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門在四個小時後被推開了。
骨科專家走了出來,而他身後跟着帶來的護士。
樂樂迅速的奔跑上前,一張小臉無比緊張的問:“我媽咪怎樣了?手術成功嗎?”
專家望着這小大人似的孩子,笑着用手撫摸了下他的頭:“放心吧,小寶貝,伯伯我沒有幫你媽咪截肢。”
樂樂長長的鬆了口氣,還沒開口,就聽得易天澤問:“那她的腿痊癒後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啊?”
比如跛腳,比如腿一長一短,比如雖然另外一條腿存在,但是卻基本上失去了走路的能力,跟一條假腿沒什麼區別。
“不會!”
專家非常肯定的回答:“只要康復訓練做得好,只要手術後不再有任何的意外發生,她還是能恢復到正常人的水平。”
易天澤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護士已經推着剛做完手術的初雪出來了,蒼白如紙的臉,緊閉的雙眼,整個人看起來好似一朵即將凋零的花朵。
易天澤的心當即就好似被繩索捆綁住了似的,好似他的腿也在這一刻痛得無法站立。
“媽咪!”樂樂站在活動牀邊,聲音顫抖的喊着。
“小朋友,別擔心,你媽咪明天會醒過來的,然後她會慢慢好起來的。”專家安慰着這個漂亮的小奶包。
樂樂鼻子酸酸的,深吸了口氣,帶着濃濃的鼻音:“謝謝你!”
專家笑,鬆開撫摸樂樂的手,又和易天澤一起迅速的交談起來,很顯然在叮囑易天澤接下來的注意事項。
之前堅持要讓初雪截肢的醫生一臉尷尬的站在一邊,看着臉上帶着自信的專家,這一刻終於明白,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的。
而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而專家之所以稱之爲專家,是因爲人家的確是有過人之處!
夜,深了。
醫院的單人病房裡,輸液的點滴聲清晰傳來。
樂樂到底是個五歲的孩子,吃過易天澤定的晚餐後,最終熬不住,在房間裡那張醫院提供的摺疊牀上睡着了。
而易天澤則一直守在初雪並牀邊,望着病牀上一直沉睡的女子,把她的手握緊在手心,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都傳輸給她似的。
他知道她是堅強的女人,可再堅強的人也經不起病痛的折磨。
夜深人靜,摺疊牀上已經傳來了樂樂均勻的呼吸聲,困極累極的樂樂已經睡沉。
可他卻不能睡,也睡不着!
他要守着她,要看着她,萬一有個什麼突發狀況,他也好在第一時間發現。
而手機,就是在這樣靜謐的時刻突兀響起的。
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吸聲和點滴聲的房間,手機鈴聲像突然在天空爆炸起的驚雷,把人給嚇一大跳。
易天澤皺眉,迅速的拿起手機,卻是遠在G市易家大院打過來的電話。
看了眼大小牀睡着的很香的母子倆,他拿了手機悄悄的拉開門,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不說跟明珠一起回來的麼?怎麼還沒到?”質問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怒氣。
他這纔想起,此時此刻,遠在中國的G市,已經是大年三十天了。
他是準備回家過年的,同時還準備回去跟家裡人商量,要接萬初雪和小樂樂回家去。
可父親這樣的語氣,開口就把他和霍明珠連在一起讓他非常的反感。
“我有事走不開,今年就不回來過年了。”他的聲音極淡漠,不想在大年三十天跟父親吵。
“有事?”
對面父親的聲音明顯的帶着質疑:“有什麼事是比回家過年更重要的?比一家人團圓更重要的?”
一家人團圓?易天澤透過玻璃窗朝病房裡張望了一下,他這難道不算是一家人團圓麼?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留下來,所以這個年就不回來過了。”易天澤已然沒了耐心解釋。
這個年,他原本還是打算回易家的,可現在情況有變,所以他的計劃也就不得不改變了。
雖然專家說初雪的手術很成功,但是他依然不放心,萬一他離開了有個什麼突發事件,五歲的樂樂又處理不了,那豈不是要留下一生的遺憾。
他和萬初雪之間,遺憾已經太多了,現在,他不想再留下任何的遺憾了。
“我不管你有多麼重要的事情,總之你即刻馬上去坐飛機,一定要趕回來吃年夜飯!”
父親已經換了命令式的語氣,根本不容他反抗。
“年夜飯有水寒跟語嫣就夠了,”他聲音極其淡漠:“那麼多年,家裡年夜飯的飯桌上沒有水寒不也是一樣吃的,今年沒有我,你們也還是可以照樣吃。”
“少在我面前提那個忤逆不孝的東西!”父親的聲音明顯的提到了高八度。
“.”
易天澤默,看來,弟弟易水寒的情況估計比他好不了多少,沒準更不願意回易家去呢。
“我再說一次,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事情,也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人,總之,現在,即刻,馬上趕去機場,給我飛回來!”
父親的聲音再度強硬的響起,根本沒商量的餘地。
“對不起,我飛不回來,易家的年夜飯,我缺席!”
說完這句就按斷了通話鍵,回頭看了眼病房,爲了避免繼續被手機打擾,他乾脆而又果斷的關了機。
現在的形勢已經不是六年前的形勢,而他也不再是六年前的他!
所以,他不會再傻傻的跟六年前一樣,什麼都聽他們的。
清晨,萬初雪從沉睡中醒過來。
蒼白如紙的臉看上去有些透明,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脣瓣因爲缺少起了一層厚厚的繭子,恍如枯萎的玫瑰花瓣。
棕色的頭髮凌亂的散開在雪白的枕頭上,襯托着她蒼白的肌膚,恍如一朵毫無生氣的水蓮。
“痛,好痛.”
她低呼出聲,艱難的睜開眼睛,腿上的痛讓她打了個寒顫,本能的喊了聲:“樂樂.”
沒有聽到迴應,她本能的驚慌起來,大聲的呼喊着:“樂樂.樂樂”
病房裡沒有兒子的迴應,也沒有兒子的影子,她驚慌失措起來,樂樂那孩子--去哪裡了?
想要用手支撐着坐起來,腿上傳來劇烈的痛。她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動彈。
昨天撞車的一幕清晰的飛回到她的腦海,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是把樂樂推開了的,可這會兒--
該不會是?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她強忍住痛大聲喊起來:“樂樂!”
“媽咪,你在叫我?”
剛端着早餐走進病房的樂樂聽見初雪的叫聲,邁着兩條小腿跑了過來。
他昨晚就知道媽咪的手術成功了,可早上他醒來時媽咪還沒醒來,他又有些擔心,還想着吃了早餐給凌晨五點多離開的爹地打電話,沒想到他剛買早餐回來,媽咪就醒了。
而且,媽咪剛叫他這麼大聲,由此可以看出,媽咪的手術很成功,而效果,貌似也非常的不錯。
“樂樂.”初雪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兒子,眼淚在瞬間滑落下來。
還好,兒子沒事,只要兒子沒事,她就放心了。
“媽咪,是不是很痛?”樂樂被初雪突然流淚的舉動嚇住了。
是很痛,但是痛不足以讓她流淚,她是因爲激動,突然看見完好無損的兒子,太過激動了。
而樂樂則不知道初雪的心理,見媽咪突然哭了,嚇得趕緊按下牆壁上的呼叫器。
醫生和護士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進來,當看初雪已經醒了時同時長長的鬆了口氣。
住院部負責醫生看着初雪問:“貝莉,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作爲醫生,最大的心願當然是自己的病患好起來了,雖然他也聽說昨天下午這名病患的家屬及其不尊重醫院負責醫生的意見。
初雪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明亮的黑眸裡充滿了痛苦,起了繭子的脣瓣緊緊的抿着,強忍着那一波又一波的痛。
痛,很痛,可是,她不能喊出來,否則身邊的樂樂會擔心的。
醫生看着她額頭上滲出來的汗珠,看着她咬牙強忍着痛的表情沒,心裡不禁被她的堅韌所折服。
斷骨被強行接上,麻醉失效後醒過來的那種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很多人醒過來後因爲受不了還要打鎮痛泵。
“痛是表明在逐漸的恢復,這是每個做了手術後的患者的正常反應。”
醫生公式化的安慰着初雪:“如果你實在是痛得受不了,可以選擇用鎮痛泵,不過用鎮痛的話,恢復就沒那麼快”
醫生簡單的叮囑幾句,然後又看着站在一邊的樂樂皺着眉頭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裡?昨晚的那位家屬呢?”
“他有點事先走了,很快就會趕過來的,”樂樂小大人的開口:“沒事,醫生你們去忙吧,我可以照顧我媽咪的。”
聽見兒子這小大人的話,初雪一下子忘記自己乾燥得起了繭子的嘴脣,咧嘴一笑,結果扯動着脣瓣上的繭子,痛得她呲牙咧嘴的,脣瓣上還冒出了雪花。
“媽咪,”樂樂緊張的驚呼,趕緊走上前去,看着她脣瓣上的那顆血珠:“媽咪,你不要再笑了,也不要再說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