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妻子羅蘭匆匆跑來說:“老劉,唐慶永來了。”喊了兩聲,見他無動無衷,知道又犯書呆子氣,衝上前,提手欲打,卻被人拉住,她一回首,見是唐慶永。
唐慶永緩緩搖頭,羅蘭退下,劉義絲毫不知。唐慶永默默看了一陣:“字是好字,可惜沒有一副真跡!”
劉義聽了此言,啊一聲醒悟過來,驚道:“原來唐教光臨寒舍,羅蘭,快點上茶。”
唐慶永搖搖手,從背上抽出一幅畫,說:“久聞劉所對書畫很有研究,我這有一副明代唐伯虎的作品,你幫我瞧瞧,是不是真跡?”
劉義聞言大喜,迫不及待地說:“快拿來,快拿來。”
唐慶永徐徐展開,唐伯虎的書法映入眼簾。劉義找來放大鏡,一個字一個字地端詳,唐慶永站在一旁,默不作聲,書房寧靜無比,只有鐘錶的嘀嗒聲。
不知過了多久,劉義扔下放大鏡,長嘆一聲:“寫得好,寫得好,倘若我劉義此生能有這麼一幅真品,死也無撼。”
“劉所,要此作品也不難,如果你幫我一把,這送給你了。”唐慶永說。
劉義一驚:“此話當真?”
“絕無半點虛詞。蔣武一事你可知道?目前,黃土咬住不放,堅決對其立案加刑,你也知道,黃土主管所內偵查,倘若吳波同意,蔣武豈不死路一條。吳波私下與我說過,準備在所務上討論,所以,屆時請劉義與我仗義執言。”
劉義頓時醒悟過來,心想:“我豈能拿劉姓前途作兒戲,這字畫,可萬萬要不得!”可是,誘惑實在太大,他如何割捨得下?心念一動,說:“這有何難?但是,唐教還有答應我一個要求,否則,這字畫可不敢要!”
“劉所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管教一中隊中隊長位置空懸已久,如果所務會上討論,請唐教推劉力乾!”
唐慶永一驚:“劉所好大的胃口,居然有此謀劃!”
“你不同意?”
“不,我同意,一言爲定!請劉所不要忘了今日之約!”唐慶永拋下字畫,轉身離去。
原來,玉西看守所共設七個中隊,歷來是唐黃劉三家必爭之地。目前空缺的管教一中隊中隊長職位,在六個中隊長裡排名第一,僅次於所領導,三家自然展開爭奪,劉姓希望最小,本不敢覬覦,但唐慶永有求在先,他樂得趁人之危。
唐慶永離去,劉義抱着唐伯虎的字畫,左看看右看看,撓耳抓腮,喜不自禁。羅蘭見了,恨道:“這麼喜歡,你就抱着它睡得了。哼,拿劉姓前程作賭注,我看你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山人自有妙計,你一個婦人,瞎操什麼心?快去炒菜去,我今天可要就着字畫,美美吃上一頓!”
羅蘭跺腳離開,才過幾秒,又來到書房,說:“老劉,黃土來了。”劉義慌忙將字畫卷起,小心翼翼地塞入書櫃,心想:“平時老死不相往來,今天卻扎堆往我這裡趕,真是莫名其妙。”
黃土見了劉義,拖到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塞入劉義口袋:“劉所,咱就開門見山,蔣武毆打檢察官張馳的事你也知道,蔣武平時仗着有唐慶永這層關係,爲所欲爲,橫行霸道,哪裡還有半點犯人的樣子?張檢要我們以破壞監管秩序罪對其立案偵查,我向吳所報告了,吳所說這個問題拿到所務上討論,你也是個正直的人,怎麼能坐視不管?望你在所務會上仗義執言。”
又是一個仗義執言,劉義捏了捏鼓鼓的信封,心想:“這怕是有好幾萬吧,我已答應唐慶永,怎麼辦?”黃土見劉義沉吟不語,有些擔心。
劉義說:“好,黃所,我答應你,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如果所務會討論管教一中隊中隊長的人選,請你支持一下劉力乾!”
“這有何難?好,我答應便是!”
“那就一言爲定!”兩人伸出手,緊緊握在一起。
玉西檢察院內,副檢察長鄧兵拿着十餘份舉報信,憂心忡忡地朝檢察長劉衛辦公室走去,一不小心,與往外走的劉衛撞了個滿懷。
“老鄧,你看看,一把年輕,走路還像年輕人一樣風風火火,我骨頭都被你撞碎了呢。”劉衛打趣說。
“唉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劉檢,虧你還這麼淡定,出事了,出事了。”鄧兵叫道。
劉衛忙將鄧兵拉回辦公室,問:“出啥事了,讓你如此慌張!”
鄧兵把信件遞給劉衛,劉衛一頁頁看過,撫掌呵呵大笑,:“我以爲真出什麼大事了,依我看,這是好事哩。張馳纔去看守所一週,能有如此膽氣,實屬不易,我們沒有看錯人!”
鄧兵說:“劉檢,哪有你這樣護短的!張馳血氣方剛,脾氣暴躁,不重方法,只憑勇力,闖下如此大禍,這麼多辦案單位投訴張馳,尤其是看守所投訴張馳自恃武力毆打民警,要是繼續往上檢舉,可不好處理。”
劉衛沉思了一陣:“禍兮福所伏,福兮禍所依。我看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想要幹事,首先不要怕事,畏首畏尾,成何大事?”
“可是,張馳也太意氣用事!劉檢,他打的人,可是政法委書記‘玉西王’伍權的兒子,伍權絕不會善罷甘休的。”鄧兵說。
劉衛皺了皺眉毛“那個伍權,確實不會置之不管,這倒比較難以處理,不過,伍進清打人在先,小張屬正當防衛。”
“那怎麼辦?伍權可不管你正當防衛不正當防衛,張馳不知天高地厚,太歲頭上動土,這樣會連累你呢,劉檢。”鄧兵急了。
劉衛長嘆一聲:“別怕,該來終究會來,就算張馳沒打人,他總有一天也會找我算賬的,‘玉西王’的名號是白叫的嗎?我與伍書記,行事方法各不相同,平時多有接觸,沒少發生爭吵,伍書記早已心懷不滿,我心知肚明。”剛說完,手機響起,劉衛瞧了瞧,臉色一變,衝鄧兵搖手:“說曹操,曹操就到,伍書記的電話。”
“劉檢,有件事你要操心。”電話裡,伍權毫不客氣。
“伍書記言重了,您儘管吩咐。”劉衛說。
“伍井言涉嫌搶劫罪一案,聽說昨天到檢察院審查起訴了,依我看,作個相對不起訴處理算了。”雖說求人幫忙,可伍權語氣居高臨下,嚴詞命令。
劉衛臉色一變,這個案子他清楚,情節惡劣,起碼都會判5年以上有期徒刑,怎麼可能作相對不起訴?便說:“伍書記,這個案子比較複雜,肯定會判實刑,不能作相對不起訴。”
伍權笑着說:“你是檢察長,檢察院的事還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我是政法委書記,你說了的事,我不打反口,誰還敢翻案?”
劉衛一聞此言,立即惱了:“伍書記,法律是治國大器,理應公正無私,怎麼能以權壓法、以權謀私?若果如此,還要法律幹什麼?您的指示,恕我不敢落實!”
伍權沒料到劉衛硬生生地頂回此語,不禁惱羞成怒:“劉衛,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公正無私是不是,好,我問你,張馳毆打民警的事怎麼算?剛纔,公安局、法院、玉西看守所都送了許多關於張馳的舉報信,哼哼,好,那我就依法辦事!”
劉衛有些着急:“伍書記,張馳沒有打人,只是自衛,他……”
伍權打斷了他的話:“哼,這麼說,我兒子該打是不是?他此刻還躺在醫院,你居然說是自衛?哼,在玉西,我伍權何時受過這個羞辱?劉衛,我現在是給你一個機會,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以爲你不作不起訴決定,這事我就搞不定了嗎?到了法院,我同樣可以要法院判緩刑甚至無罪!”
劉衛說:“伍書記,一事歸一事。伍井言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按照規定是不能夠作不起訴決定的,這點萬難答應!”
伍權冷笑一聲:“好吧,既然如此,咱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到時,看誰來求誰!”說完,伍權啪地掛掉電話。
劉衛又急又怒,將電話甩在辦公桌上,呼呼喘氣。鄧兵嘆息:“劉檢,張馳只知逞一時之快,卻不計後果,讓你受苦受累。”
劉衛搖搖頭:“不怪張馳,沒有這事,伍書記一樣會找我的麻煩。崔檢曾幾次提醒我,伍書記對我十分不滿,要我好好處理和他的關係。”
鄧兵說:“劉檢,你怎麼不敷衍一下伍權,待張馳這事一過,再告訴他不能作不起訴決定。”
劉衛笑了笑:“鄧檢,你把伍書記想得太簡單了,這‘玉西王’的口號,難道是白叫的嗎?在原則問題上,我寸步都不能退卻,否則何以對得起胸前的檢徽!”
鄧兵不由肅然起敬,他到辦公室後,苦思良久後,打電話叫來何勁夫。
“勁夫,交給你的任務,你想得怎麼樣了?”鄧兵問。
何勁夫方臉闊額,濃眉大眼,望上去凜凜生威,他是玉西檢察院反貪局的業務骨幹,不知多少貪官栽在他手上,省院、市院多次抽調他前去辦理大要案。
何勁夫說:“鄧檢,胡爲既然在外面沒有留下什麼線索,那隻能從看守所裡面下手,通過他的言行舉止,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像胡爲這種大毒梟,即使關在看守所裡,也不會安分守己,就此罷手。因此,我想,在胡爲身邊安插一些耳目刺探情況,是比較理想的計策。”
鄧兵點了點頭,心想:“薑還是老的辣,一言就說到點子上去了。”他說:“可是,這些安排,我們不能跟看守所講,否則打草驚蛇了。”
何勁夫說:“是的,鄧檢,恰好我手中有一個案子,嫌疑人叫曾任,也關押在14監室,就安排他爲耳目,利用每次提訊來了解情況,這樣看守所也無法查覺了。”
鄧兵說:“好是好,只是不知曾任這人怎麼樣,畢竟,胡爲兇險狡詐,如果暴露目標,那就適得其反。”
何勁夫沉吟片刻,說:“據我分析,曾任完全可以勝任。刑拘後,曾任在訊問中從不講提及他人,大包大攬,所以現在案件事實還沒完全查清楚。可以看出,他是一個講義氣的人,講義氣的人,只要答應的事,一定會盡心盡力去辦。”
“分析的有道理,那就這麼辦!你抓緊時間。你知道嗎,現在張馳闖禍了,居然連政法委書記伍權的兒子都敢打,唉,劉檢爲這事愁眉苦臉,不知如何處理呢。”
“這事我聽說了一點點。道不同不相爲謀,伍權向來與劉檢不合,這次恐怕會藉機報復。哼哼,我聽說伍權劣跡斑斑,鄧檢,我們完全可以對其立案初查。”
鄧兵搖搖頭:“勁夫,這事你想都別想,伍權是誰?縣委書記都怕上三分,你還想去立案?再說,他是處級領導,要立案也由市院立案,哪裡輪到我們管轄?”
“那個叫什麼張馳的,聽說他能力超羣,能文能武,劉檢對他刮目相看。照我說,不過如此罷了,就一莽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怪不得剛一駐所就闖下大禍。”
鄧兵搖手:“勁夫,這話你就錯了。我雖不同意劉檢對張馳委以重任。可是,張馳的能力無需置疑,智勇雙全,你是沒親眼見過!”
何勁夫不以爲然,心想:“一個毛頭小子,又沒有什麼歷練,能有多少能耐?”
鄧兵說:“好了,勁夫,不扯遠了,這件事,你抓緊時間去辦!我靜侯佳音。”
何勁夫胸有成竹地說:“鄧檢,您放心吧,我想,不出一個月,定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