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舊不新的青棉袍,片片雪花化了水往布里滲,留下灰色足跡。黑髮也因沾溼的關係烏亮,一方青巾露角,尚在輕動。身材挺拔高大,肩闊臂長,往采蘩面前一站,全然擋去殺手的身影。
采蘩若不擡頭,視線只能對着他的喉結。她並不嬌小可人的女子,身姿亭亭玉立,在北方不高不矮,在南方略顯挑,這男子卻還高她一個半頭。而且與她近日見到的南方男子不同,有她熟悉的,北方男子棱角分明的臉,烏劍眉,銀刀眼,褐果瞳,卻分外出色,脣線硬俊。她剛想到霸氣二字來形容他,他卻突然露出笑來,眼睛兩彎月,頓時成了精明圓滑,就是個——
“掌櫃。”去拿紅紙的夥計從裡面走出來,“您回來了?”
掌櫃!采蘩心思急轉,他剛纔說話的意思好像知道她要來,但她第一次來,他這麼說,莫非是認錯了人?認錯人,認錯人……她目光一凝,乾脆將錯就錯了!
掌櫃的道,“是啊,四公子剛回城,找我過去問些鋪子裡的事。因爲約了大客看貨,我交上帳本就趕回來了,一會兒還要再去。鋪子裡還好麼?”
“今日不知怎的,生意有些淡。”夥計將紙放在采蘩身旁,抓頭笑。
“天氣冷,又下了雪,難免的。”掌櫃看一眼采蘩,“好在有大客來。向氏紙鋪的生意多靠穩固的大客源,不用擔心。”
她就是他以爲的大客。采蘩緊張得空咽,說實話,不知道怎麼裝纔不會有破綻,一時沒注意他後面那句話。
“姑娘請往裡走,側理紙稀罕,是不會放在外頭櫃上的。”掌櫃卻不用她開口,已擺出請勢。
這倒省心,采蘩一聲不吭就張手打簾。
“姑娘,這二位——”掌櫃的半側身,但采蘩和兩個殺手之間的制約力被打破了,“來搬貨的?”
殺手頭目死死盯緊采蘩,手中尖刃藏起了頭。他原本已起殺人之念,但聞這是向氏的鋪子,立刻改了主意。飛雪樓規矩,除非是生意,否則不隨意招惹大士族。
“是……是啊。”采蘩抱定主意冒認他人,“麻煩掌櫃的讓人招待些茶水。”
“那是自然。”掌櫃對丈二摸不着頭腦的夥計吩咐過。
采蘩無視那兩道殺人的目光,轉身走進門裡去,再回頭看到簾子放下,一口氣不敢歇忙找後門。左右兩邊倒各有布簾,就不知道通向哪裡。
“姑娘請坐。”掌櫃在一邊剔茶沏水,端來兩杯清香四溢的雪山銀鬆。
采蘩又不能直接開口問後門在哪兒,坐下來邊抿茶邊想對策。不一會兒,手邊出現一個梨木托盤,盤上放着薄薄數張紙,紋理各一。
掌櫃道:“這幾樣雖然都是側理紙,但產地不同,姑娘可以隨便翻看,有什麼要問的只管開口。”
“請問掌櫃,你這鋪子有後院麼?”她最想問這個。
“……”劍眉挑起一山,“有。”
“我能瞧瞧嗎?”只要一到後院,就跑。
“姑娘瞧院子之前,是不是該先瞧瞧紙?院子夠大,裝貨的馬車能進來,向氏的鋪子小不了。”褐眸中閃微光,面上好整以暇。
“掌櫃真是厲害,這麼說你就能明白。”采蘩蹙眉而扯開笑容,表情僵硬,“正是如此,我擔心買多了搬運起來麻煩。”
“姑娘儘管放心,若要用馬車來裝的話,不勞你的人,我定會送貨到貴府裡。只是我原本以爲你家老爺這回想問側理紙,卻不知還要些什麼?”需要馬車?
“除了側理紙外,還需要常用的藤紙一車。”采蘩全然不知“她家老爺”是哪位,但有姬鑰這個“義弟”撐着,不怕付不出銀子。
掌櫃笑道,“承貴家惠顧,既然如此,先選了側理紙如何?”
采蘩見無論如何都避不開,不得已看上兩眼,隨手抽出一張來,“此等甚好。”
月面松紋是紙中名品,但側理紙是紙中珍品,南人添加海藻爲料澆造而成,微帶藻綠,紙質粗疏,縱橫有理。
“姑娘眼光不錯,這是盤中最好的一種,藻色明顯,紋理獨特,南居紙坊所造。”掌櫃將那張紙單獨放在一邊,“每張二兩銀子,姑娘要多少?”
“二兩一張?”采蘩只知紙貴,不知紙這麼貴。
“這是單張的價錢,文老爺是我們鋪子的常客,我已經算得便宜,對外要三兩。”掌櫃能看出采蘩想什麼。
“那百張呢?多買少銀纔對。”反而是采蘩有點忘了身處的境地,討價還價起來。
掌櫃笑了,“姑娘,若能隨意拿出百張來,苔紙就不稀罕了。我這鋪子是城中最大,進貨不過兩百張,如今所剩也不多,還要留着些給宮裡的畫師,要不是衝着文老爺的面子,我是不賣的。”
采蘩對文老爺全無認知,聽掌櫃這麼說,至少明白這側理紙是不應多要的,“是我看我家老爺極喜愛這種紙,每回卻是幾張幾張的買,就想能不能一次多買些放着。看來是我不懂行情,掌櫃莫見笑。”
“不會,來者是客,凡是跟紙有關的,自然隨便問,我知無不言。”掌櫃態度和善,與剛毅的外表截然不同。
“那就要十張吧,還有百刀紫藤紙,煩請送到文府。”不認識自己的“主人”沒關係,掌櫃知道往哪兒送就行。
“多謝姑娘了。”掌櫃突然拿出一個算盤,啪啪打了幾下,五指一插,將算盤豎起來給采蘩看,“一共一百二十兩銀子。”
采蘩理所當然說道,“好,送到府中,貨銀兩訖。”手指左右兩扇門簾,“後院往——那兒?”
“姑娘的右手邊。”掌櫃卻又道,“姑娘這就要走?”
“買完東西了,不走要如何?”采蘩腳步很快,人已到右邊。
“姑娘買完了,銀子卻還沒給我,鋪子裡的規矩是不賒帳的。”掌櫃讓她稍待。
“欸?老爺只吩咐我來訂貨,卻沒給我銀子。既然掌櫃也知道是熟客,難道還不信我麼?再說,你的貨不到,我還怕出紕漏呢。”采蘩以往跟着沈珍珍時,多是買東西記沈府的帳,尤其是大鋪子,而且她這會兒冒充的是別人,哪裡可能付銀子。就算想付也付不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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