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退後幾步,擡頭看斜上方。
旁邊房屋有高高的防火牆,有一個男子正在修房置瓦,似乎很高興,面帶笑意,口中聽不懂的唱着歌,不時喊上一兩句。
似是察覺到林覺的目光,男子也低下頭,好奇的看向林覺。
嘴上唱歌沒有停。
用的是林覺聽不懂的語言。
忽有破空聲!
林覺變換一下視線,立馬看見,又是兩枚刀片從前方院中飛來,卻是從上空繞過了大門,旋轉着衝向站在門口的自己。
林覺並不慌亂,一步往前。
眼前一花,已在院內。
院中有棵大樹,樹下兩名弓箭手正嚴陣以待,見到他便走過來。
哆!哆!
林覺回身一看——
身後是院中大門,裡面插着兩片刀片,又從外面透出兩截刀尖。
林覺飛快伸手一摸,立馬發現了附着於刀片上的法力。
這應該就是使得刀片木棍自動飛行、打人傷人的法術了。
法力倒是並不精純,三師兄應該就是由此判斷出這人的道行的。可惜林覺現在的靈力也沒有修到可以霸道破除別人法力的地步,火行靈法也沒有練到可以吐出靈火的地步,否則應該可以用靈火將這上面的法力燒掉,也算是破除這門法術的一個法子了。
想法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再一扭頭,卻是再度看向屋頂。
眼光閃爍,露出思索。
剛纔還在商人家中時,這些飛進來的木棍和刀片便是“半瞎”,只知道自己和三師兄的大概位置,卻不知道自己二人具體在哪,可是剛纔……
“二位好漢。”
林覺指着上邊:“射上方那人的腿!”
豆兵無法說話,沉默卻也可靠,便迅速的搭弓拉箭,轉身射出。
“倏倏……”
連着兩道箭矢,射向樓頂。
卻不料樓頂那人先是將腿一縮,又在房頂一翻,竟敏銳的連續躲過了兩支箭!
“果然!”
那人見自己被發現,便也不裝了,從身後摸出一把刀子,立馬便從牆上跳下。
高高的馬頭牆,輕鬆落地。
“二位好漢!”
其實不等林覺說話,兩名豆兵便已感覺到了威脅,令林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居然展現出了像人一樣的配合策略:一人持弓後退,拉開距離,另一個丟棄弓箭從腰後抽出長刀,邁着沉重的步子迎上去。
林覺則沒管這些。
同時他已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唸咒聲,是從身後的房間中傳來。
“妖孽!”
門上兩塊刀片顫抖着,一下從門中飛了出來,閃電般的飛向他。
林覺只是側身一閃,整個人便鑽進了院內大樹之中,又從另一邊閃身出來,兩塊刀片來勢再猛,卻也只是嵌入了樹中罷了。
“樹兄!抱歉!”
林覺腳步絲毫不停。
“嘭!”
一下撞開一間房門。
裡頭正是堂屋,房間不小,靠裡面盤坐着一個禿頭灰袍人,口中急促的念着咒語。
看到提着朴刀站到門口的林覺的時候,他的眼睛陡然睜大,臉上閃過一絲肉眼可見的慌張。
可是咒語聲卻不停。
灰袍人旁邊擺了許多刀片,一下便有兩片飛起,直衝向林覺。
刀片飛得不慢,又不斷打着旋兒,殺傷面積一點不小,卻見這少年道人死死睜着眼睛,不肯眨眼,揮出手中朴刀,當的一下,劈飛一塊,又一個靈敏的扭身躲過一塊,身上道袍和頭髮都被刀片切下來一絲。
灰袍人眼睛越瞪越大,驚訝發現,這人即使在躲閃之時,也還在朝自己靠近。
那朴刀看着真是嚇人!
咒語聲立馬一頓。
本來落空之後、換了個方向朝林覺飛來的刀片也隨咒語的停歇落在地上。
只見灰袍人伸手一指——
口中咒語音節形式都一變。
與此同時,林覺手裡頓時一軟,手感變得輕、軟而滑。
連忙低頭,只見手中朴刀竟然變成了兩條竹葉青,正胡亂的扭動着身子,甚至有一條回身像是要咬自己一樣。
這是什麼術法?
林覺心中閃過這個念頭,身形卻不斷,只是將這兩條蛇一丟,兩步就靠近了這灰袍人。
這人根本想不到,這名身形不壯的少年道士沒了手中朴刀竟還敢向他衝來,本想繼續唸咒催動刀片,卻只見眼前一亮,洶涌的火光撲面而來,火焰伴隨着狂風,像是一面火牆。
眨眼間就置身烈焰之中。
身上臉上頓時熾熱無比。
“啊!!”
火光還未徹底散去,他也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個人揪住了自己衣領,一個拳頭就朝自己打了過來。
禿頭人灼痛還沒消退,幾乎被打懵了。
“沒有別的本事了嗎?”
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個花瓶砸在頭上。
鬥法最終以這樣的方式取勝。
林覺不敢放鬆警惕,拎着這禿頭灰袍人的領子,用布堵住了他的嘴,回身一看——地上哪裡有什麼毒蛇,自己的朴刀好端端的躺在地上。
將之撿起,出門一看。
院中幾點血跡,兩名豆兵身上都有刀砍痕跡,而那武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嘭!”
院門被撞開。
當先衝進來的是自己撿的狐狸,三師兄則是站在門口,正與他對視,外面還有許多又害怕又覺得新奇的百姓,幾名商人也站在其中,不知從哪拿了些木棍掃帚在手上,竟像是也要與兩名道人並肩作戰一樣。
禿頭灰袍人早已滿臉通紅,滿身是血。
少年道士提刀站在他身邊。
……
一行人押着灰袍人前往縣衙,身後許多百姓睜大了好奇的眼睛,跟隨在後面,並且人越聚越多,互相不斷討論。
林覺在浮丘峰上修行時,法力和法術好像十分尋常,可到了山下,便是如舒村一樣,許多人都只是聽過法術與高人,不曾親眼見過。
此時自然覺得稀奇極了。
“我想了一下,這人應該是用咒術催動的木棍和刀片,但是他沒有透視眼,於是他躲在這間沒有人住的空宅中。有個武人假裝修牆唱歌,其實用他們才能聽得懂的話向裡面的人報告我們的位置。”林覺對三師兄說道,“他靠這些位置,御使刀片木棍飛來。”
“很有可能。”
“我猜的。”
“這人身上也有死氣!”三師兄低頭瞄着他。
“這人修死氣的?”
“不見得是他的修行方法與此有關,也不見得是這門法術與此有關,也可能是他的道行與此有關。他身上的死氣很淡,像是別處沾染來的。”
“原來如此……”
“麻煩啊……”三師兄頭疼道。
“是啊。”林覺說道,“不過這門法術倒是不錯。可惜好像要持續不斷地念咒才行。”
“不知是什麼法術。”
“師兄你也不知道嗎?”
“天下法術,何其衆多?以前我們浮丘觀剛成時,有這七門法術,都算是多的了。這麼多年辛苦收集,也沒有攢出多少。”三師兄說,“何況以前天下太平,哪有這麼多事?”
“也是。”
林覺點了點頭,又不由回頭看看兩旁屋頂:“可惜被那個武人給跑了。”
“他中了箭,跑不了多遠,追他的事還是交給城裡捕快吧,我們道士不擅長這些。”三師兄很擅長將事情推出去,“要是捕快找不到他,也不關我們的事,只是城裡的捕快無能罷了。”
“嗯……”
三師兄的性格林覺算是大致知曉了——
這人貪圖安逸享受,喜好美酒,卻也有半身俠氣,灑脫不羈,遇到不平與歹惡,若是沒有人管,他定是要上前插一手的,可若是有人管,或者有更擅長的人來管,他一定慌忙甩手,清閒安逸無比重要。
這樣的人,想來應是很自在吧?
說着話時,已快到縣衙了。
忽見前面也走來一羣道人。
這羣道人似乎也是去縣衙的,大概有十幾個人,其中有人揹着包裹或揹簍,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柄長劍。
其中一人林覺和三師兄認識。
正是那青玄道長。
在他們看見他的時候,青玄道人也看見了他們,雙方對視,都是驚訝。
隨即雙方在縣衙門口相遇。
一方十幾個道士,大多二三十歲,另一方本來只有兩人一狐,可身後商人百姓卻不計其數。
雙方互相報了名字。
“道友這是……”
“我們受城中商戶之請,來城裡除妖,忙活了一晚上,早晨突然被這妖人用法術警告,我們沒有理會,他便想要我們的命,最後把他擒了。多半他和城中偷錢的精怪有關。”林覺說着看向他們,“青玄道長你們呢?”
“說來慚愧,也差不多。”青玄道人說道,“此前貴觀派人來告知我們黟縣城中之事,後來又有人求上門來,不過觀中一直很忙碌,直到前幾日纔有時間來這黟縣,中間經過幾個山村,也有些怪事,本來兩天的路程,走了四五天才到。”
說着他朝林覺身邊的商人拱手。
商人便也對他拱手。
雙方好像認識,都有些慚愧。
林覺看這樣子,心中有些猜測,大概這些商人在上浮丘峰之前,先去了名氣更大的齊雲山,此時一方是覺得對方找了自己,也答應了下來,卻久久沒有上門,另一方則是覺得自己請了對方,又去黟山另外請了高人,雙方都有些過意不去。
“哈哈正好!”三師兄像是找到了機會,“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該神仙來管的,既然齊雲山的道友們來了,我們便正好落得清閒。”
“額……”
青玄道長卻是回頭,徵求意見。
林覺看見他將目光掃向身後幾人,大多是看向那幾名年紀比他更大的道士,可目光停留最久的,卻是其中一名看着也不到二十歲的坤道。
那名女子穿着道袍,五官端正,生得很漂亮,令林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白得略顯異常的皮膚,剛纔聽說,她好像叫江凝。
坤道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自然自然,我們玄天觀這次來黟縣,就是清除此地妖邪的,更何況此地百姓還要將我家神君的神像請過來。”青玄道長這才說道,“當時接到貴觀報的信,我們便十分重視,只是,嘿嘿,道友也知道我們通稟神君有些麻煩,何況這幾年來,天下妖鬼之事實在不少……”
“自然自然……”
三師兄也是如此說道,只是相比起青玄道長的鄭重,他就樂呵了許多,隨即指着林覺身邊的灰袍人說道:“此地鼠妖身上都有死氣,這名妖人身上也有死氣,不過他道行不高,幕後恐怕還有真兇。”
“交給我們。”
這句話卻是那名女子說的,她的聲音平靜而誠懇:
“道友的提醒對我們幫助很大,須得謝過,待我們調查與除妖結束,定然書面致信,送到貴觀,告知調查清剿結果。二位道友于此事的功勞,我們也定然上報神君,記在功德簿上。”
“嗯?這是……”
“這是我家江凝師妹,年紀雖小,卻得神君青睞,是授了籙的法師。”青玄道長笑着說道,“興許以後還有相見的機會。”
這話其實是說,這女子說的話管用。
三師兄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是她做主,不過對方如此講究,便也收斂笑容,鄭重的拱手。
雙方互相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