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姬,讓我糾正你兩處錯。第一,我是獨孤棠正妻,你是獨孤棠的妾室,對我說話最好客氣點。姐姐妹妹不用叫,道聲少夫人還是可以接受的。第二,你這盒子裡菜香四溢,還有湯汁在底裡漏,顯然有人不領情。”那日拜堂十分明智,今日才能仗勢欺人,采蘩面不紅,運用正妻之能很得心應手。怪不得,天下正夫人多不顧一切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天下如夫人多想變成正夫人,因爲同一個男人的女人,待遇差太多。
“正妻?”聽采蘩一聲蓮姬,姬蓮冷哼,“你也好意思說出口。先在青樓裡接受男人的求親,又在別人的酒宴上借賓客跟男人拜堂,你是生怕大家知道你出身卑賤,所以迫不及待就把自己嫁了,以爲如此便能名正言順?但公公婆婆根本沒有承認你,定國公府也沒有承認你,你少得意忘形。”
“獨孤棠承認我就行了,畢竟他纔是要跟我過日子的那個——男人。”采蘩的話堵得姬蓮凸眼,“說起來,對你的作爲我還挺難理解的。你讓自己的丫頭作假證說獨孤棠動用私刑,莫非是因愛生恨,得不到就毀之的心態麼?”
姬蓮差點背過氣去,“別冤枉我!芬兒一時失言,與我沒有半點關係。我怎能害自己的夫君呢?”
“哦,夫君?你一個妾,夫君也不是你叫的。而你既然不是害他,那就是想給他一個教訓,把他弄進牢裡,然後由國公大人出面救人,他就明白自己有多麼需要家裡的力量,從此回家當乖兒子溫柔丈夫。”采蘩邊說邊觀察姬蓮的神色。
姬蓮垂眸,覺得氣勢不能讓采蘩壓過去。又馬上擡頭平視,但一聲不吭。
采蘩笑了出來,“是沈珍珍教你的?她是那種爲了自己不管別人死活的人,你若信她,那就傻了。她整獨孤棠絕不會是爲了幫你,而是爲了報復我。你信不信都好,她恨不得獨孤棠死,然後就是我死,才能罷手的。”
眸中閃過一絲光,姬蓮控制着內心的火。告訴自己不要中這個女人的圈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夫君——”就說夫君,氣死她。“是定國公的獨子。私自刑求犯人致死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罪,頂多降了官位暫時禁在家中自省一段時日罷了。”同時不得不承認采蘩說對了,她只想獨孤棠因此被拘在家裡,她就能有機會和他相處。
“北周全法中的一條,凡未經允許私提人犯者。有同謀串謀之嫌,犯命者,有殺人滅口之嫌。若後者確立,等同殺罪,要拿命抵命的。”讀書多的好處。“而且這個案子重大,斂巨財必有野心。萬一再扣個圖謀江山社稷的罪名,那可是要誅九族的。你連夫家和你好友那邊的勢力之間敵友都沒分清,小心讓人利用也不知道。”
姬蓮纔是小聰明。光打自己的小算盤,目光狹隘,“但……但他是國公之子。”
“餘大丞相說過,貴族犯法也一樣有罪。我以爲你一向心計多多,怎麼這回犯了糊塗呢?”姬蓮遇到沈珍珍。似乎和前世的自己一樣,猛勁犯渾。“殺雞儆猴,看不明白這麼簡單的局裡你自己成了殺雞人中的一個。”
就好像要火上澆油一般,姬蓮聽到後面的牢頭吩咐把門的衙役,“今後這位夫人再來,就不用往裡傳了,大公子說他不見。”
看着采蘩似笑非笑,姬蓮連傷心都顧不上,氣得渾身發顫,恨不能直接掐她的脖子扯她的頭髮,想要動手。
“小姐,我們回去吧,國公爺和夫人還等着您的消息呢。”
劉婆子一句話讓姬蓮冷靜下來。是了,不管獨孤棠和采蘩的感情如何好,過不了國公那一關,正妻也可以不算。
“公公婆婆都沒有怪我,無需你瞎操心,夫君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姬蓮挺直腰桿走了。
牢頭瞧采蘩氣定神閒,心想不愧是正室,以對待姬連截然不同的態度熱絡說道,“少夫人,我家那口子跟我提過您,說您一定會來,讓我悠着點兒呢。其實不用她說,大公子也提醒過我了。您跟我來,請小心臺階。”
“我以爲餘相說不能隨便探視。”采蘩跟上,丁二隨後。
“那是什麼時候說的話了,如今三堂會審,我當然聽三位大人的吩咐。他們不曾說要禁訪客,因此看門的兩個連剛纔那位都放進來了。等會兒我非訓他們一頓不可,收點好處就阿貓阿狗往裡招。”牢頭引采蘩到了一處安靜地方,打開鐵門,指着盡頭,“少夫人,大公子就在最裡面那間,這裡就關了他一人,你們可安心說話。”
采蘩讓丁二在門口等,自己拎了東西走進深處。盡頭有兩扇小窗,光線還算亮,她看到獨孤棠盤膝而坐,正閉目勻吸。大概在運功之類的,她不想出聲,蹲在鐵柵欄前,把東西放下,打開蓋,取一隻碗盛了飯,正張嘴要吃。
“采蘩姑娘,沒有這樣的,來送飯的人自己卻先吃上了,置於你夫君於空肚之地?”獨孤棠睜開眼,沉音淡笑,然後看到采蘩腳邊裝飯菜的東西,“那是飯桶?”
“嗯,臨時起意的,所以也不像有人備得精緻。別小瞧這飯桶,人家飯鋪子還不肯賣,等會兒得繞路還回去。”采蘩把自己的碗放旁邊,從桶裡拿出另一個碗,“吃不吃?不吃我留給丁二。”
“什麼菜?聞着像——”獨孤棠站起來往采蘩那兒走。
“五花肉。”兩人同聲說道。說完,皆笑。
“知我者,妻蘩兒也。”隔着鐵欄,獨孤棠在對面重新坐下,“正覺得嘴裡沒肉滋味,心裡惦得很。”
“不知道比不比得上胖嬸的手藝,聞着挺香的,客人也多,就挑了這家。”采蘩壓實了飯,又蓋上一堆五花肉,澆了湯汁,遞進去給獨孤棠。
獨孤棠謝了一聲,大口便吃,直道香。
采蘩續端了自己的碗,肉太肥,醬汁倒是下飯,也覺好吃,“你這是餓了幾天了?狼吞虎嚥的。”
“今早上大姐還派人送飯來,但清粥小菜一碟碟的,吃了就像沒吃一樣。她不知道我在外頭野久了,都是大碗肉大碗酒,煩那些沒味道的吃食。”定國公的大公子早就是江湖混客,“我以爲昨日起就該是你來送飯的,等了一日,望眼欲穿,還是路邊飯鋪子買的。雖然胃口大開,終究有點遺憾。你我拜堂以來第一頓兩人一起吃的飯,竟嘗不到你的手藝。”真的,假的,都嘆了氣。
采蘩清淡神色,“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輩子我再沒打算下廚房。在煮食那方面,說實話,我一點點天分都沒有。你如果非要吃我煮的,找個大夫隨身,萬一吃出什麼毛病,來得急救治。”
獨孤棠哈哈笑道,“如此的話,不敢勉強。”
采蘩吃了一碗,獨孤棠卻一氣吃了三碗,飯桶就這麼空了。
采蘩對那頭在等的丁二道,“沒你的份了,你先忍着,待會兒買兩桶補給你。”
獨孤棠一伸手,將采蘩的手握住,五指輕柔捏着。
丁二僵立不動。老三說這兩人在一起,周圍的人都只有“捱整”,“好笑”和“肉麻”的下場,看來屬實。感覺自己就是多餘的,但兩人都沒說讓他避,他只能裝壁虎裝石牆。
“長公主。”獨孤棠突然道。
“欸?”采蘩一愣,隨即反應,“爲我作保的人是長公主?”
獨孤棠點頭,“采蘩姑娘好大的面子。”打算今後一直如此,調侃她就稱姑娘,“長公主是皇上最喜愛的女兒,嫁在長安,駙馬早逝,她膝下無子女,但交友甚廣,爲人良善謙和,頗得人們愛戴。她一向少問政事,只推薦真正有才學的人士爲官,爲人作保大概是頭一回。”
“不是我好大的面子,而是那位夫人好大的面子。”推斷是紫鶥或飛雪樓主,但還沒有得到本人的承認,“我越來越好奇她究竟是什麼人,連公主都能請得動。”
“確實讓人好奇,不過她幫你如此,總會讓你知道她的目的。”獨孤棠讓她稍安勿躁。
“你可知道烏睿?”一樁接着一樁,都是奇怪透頂的事。采蘩把於良失蹤和對烏睿還活着的猜想告訴獨孤棠。
獨孤棠沉默好一會兒,說道,“采蘩,我們捲進來了。”
“早出不去了。”采蘩覺悟更高,“所以我們要比對方快,在他們預料不到的時候,就把謎底全部解開。只有如此,才能全身而退。”
“烏睿若真是詐死,必定和傳世帝王書有不可分割的關聯。他只是一個熱愛造紙的匠人,極可能由別人慫恿。而如今我們所掌握的具有相當野心的那個人,或許就是那個別人。”所有矛頭指向一處。
“我也這麼想,能佈局那麼廣那麼久,各種散碎卻又有各種奇特的聯繫,烏睿這件事也巧合得詭異啊。”采蘩蹙眉,“獨孤棠,我不知道怎麼救於良,很煩。”
一塊玉牌,出現在她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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