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清有些詫異,“小姐已經睡下了?”
“嗯,實在是累得沒力氣坐着,你們整理完也都出去吧,我不想任何人和聲音吵我睡覺。”采蘩不用裝,聲音都累。
“小姐,剛纔央劍客說他有事出去,讓我跟您說一聲,今晚就別找他了。”整理完畢,雪清離開前說。
這倒省心,不然她得頭疼趕不走。從一開始她就不讓央睡房樑,但他只要在,每晚必定揭瓦上樑,怎麼攆也只當耳旁風。
安靜了好一會兒,要不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另有兩人在屋裡,采蘩會以爲此刻就是一對一。
她表情冷沉看着對面的人,“你可以說你是誰了吧?”
“要不要先猜猜看?”面具下絕對是張狡猾陰險的臉。
采蘩剛要開口。
“猜錯要罰。”那刻,聲音很寒,“罰一根手指,好不好?”
“猜對了,你割根手指給我,好不好?”采蘩學他說話,卻是毫不在意的語氣。
“姑娘怎麼開不得玩笑?算了!”面具搖來搖去,怪她不辨語氣真假,“猜吧。”
“我來南陳之後,也就是那幫子人糾纏不清,又知道那位老大的。飛雪無痕,小鬼敲更。敢問你是哪隻鬼?”說着話,她看他的手指。
面具人右手握成拳,“好險!我若答應,豈非要斬一隻手指頭給你?其實這還真是不難猜,不過我不是鬼,而是閻羅。帳外那兩隻,纔是鬼。”
采蘩突問,“你就是飛雪樓樓主?”
“不是。”面具人比了個七,“姑娘不知道麼?地獄有七殿閻羅,我自然只是其中一個。排行就不說了,飛雪樓秘密不是那麼容易讓人探知的,即便滿是江湖傳聞。也有很大的出入。一般像姑娘這樣能看到閻羅,那就沒活人了。”
七殿閻羅?采蘩心中震驚。
“姑娘怕了?”面具人呵笑,“不用怕,那是一般人,姑娘可不是。”
采蘩並不怕,也不相信他的空話,“我以爲飛雪樓的任務隨執行人而結束,如今鎖喉鬼已死。你們不應該再傷害我們的性命。”
“這個沒錯,所以我得告訴你一聲,你義弟義妹的性命早已無憂。姑娘想想,鎖喉鬼死後,飛雪樓有沒有人找過你們麻煩?”面具上嗤笑的嘴血紅,一點都不能讓人輕鬆迴應。
“既然如此,你又爲何來找我?”爲了名單嗎?
“因爲在我非常努力的佈置之下,姑娘終於又成了飛雪樓的一樁生意。”胸膛上下起伏,他真正的笑不發出聲音。
她又成了他們的一樁生意?他佈置的?
采蘩在這裡的兩處問號,和另外兩處問號合了起來。恍然大悟,“原來鄭老爺是你殺的。”
“那個老色鬼還用不着我動手。普通的小鬼就能要他的命了。”不是他,但確實是飛雪樓,“世道越亂,做買賣的多艱難,我飛雪樓生意卻越火。可是殺鄭老爺,我只收了五百兩。你可知爲什麼那麼便宜?”
“因爲是你自己巴巴送上門去要幫人,怎麼好意思多收銀子?”
采蘩說完。面具人就噼裡啪啦小聲拍手,“采蘩姑娘真是聰慧不凡,說得一點都不錯。鄭夫人不是江湖中人。當然也不知我飛雪樓。她和她姘夫本來想自己動手,但我說服了他們。飛雪無痕,價錢又不貴,他們還能撇得一乾二淨,當場就把銀子付清了。”
“嫁禍給麥家兄妹也是你的主意。”兇案的背後有陷阱,陷阱想要抓的人,是她。
“那是當然了,鄭夫人他們連鄭老爺調戲麥家妹子的事都不知道,如何能想到嫁禍那對兄妹?外面傳言飛雪樓的殺手兇殘,可如果不是無奈,我們也不隨便濫殺無辜。”面具人還爲自己正名,“我不把麥家兄妹拉下水,采蘩姑娘怎麼能溼了鞋,還扮強盜那麼有趣?你再猜猜,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一人玩得過癮。
“你告訴鄭夫人,可以幫她解決知道她殺夫真相的人。鄭夫人這回出了多少?”好歹要貴一點吧?
面具搖得像撥浪鼓,“不收錢,贈送的。橫豎我要的就是既能照着飛雪樓的規矩來,又能光明正大接近你采蘩姑娘,少賺多賺還是不賺並無所謂。所以,今夜如願以償。”
“你可真費勁。”采蘩諷刺他。
“沒辦法,不照規矩來,樓主會很生氣,我怕他得很。”面具人認真迴應她的嘲諷。
“說了半天你不就要取我的命嗎?拿去吧。”多活半年,有了弟弟妹妹,祖父祖母,享受到親情友情,還有被人寵的滋味,死――
心裡十分不情願!采蘩想到這兒,手動了動。
但她才動,面具人就迅雷不及掩耳抓住了那隻手,“采蘩姑娘口不對心,想要使鬼伎倆,不覺得該有些自知之明?別忘了,你的脖子隨時會斷的。我之前說是誠心誠意來的,你要相信我纔是。我雖答應鄭夫人取你性命,但我飛雪樓執行任務失敗也不稀奇。這活兒免費,也不用賠償,你這條命全在我一念之間。你若再耍心眼,我這隻手不介意與你細柳腰肢肌膚相貼。”
他看出來了!采蘩哼一聲,“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把名單交出來吧。”面具人說道。
采蘩眨眨眼,脖子梗着,但依然笑得十分妖嬈,“這位――閻羅,你兜了大半天,原來還是爲了鎖喉鬼未完成的那樁生意。何苦來哉?”
“我說過了,鎖喉鬼已死,買賣兩清,只有另開一單殺你的生意,我才能來向你要東西。我雖然想過用正常手法取得,不過想來你也不會賣或者將它送人吧?不費什麼事,鄭夫人要殺丈夫,我藉此把你兜進來而已,都是現成的。”這叫巧。
“你可以讓那個要我義父母命的買主再點花錢就是。”采蘩認爲那樣更簡單。
“我不知道那個僱主是誰。”他聲音陡然不耐煩了,“飛雪樓自上而下分工嚴密,豈是你能隨便以爲的。你別再多問,拖延時間也是縮短你自己的命。名單在哪兒?”
“我不知道――”脖子一痛,采蘩捏拳咬牙。“我真不知道。”
“我來,自然是知道姬明的三樣遺物在你手上,不用狡賴。”左手一牽一放,看着那雪頸之上的細痕絲絲沁紅。
一滴血珠掉落在雪綢上,采蘩眼裡卻無動於衷,“你要那三樣東西,就在靠窗邊的上面衣箱裡,你儘管拿去。我確實找過名單。但並無發現。若不信,只管割斷我的脖子。我已說了實話,死也莫可奈何。”
面具人左手用力一擡。
采蘩閉上了眼睛。她到此刻方知,客棧裡對她冷言冷語的孤客和麪具人相比是見義勇爲的大俠了。
“給你三天。”
冷冷的聲音傳來,還有風。
采蘩睜開眼,看到面具人已經下了牀,帳幔被兩個目露兇光的黑衣人撩起。
“三日後此時,我來拿名單,你找不出來就真得死了。”那張白麪具讓留夜的燭光映成金色,血紅大嘴始終駭人。
“爲什麼非得是我?你可以把它們拿走。今晚上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她都已經告訴他東西在箱子裡了,“而且你如何斷定名單一定藏在這三件東西里?”向五拿去那兩箱呢?
“因爲美玉公子那麼大能耐都找不到。我覺得只可能在你這裡了。”他的直覺一向很準,“你可以找幫手,他們不怕死,那我也不怕他們死。如果你找出來名單卻騙我,我會讓你身邊所有人陪葬。我常開玩笑,但這幾句話你可當真。采蘩姑娘,你面對我的蠶絲心神不亂。一身狼狽,在我全然鉗制之中,眸子卻能殺人。還有你那蒙面的主意委實高明。令我大開眼界,若不是一直盯着你,猜到只有是你乾的,我也無論如何料不到你能用這招逼鄭夫人承認殺夫。放心,鄭夫人他們並不知道那天蒙面的到底是誰,你辦得太乾淨利落,他們永遠查不出來。”
閻羅從房門走出,那兩隻鬼緊跟而去。
采蘩坐在牀上動彈不得,直到杏枝慌張跑來,站在門外問她怎麼了,她纔打了一個機靈。
“你怎麼還沒睡?”她淡然拿過薄帛,在頸上高繞一圈。
“桃枝不在,婢子看門。”杏枝答道。
“看到什麼了嗎?”對方雖然從房門出去,但她不認爲杏枝會看得到他們。
杏枝果然搖頭,“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我來看。”
“哦,沒事,大概雪清關門不仔細,讓風驚開了,你幫我關好就去吧。”采蘩躺下,翻身過去。
吱呀的帶門聲,腳步漸輕。
采蘩睜着眼,直至天色微明,樑上垂下白衣一片。
“你可走得真是時候。”他的功夫到底高不高強,她完全沒有證實的機會,“話說回來,你老大迄今沒在我跟前出現,你來得莫名其妙,該不會是飛雪樓的內奸?剛纔那三人中哪一個是你?不可能是戴面具那個,他的蜘蛛絲比你的君子劍厲害多了。那你就是小鬼一隻?既然已經讓我識穿,挑個良辰吉日下樑,不用再吃灰,滾吧。”
白衣片不動,好像又睡着。
“你這哪兒是練功啊,走火入魔昏了吧。”采蘩遭罪,定要找人倒黴,“我告訴你,你三天之內找不到那位讓你吹得神乎其神的老大,我就腦袋搬家,你就腦袋搬家,大家都沒腦袋了。還睡什麼睡,趕緊找人去!”
抱着被子坐起,她大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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