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日子,可以一口氣幹掉兩個。”閻五的影子在雨地裡化爲無數。
閻五殺了閻四,算是給他陪伴嗎?淋溼了的姬三抹去一臉水,俊美的五官再沒有半分不正經,“你殺了老四,我殺了你,那我就連跳三級了,是我的好日子纔對。”
閻五的笑很怪,就像鴨子嘎嘎的,“你已從樓裡除名,大閻羅正要提拔新人接班。不過,看在你我同樓一場,我會給你個痛快。”
姬三不再多囉嗦,手拿一根隨處撿來的木條,突使劍招。
閻五不屑,刀似閃電霹靂快砍下去,姬三的身影卻從眼前消失,肩膀上受到椎心刺痛。他猛然回頭,瞪着不知爲何到了身後的姬三。
“嘖嘖,要是手上有把劍,這時就能分出勝負。”姬三嘆口氣,又看閻五表情呆怔,“瞪我幹什麼?我本來學得是劍,嫌它尋常,才自創了蠶。”蠶絲好玩,拿出來先炫耀後捉摸不定,像極他的真性情,但遇到厲害的就中看不中用了。
姬三木條也能舞出劍花,手腕一沉再挑,疾風勁氣衝擊閻五另一肩。
閻五以精鐵刀擋木,居然沒佔到半點便宜,卸姬三七分勁,還有三分過肩,衣服都裂開了,破皮見血。
“你使得什麼陰損招式?”雙肩各挨一刺,疼痛難當。
“不要因爲自己少見多怪就說別人陰損。”姬三說着話,拿木條的姿勢也雅,招式化虛,幻影中再出實實在在七劍,每劍都指閻五要害。
蓮雪九式,樓主傳授給他的絕殺劍招。不是第一次用,卻無人知道。因爲劍招一出不留活命。
閻五但覺眼花繚亂。分明是木條,卻好像讓雨水磨成了殺人的劍鋒,銀芒暴長,開出妖豔的花,又突然散成花瓣,撲向他的周身,帶着雪冷。他瞬間迷惘,動作不過遲滯了眨眼的工夫,就見木條扎入自己的小腹,那麼輕易。他一刀揮下。斬斷了木,往後連退三四步,低頭驚看傷勢。暗道上當。如果沒受挑撥殺了閻四,兩人合力,就不怕隱藏實力的小七。
“你!”他沉喝。
“我喜歡當老小,看你們爭得頭破血流,那纔有意思。”要不是無夏。至少排位樓裡前三。閻六那個傢伙也沒顯過真正的力量,姬三很清楚。
“單打獨鬥我可能贏不了你,不過飛雪樓一向只求結果。”閻五捂着肚子輕嘯,身後就出現了十幾道鬼影。
姬三皺起臉,“的確,一個好對付。”這些人能把自己紮成刺蝟。“老五,大閻羅聽命於他人,遲早害得全樓覆沒。你真要跟他到地獄去嗎?”
閻五冷笑,“你又來挑撥離間,剛纔就上了你的當,別廢話,受死吧。”手一揮。那些小鬼踏濺了水花,衝向姬三。
姬三已無路可退。一手護在胸前,一手杖木,笑得花裡胡哨,無人知道他咬住了牙。擋開一刀,踹飛一個,以精妙的身法避開三個四個五個鬼。但終究對方人多,眼睜睜被包抄了,架住身前的攻擊,身側身後全漏空,是讓人插幾把刀的糟糕情形。然而,等他把前面兩個小鬼幹掉,回頭一看便怔住了。
周圍哪裡還有站着的鬼呢?
鬼全趴了。讓五個蒙着面,手持長劍的人打趴了,無聲無息地,斃命。
“蛟盟?”姬三不太確定。但,要說蛟盟,實在不是俠羣。以獨孤棠爲首,該取人性命時毫不手軟。他們不僞善,瀟灑得很,讓他嫉妒恨,又想成爲他們中的一員。
五個人不說話,目光一致看向姬三身後。
姬三權當他們默認,順着目光也看過去,只見一蒙面客正和閻五斗在一處。他撿起地上一把刀上前幫忙,卻反被那蒙面客一劍隔了出去。
“小子,用不着。區區一個閻羅,根本不在我眼裡。”蒙面客手中劍很奇特,帶鱗,有蛇尾哨響,出招猶如毒蛇吐信,狠辣非常。
姬三也是傲骨頭,聳聳肩,隨手甩了刀,靜靜旁觀。看來這幾個是蛟盟的人,因爲開口或動作都讓他怎麼瞧怎麼——不順眼!當然,這還是出於嫉妒恨。但他看了一會兒後,不得不承認使蛇劍的傢伙十分了得。
在這麼了得的傢伙之下,閻五的功夫就不夠力了。勉強應付過十幾招,讓蛇劍刺穿了小腹。他那兒本來就有讓姬三紮着一個洞,再來洞穿孔,疼得滿地打滾。
蒙面人目光冷凝,將閻五按住,這次對準心臟。蛟盟的俠,是自己痛快,與人痛快,哪怕那人十惡不赦。
處理完畢,他眯起一隻眼打量姬三,“老大說用你,我就不知道你哪裡有用。”
姬三譏誚,“你哪位啊?”三十九支劍,他沒見過幾個,但一聽這位就是骨幹。
“天黑了,又下雨,你有格殺令在身,跑出來就是找死。你連這一點都分不清,只會給我們找麻煩。要不是我正好晃到這裡,你就成刺蝟了。”蛇劍回寬鞘。
“小子,你三更半夜在雨裡晃,我和你半斤八兩。”正好晃到嗎?“有說這麼多話的工夫,不如趕緊救人去。”死裡逃生,姬三覺得渾身疼。
“救人?”眼睛睜明,一對花心目,“大嫂?”
“廢話,你以爲我會放她一人自己跑出來嗎?當然是要搬救兵。”總算能喘上一口氣,姬三問,“獨孤棠在國公府嗎?”
“不,在肅公府。”蛇劍不再冷嘲熱諷。
“蘩妹妹解出了青紙,但被烏睿帶走。她囑咐我將解法交給獨孤棠,你趕緊帶路。”姬三動一動就流冷汗,雨打在身上好似尖針,這一刻覺得自己這具毒身軀沒有半點用處。
“這麼晚了,他們不可能出城,我想辦法在開城門前找出來。”蛇劍自有決斷,招來一人,“你跟他去找老大。”
“你找不到蘩妹妹的。對方三個人就幹掉了一個院子的小鬼,他們有備而來,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覺脫身。而我們不要把人追得太急,反讓蘩妹陷入危險之中,還是跟獨孤棠商量之後再說。”姬三不想潑冷水,但心中這般預感。
蛇劍驕傲卻不自大,將姬三的話聽了進去,“我只會暗中打探而已。救人如救火,時機錯過就找不到線索。你辦你的事,跟老大說,我這邊一有消息立刻傳回。”
姬三隨便他了,但走兩步就回頭,“老大老大的,把我當成你兄弟了一樣。”反覆咀嚼,對味得很。
“不是我想的,不過老大這麼說,這會兒又正需人手,我倒也不介意。你有異議別跟我抱怨,兄弟也有熟和不熟,所以是給老大面子,你千萬不要感激我。”蛇劍帶另外四人走了。
姬三哼哼,“蛟盟這麼鬆散,自己只聽自己的,辦不成事。”
“新來的,沒學過盟規就別感慨。”負責帶路的那條蛟說道。
“你們還有盟規?”以前不知道蛟盟那些人的來歷,現在樓主表露身份,莊王是誰也清晰了,在他看來聽來,就是三十九個庶出的,聰明的,無法無天的人沒事要惹事,竄到江湖興風作浪。因此,壓根想不到盟規這些條條框框的東西。
“除了老大,一人有兩條。”看出姬三傷得慘,那人單手夾起他的胳膊,“很好記。”
姬三沒注意那人說他新來的,只好奇道,“是什麼?”
“老大說的,永遠都是對的。”第一。
姬三歪了半張臉。
“後背是留給兄弟的。”第二。
姬三正回了半張臉,“誰訂的盟規?”
多聰明。第一條就是絕對領袖權,維持統一的向心力。第二條就是摒棄個人英雄主義的絕對信任,把夥伴的命當成自己的命。表面上看起來很難聽命於誰的這些人,身上具備了相同的特質,同心協力結成了強大的蛟盟。
“師父。”
果然是莊王。將飛雪樓引到巔峰而一走了之,走南闖北四處教功夫創立了蛟盟。不爲太多人知道的傳言中,蛟盟是飛雪樓的煞星。從前姬三不以爲然,可今晚見識到厲害。包括樓主教給自己的蓮雪九式,一和閻五動手就覺得很順利壓制對方。樓主和莊王是夫妻,蓮雪九式若說是莊王自創,也並非沒可能。莊王創立蛟盟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難道真只是利用他們擺脫拿捏他的人?
想得太入神,沒發現自己的胳膊被人夾着,幾乎是拽着走的。從來只和美玉公子比俊雅風流的姬家三郎,已經灰頭土臉。其實他把蛟盟每支劍主想得太好,不知道莊王收弟子的標準,一定要跌打滾爬嘗過苦才行。他這會兒正在經歷。
肅公府,不但獨孤棠在,莊王也在。
“莊王爺,您不是去長公主府上了嗎?”姬三詫異。
“赴宴而已,這時候早散席了,受肅公邀請過來坐坐。”莊王說到這兒,瞥看獨孤棠,瞧他一臉淡然,心裡就憋氣,“三公子不是該守着童姑娘寸步不離嗎?這一身傷怎麼回事?”
姬三推翻之前莊王深沉心計的猜測,“王爺,我蘩妹妹在雪園遭劫了。”
這麼明顯還問得悠哉哉,因爲討厭采蘩是愛妻跟其他男人的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