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在姬鑰聽來,那可不是什麼好話,“姐姐,這套新衣我覺得彆扭,還有頭髮。”
“這套新衣是專爲祭祖準備的,莊重些。你覺得彆扭沒關係,長輩們覺得你懂事就行。你不能戴冠,用簪子你說像道士,除非承認自己還是孩子,那就換個童子頭。”采蘩自然有辦法對付他的小任性。
桃枝偷笑,“往年公子都是童子頭。”讓姬鑰瞪了一眼,連忙收住。
姬鑰當然不想扎辮子,清咳一聲,“那就這樣吧。”
“哥哥,到你了。”雅雅不能動頭,就動腳,騰空蕩來蕩去。
“什麼到我了?”姬鑰常常覺得這個妹妹無比能捉摸,想法完全跟他的不一樣,不是思考能找出答案來的。
“我剛誇你好看,你不誇回我嗎?大姐給我換的新裙子。你看,染着春雨,綴着小小的珍珠。大姐還要幫雅雅梳漂亮的辮子。”雅雅突然噘嘴,“二哥!”
“好看!非常好看!”姬鑰本來要說今日是祭祖,穿戴不講好不好看,而是鄭重不鄭重,但雅雅的眼淚不會等他這番解釋的。
雅雅立刻笑容甜美。梳完頭,還要桃枝帶她到外面去給大家看新裙子新發式。
姬鑰便說,“姐姐也太慣着小妹了,六歲還不滿,就知道穿衣打扮,還要人誇她漂亮。”
“雅雅是姑娘家,愛美是天性。再說家裡不窮,她天生麗質,穿些漂亮衣裙無可厚非。”她三歲就會嫌棄爹挑的裙子不好看,要自己選。
姬鑰嘆氣,“我也算知道了。我呢,就得在又舊又小的書房裡刻苦讀書,雅雅呢,得捧在手心裡護着寵着。”
“明白就好。”采蘩明目張膽“偏心”。
“小姐,時辰差不多了。”雪清提醒。
采蘩就往外走。
“這兩日看姐姐心情不錯。可是造紙有了精進?”姬鑰跟上她問。
“稍稍進步。”昨日新抄了一批紙,要等今日結果,她頗有信心,正期待着。“師父這回教得很仔細。我也很用心。”
“師父?”不是左大人?
“我正式拜他爲師了。”一開始是爲了比試,衝動又不放在心上,而現在是因爲自己真想學出個名堂來。
“不過一個月,要拜師嗎?”姬鑰很清楚拜師的重要性。
“我打算比試完之後,繼續跟師父學習。”所以,輸贏不計變成絕對不能輸了。
“女子也可以當紙匠嗎?”姬鑰吃驚。
“我沒想過當紙匠,就是學習造紙術而已。”采蘩看姬鑰讓雷轟的表情。“不過爲何女子不能當紙匠?”
“從沒聽說過女匠,而且自古記載的巧匠都是男子。”姬鑰實事求是。
“那是因爲著書立說的人多是男子,對女工女匠不以爲然,沒有寫下來罷了。”她嗤之以鼻。
姬鑰不能辯駁,開玩笑說,“那好,姐姐要是成了一代名匠,我就爲你著書寫傳。”
采蘩招手讓雅雅過來。上了馬車,沒在意姬鑰的話,更不料有一日這話會成真。
姬府的祭祖儀式結束後。各人散去,采蘩因爲還要去菩心寺上香,讓林管事先送兩個小的回墨月堂,帶了椎子出府。
約摸過去三刻,她正想快到了的時候,椎子的聲音傳進來。
“小姐,轉彎時我看到好像有人跟着咱們的車。注意到之後特意多繞了一段路,那車卻一直跟着。我還看清了,馬車是大老爺的。”他養馬,並熟悉府裡每一輛馬車。因性格慢鈍讓很多人瞧不起,卻在采蘩這裡發揮了大作用。
采蘩的馬車只有兩面窗,坐在車裡就看不到後面,但她相信椎子不會看錯,“不去菩心寺了,去南城金安寺。”不管那輛馬車裡坐着誰。菩心寺有爹牌位的事不宜讓人知道。
椎子道,“小姐,我可以甩掉它。”
采蘩剛纔和老夫人大夫人她們說起過要去寺廟還願,心中沉着,決定便不會有差池,“不,就當不知情,讓那車跟着。”
椎子喏一聲,從容轉道,往南城趕車。他手上功夫好,馬的脾氣都順,又熟悉道路,旁人根本察覺不到這輛車已經換了目的地。
趁這段時間,采蘩就在想府裡誰會跟蹤她。她在姬府不過半年,墨月堂又可獨門出入,所以和府裡常打交道的就那麼幾個。老太爺和老爺們是不管女兒輩的事的;童芷的嫁妝她碰不到,老夫人和三位夫人沒理由防她什麼;姬三黏人,卻出遠門了,連祭祖都缺席。一一排除掉,那就只有姬蓮。
祭祖的祠堂只有男子可以進入,祠堂外磕頭的女眷只能是嫡媳嫡女嫡孫女,采蘩是樂得不用給不相干的跪拜,但她看對面的姬蓮一點都不高興。她先前以爲是因爲磕不到頭而怨憤,畢竟那是一位很容易把自己的環境待遇想得非常不公平,然後就一定要算計回去的人。不過,現在再回憶當時,姬蓮的表情好似不止不高興,還有雙眸怯懦心神不寧。她注意到了,卻當成裝的。姬蓮在外就是楚楚可憐,謹慎又乖巧的模樣。
如果是姬蓮派人跟着她,難道識破了她的計,知道六寶樓寄存的盒子裡不是珍珠,所以想查探珍珠的下落?可是六寶樓的庫房固若金湯,莫非傳言失真?退一萬步說話,姬蓮身邊的婆子很厲害,把盒子偷到了手,那獨孤棠又在幹什麼?不跟她通風報信嗎?
想到最後,采蘩也糊塗不清。
“小姐,金安寺到了。”椎子打斷得正好,“我陪您進去吧。”
采蘩看到寺外很多馬車,香客川流不息,就打定主意一人入寺,說道,“車伕要是也進去上香,就得走着回家了。”清明家家祭祖,阿肆也不例外。
椎子雖警覺,沒把事情想得壞,因馬車是府裡的,“小姐要是一個時辰沒出來,椎子就去找你。”
到時候就是人比馬車值錢,采蘩認爲可行,“你也盯着那馬車,最好看清誰是車伕,從車上又會下來什麼人。”
椎子應是。
進金安寺前,采蘩打算上完香就走,給跟蹤她的人看。但進了金安寺,她想怪不得椎子說一個時辰。到底是國寺,恢宏氣派,從廟門走到大殿有一段上山路,爬石階就要不少工夫,而且今天這樣的日子,寺裡簡直人山人海,居然還有很多小轎穿行。
“小姐要不要僱轎?”一個轎伕看到采蘩美貌,又是一人獨行,竟伸手來拉她。
采蘩揮袖,冷冷拒絕,“不用。”
但那轎伕不死心,“小姐,我算你便宜點,到大殿前十文錢。”
“我說了不用。”采蘩要往前走,卻發現他扯住她的袖子,不由沉臉,“放手,不然我喊救命了。”飛雪樓的殺手她都不怕,難道還怕一個貪便宜的傢伙。
“小姐不要這麼兇嘛,我兄弟二人擡轎很穩,保證不會顛了你。”轎伕垂誕着臉。他們本是一對潑皮兄弟,平日遊手好閒,趁今日熱鬧,來賺快錢。
“童姑娘?”一頂四人大轎突然停在采蘩身邊,一位中年美婦正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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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參見公主。”采蘩連忙深福,想不到巧遇花和尚的孃親。
兩個轎伕一聽是皇親,嚇得哪裡還敢放肆,丟下轎子拔腿跑了。
“這金安寺的主持有些疏慢,怎能放這等市井混混進來訛財?”公主才說完,轎旁就有佩刀的護衛大步去告知主持。
采蘩低頭不語。
“童姑娘免禮。”公主又問,“怎麼身邊都沒個伺候的人?”
采蘩答道,“我是去紙官署的路上想來替義父義母求支香,所以只帶了一個車伕。第一回來金安寺,不知道竟這麼大。”
“金安寺遠近馳名,你以前居然不曾來過?”公主言語間親切。
采蘩搖搖頭,“其實康城很多地方我都還沒去過。”事情太多了,沒時間看山賞水。
“我這轎子坐不了兩人,否則倒是可以帶你一程。”公主挺欣賞采蘩在鬥紙會上的智慧勇氣,“但我也不能讓你一人上山,萬一那兩個潑皮再回來。”
“多謝公主關懷,我會倍加小心的。”采蘩心領。
公主想了想,突喚,“燕思。”
一個侍衛上前抱拳,“公主有何吩咐?”
“你替我護送童姑娘來回,保證她安全抵達紙官署。”公主將自己的侍衛借出來。
采蘩連忙推辭,“公主,寺中人多,我一人便可行。”
“你爲我兒知己好友,我怎能坐視不理,任你一個姑娘家獨自行走在陌生之地?如果我兒知道,一定怪我。”公主不但欣賞采蘩,也疼自家兒子,還會說笑,“燕思是借給你用,又不是送給你,你不必客套了。”
公主的轎子擠進人羣,采蘩看看燕思,“那就有勞燕侍衛。”
燕思略一點頭,“姑娘要上大殿,還是偏殿?偏殿供奉千手觀音,人要少一些,而且有高僧解籤,但香火錢要二十兩以上。”
“去偏殿吧。”是個好脾氣的人,采蘩不排斥了,“請燕侍衛帶個路。”
燕思走到前面。
上臺階的時候,采蘩悄悄往寺門看了一眼,沒見任何熟臉……今天第二更。
睡了,親們晚安。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