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被丁大他們帶下去了。
姬三看采蘩若有所思,便問,“你在想什麼?”
“白靈說無夏用於孩童,所以她一看就奇怪爲何你還沒死。”屋裡早已沒有其他人,采蘩朝姬三指指門,暗示他可以走了。
姬三隻當看不到,反而坐下來,“有何不對?”他還不想走,心裡難受,找個人說說話,尤其他挺喜歡跟她說話。
“沒什麼,就是覺得她說謊。”采蘩這回沒堅持趕人。她明白,因無夏的有解無解,姬三的心情也反覆,結果卻還是一樣。
“說謊了嗎?”姬三心不在焉。
“雖然有問有答,不過其實沒說出多少有用的東西來。至於無夏,她應該知道得更多。看似十分懦弱,實則狡猾。若是隻爲活命,那還好,就怕――”也許,是她把人想得太壞,白靈畏首畏尾的老實容貌都不能讓她心裡踏實。
“怕她假意妥協,其實另有打算?”姬三沉吟半晌,“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你和獨孤棠把人活逮了來,應該想到這些。”
“三哥健忘,是你和獨孤棠要捉活口的,你還跑去扮馬伕了。”雅雅和秦箏被救出來時,采蘩就認爲事情可以到此爲止。是因爲獨孤棠要替妹妹報仇,還有姬三要問問無夏,所以纔將白靈逼到他們這邊來。
姬三撐着半邊臉,“換個說法好了,信敵人本身就是冒險,看我們大家的判斷和運氣。你認爲她的話沒多少用處,我卻認爲她說得夠多了。我若被捉,可能也嘴硬,一下子全說完,豈非讓人立刻滅口?”
“你這麼說的話,似乎也有道理。”她不信任對方,對方也不信任她。因此各自保留。
姬三竟嘆口氣,終於起身要出去了。
“三哥,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你今年已過二十,也算活了幾十載了吧。”到頭來,還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我看三哥一向過得瀟灑自在,不妨保持下去。別到這會兒纔開始貪心,自怨自艾的。說實話,今日不知明日事,看我沒中毒沒生病,說不定還比你走得早。你瞧我這一路多災多難,什麼時候沒運氣了,也就是逃不過的時候。”
姬三回頭來笑,“蘩妹妹到底還是心疼我這個哥哥的。你說得不錯,我已活了幾十載,不該這時候起貪念。周齊一仗。死了多少壯丁好漢,恐怕多是我這個年齡上下。怎麼都輪不到我這個活人來怨。至於蘩妹妹你,別說運氣用完這類的話,常言道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你肯定有千年的壽命。我不管,你幫也好,獨孤棠幫也好。直到飛雪樓跟我再無關係,我會死纏你不放。”
“死纏我?”說到這個,采蘩就開始推卸責任。“纏錯人了吧?應該是獨孤棠纔對。”
姬三雙手拉上門環,幫她關門,笑裡漸漸滲進油調,“蘩妹妹,三哥我聰明絕頂,知道纏誰有用,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早點睡,不要多想,凡事有人替你撐着。”
采蘩哼笑,卻是對着門板了。她放下心事睡去。無論如何,長安已經到了;也無論如何,在這裡她將不會孤軍奮戰。
第二日起來,廚房送來早膳,滿滿擺了一桌,令剛進來的雨清和桃枝睜大了眼。
“怎麼,不是你們吩咐廚房準備的嗎?”采蘩瞧她們那麼驚訝,有點好奇了。
兩人搖搖頭。
前後腳,雪清走進來,說道,“不是,咱們雖然帶了廚娘過來,不過昨晚上我聽她說園子的大膳房裡有專門掌廚的人,所以她就留在這兒的小廚間了。早膳是由大膳房那邊送來的,一溜七八個小丫頭,手腳麻利,問什麼都不回話,光對着我笑。”
“這不是空園子麼?”采蘩本還想着要再請些僕役丫頭的。
“我一早探過了園子。大公子說小,其實一點兒都不小。大概佔五六十畝的地,亭臺樓閣,小湖小丘,還有很漂亮的園林。”雪清和其他丫頭都尊獨孤棠一聲大公子,“大管事跟我說,因爲不知道小姐帶多少人過來,所以事先沒能安排,等一會兒就送人給小姐挑選。”
“大管事都有啊。”采蘩說着,凸眼看獨孤棠站在飯廳外,背對着她,好似在跟人說話。
呃――這麼一大早就出現,可能有急事?采蘩如今心眼多,頓時留意。但是聽了沒多久,凸眼變傻眼了。聽到的對話如下――
有人道,“大公子,夫人讓丫頭們曬了所有的被子,還叫小的問一聲你昨晚睡得可暖?”
獨孤棠回,“挺好,這種小事今後不要讓你家夫人費心了。”
還是同一個人,又問道,“前陣子下冬雨的時候,蝶軒的屋頂漏了,您不在,所以夫人讓小的等您回來再問您的意思。”
獨孤棠再回,“如今園裡有客人,過一陣子再說。而且蝶軒臨水避暑,冬日也用不着。”
那人還問,“老門頭跟我說想辭工回家鄉去養老,他幹活用心,再找一個那樣的不容易,我有意加些銀子挽留他,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獨孤棠回,“老門頭快六十了,離鄉背井這麼久,兒女都長大成人,是時候讓他頤養天年,我們怎能挽留得住?給他一筆養老銀子,安排車馬送他到家。”
兩人就這麼一問一答,都是瑣事。
到最後,聽衆中最不可能開口的杏枝說了一句,“原來,這是大公子的園子。”
雨清和桃枝兩個都是喜怒形於色的,立刻看着采蘩,笑得有些曖昧。這些日子下來,大家雖然心裡不說,眼睛只只亮得很。
柳眉一挑,卻很快又迴歸原位,采蘩拿起筷子,一聲不響,吃飯。吃飽了,纔有力氣動腦,和名字裡有狐狸的人鬥上一鬥。有狐。有狐。她最近怎麼老是記性不好,把他當成孤客那種不懂拐彎的硬漢,或者是斤斤計較的棠掌櫃, 忘了他的心機之深堪比某塊美玉了。
獨孤棠走進廳中,卻見采蘩正用帕子點脣,不由一怔,“這麼快就用完早膳了?我還特地起了個早,想跟你一塊兒吃飯的。”但說到這兒,他心裡透亮,笑起來,“采蘩,你這是吃飽了好打仗,打算興師問罪?”
桃枝悄悄和杏枝咬耳朵,“來了,又要鬥嘴了。”
杏枝簡單吐出兩個字,“好看。”
“獨孤大公子這麼慷慨,把自個兒的家園子都借出來了,我怎麼會興師問罪呢?”采蘩眼波流轉,玉腕一擡,“就算不領情,也得說聲謝,這是禮貌。你――請坐。”
獨孤棠不客氣,還挑她身旁的椅子坐,笑意隱在他沉魅的聲音之中,“哪裡是我的園子?要是我的地方,說不定賣了換錢,也不至於窮成那樣。”長刺兒的花兒,皮糙肉厚的人不怕扎,“真是借的,向我大姐。家裡沒法住,大姐怕我又到處鬼混,才借了這個園子給我,但我離開長安之前,就物歸原主了。這麼些年都沒回來過,我只想園子可能還空關着,就寫信問大姐借。剛纔和我說話的,是這裡的大管事,老鬼精了,知道怎能讓人賓至如歸,所以特意拿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問,好像我就是主人。”
采蘩在這裡聽出兩處異樣,但家裡沒法住這樣的事不由她多嘴,只道,“你以前到處鬼混嗎?怎麼鬼混法?男子被說鬼混,不是賭,就是――”嘴裡多了芝麻酥球一隻。
獨孤棠手裡的筷子若無其事離開,夾了只酥球給自己,看似嚼得香,說道,“掌廚的手藝仍是好得沒話說。采蘩,你的腳傷還沒全好,要多吃才能補骨。”
“吃芝麻酥球可以長骨頭?”他竟喂她?!她竟讓他餵了?!采蘩眯眼,同時感覺幾道驚奇的目光從四面傳來,以爲自己能像從前那樣裝清冷,但臉頰熱了起來。她清咳數聲,以冷腔冷調降熱,“怪不得你要到處鬼混。”
獨孤棠心想還是說明一下得好,免得這位小心眼的姑娘念念不忘,“不鬼混就不能被人趕出家門,不能出家門自然也不能出城門。”懂了吧,是他外出的煙幕
采蘩其實並不介意他鬼不鬼混的,真假都已經是過去的事,“罷了,不提了。只不過你大清早這麼出現,如同這園子的主人一般,讓我一時驚訝而已。”同住一個屋檐下,這種情形她完全沒有想到,卻不知怎麼就這樣了。
小心翼翼藏起一絲愉快,她開始說正經的,“對白靈這個人,你打算怎麼辦?”
“讓她寫信報平安,明晚的交換照常進行。”用盡陰謀詭計想拿到珍珠的人,就是當年殺害他妹妹的兇手,這麼好的機會怎麼都不能錯過。
“白靈若耍詐呢?”她問他,也是提醒他。
“耍詐對她有什麼好處?”確如姬三所說,這在獨孤棠的準備之中,“讓她耍,明晚我會見招拆招。”
“你會?”采蘩聽出那裡面沒有包括自己,問得直接,“明晚我也去。”
獨孤棠搖了搖頭,“采蘩,明晚南陳使團在西園大宴賓客,高麗使者也會到場,恐怕你必須出席。”
采蘩終於想起自己擔負的使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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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了,吃泡麪去。
親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