:“若大人還覺得不舒服,就當是我收買你好了。”
她把金子塞進赫連的手心裡,語氣又變得凝重:“我不想讓娘娘受苦,更不想讓娘娘受氣。這宮裡要地方的人太多了,難免分身乏術。我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大人您。藥我是可以自己調製,但就怕我動手會被娘娘察覺。若娘娘執意不肯,萬一憐貴妃有孕,豈不是白白便宜了賤人。當初夫人的死,她是罪魁禍首。連太后都受到了懲罰,她怎麼可以安然無恙。”
“說到底,你是怕皇后娘娘因爲顧及皇上的緣故,而對憐貴妃手軟?”赫連有些尷尬的問了這麼一句,問完他自己又有點後悔。
“不。”冰凌篤定的說:“皇后娘娘是一定不會放過憐貴妃的。作爲她身邊的人,我只是不想娘娘與皇上決裂。她可是皇后。”
赫連眉心凝重,好半天沒開口。
“若大人實在不願意,只當我沒說過。”冰凌嘆了口氣:“娘娘讓奴婢轉告大人,好好調養梓州殿下的身子。奴婢先回去覆命了。”
“你等一下。”赫連叫住了她:“我幫你。”
冰凌臉上一喜,朝他行禮:“多謝大人。”
“只是有一樣……”赫連把那錠金子還給她,眉心凝重的說:“我的心思,你也不可以告訴皇后。除非某天,她自己察覺。否則,這也是你我之間,不足爲外人道的秘密。”
“放心。”冰凌當然會答應了。她纔不想皇后因爲赫連而苦惱。
赫連轉過身,匆匆往太醫院的方向去,不知道爲什麼,心底的失落又慢慢的溢出來。本來,他是答應師傅會好好照顧岑慕凝的。以爲替師傅還了虧錢岑夫人的人情,就能抽身了。
誰知道自己卻又陷了下去。
“副院判回來的正好。”院判左博仁正在太醫院外立着,見他回來,臉色唯有凝重:“皇上着人請來的神醫到了,正在正堂候着。你隨老夫一併去會會他。”
“神醫?”赫連有些納悶:“皇上從哪裡請來的神醫?請神醫入宮是爲了醫治太后娘娘的鳳體嗎?怎麼先前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並不是。”左博仁憂心忡忡的說:“皇上特意找回來的神醫,是爲了調養梓州殿下的身子。說是在纓妃娘娘還未生產之前,就着人去找的。找到這時候才請回來,架子不是一般的大。此人若醫術不精倒也罷了,否則,太醫院哪裡還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其實左博仁一向不喜歡他,赫連在太醫院也過得如履薄冰。現在左博仁被逼的要和他統一戰線了,這位神醫可真是不簡單。
說話的功夫,兩人來到了正堂。
左博仁含笑上前:“勞神醫久候了,在下與副院判來遲,還請見諒。”
赫連也隨着左博仁上前,待神醫轉過臉來,他驚得差點咬了舌頭。
神醫語氣略沉,面無表情的看着兩個人:“不算久,現在能帶再下爲皇子殿下診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