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華,爲什麼殺侯俊?”兩人的呼吸漸漸平穩後,周少衣看似漫不經心的問。
羅華淡淡的看着天邊已經快沉下去的夕陽:“怎麼,要將我繩之以法啊?”
周少衣一愣,他還真沒有想好這個問題,頓了頓,迴避了:“當初不讓你救,你偏救,還說什麼凡人都應該有一次悔過的機會,救了你又將人千刀萬剮了,你葫蘆裡到底買的什麼藥?”
羅華的目光漸漸有些涼意:“凡人都應有一次悔過的機會,但是如果不珍惜,我就親自送他下地獄。侯俊的命是我救的,但是他不單不肯悔過,還去繼續害人,那就是我的不對了,所以我討回那條命,不爲過吧。”
周少衣有些曬然:“那一刀宰了不就行了,你還將他千刀萬剮,也不嫌費事,你不知道你害得程商他們在犯罪現場爲了那幾塊肉片,扒拉了多少天才拼湊完整。”
羅華本就菱角分明的下頜一下子緊繃了起來,他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晏榮川就是被這些毒販活生生千刀萬剮的,比起晏榮川身上的痛,我下手算是留了情。”
周少衣一下子愣住了,公安系統對晏榮川的描述只是說失蹤,後來有人傳來信息晏榮川已經死了,公安部就按烈士處置了,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屍體,具體是怎麼死的誰也不知道,猜測了很多可能,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被人千刀萬剮的。
對晏榮川這個人羅華情緒極爲複雜,一方面他是警隊的英雄,事蹟確實值得人尊敬,另一方面他也是間接害死自己父母的人,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釋懷,每當想到父母的死,他就痛的恨不得往自己心尖上紮上幾刀,作爲烈士的兒女,多少次在別人的讚譽聲中入睡,但是蒙上被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希望父母從來都不認識晏榮川。
“少衣,別恨他了”羅華轉過身看着神色晦暗不明的周少衣。
“你怎麼知道我恨他?”周少衣突然覺得自己內心的某個東西開始漸漸解除了冰封。
羅華嘆了口氣:“他也是身不由己,如果知道會害了你的父母,讓你成爲孤兒,他怎麼也不會去請你父母幫忙。”
往事難以回首,周少衣垂下頭忍下心中的痛楚。
羅華也沒有逼他,兩人就這樣靜靜的背對背坐在天台上,認識這麼長時間,從來沒有覺得這麼親近。
“阿華,我們是不是很早就見過了?”周少衣心中有個疑惑一直未解。
“嗯。”羅華也不打算躲閃。
“十一年前在雜貨店救我那個人是你?”周少衣微微側過頭,眸子裡閃着精光,夜晚輾轉難眠的時候,周少衣的腦子裡無數次閃過那個矯健的身影,在心中莫名的一次次和羅華的樣子交疊,但畢竟一個是來路不明的高手,一個是溫文爾雅的醫生,周少衣怎麼也無法相信,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第六感無可救藥了。
“嗯。”羅華風輕雲淡的掃平了纏繞在周少衣心中多年的謎題。
一個謎團解開,又將更多的謎團牽扯了進來,周少衣正打算一次問個清楚,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
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急衝衝的朝天台走了過來,周少衣和羅華對視一眼猛地站了起來,只見蘇銳和司機姜海急促的朝這邊走來。
蘇銳和司機姜海看見周少衣也愣了,站在那裡停下了腳步。
“蘇市長好久不見。”周少衣裂開嘴笑了一笑。
蘇銳額頭的青筋開始浮現,目光中盡是殺意:“周少衣,你爲什麼偏偏和我過不去?”
周少衣突然嗤笑一聲:“究竟是誰先和誰過不去,蘇市長想殺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就連我家也去過,是您先和我過不去的吧?”
蘇銳頗有些遺憾地說:“算你命大!”
周少衣不由搖搖頭,聲音裡帶着些許惋惜:“只可惜你那些既往的兄弟了,就剩姜海一人了吧?”
周少衣在蔣正說出“蘇哥”的時候,就懷疑到蘇銳的頭上,只是怎麼也想不通動機,蘇銳至今孑然一身,可以說兩袖清風,家裡一貧如洗,銀行卡里也是幾乎只有當月的工資,從銀行賬面上來看,每月只要一發工資,蘇銳就提了出來,除了留下必須的生活費,剩下的官方報道說他都捐了出去,幫助那些窮苦沒有收入的家庭。
這麼一個對自己要求幾乎是苛刻的人,爲什麼要做這些事,周少衣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也沒有放棄這條線索。
去化工廠前他讓程商把所有和蘇銳有來往的人事都給整理出來,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程商面對清廉的沒有一絲瑕疵的蘇市長似乎也無從下手,百無聊賴,他隨手點開了被蘇市長資助那羣人的名單信息,這一查不要緊,竟然發現這些家庭幾乎每個都失去了一個家庭成員,死亡原因全是意外身亡,死亡時間大約都是在十五年前,程商進一步將死亡成員的名單調了出來,發現這些死去的人大多有過黑道背景。
程商立馬驚覺起來,他立即找到劉局長,將這個發現告訴了劉局長,要知道蘇銳是臥底出身,任務順利完成後,出於對臥底人員的保護,公安系統在普通信息查詢系統中抹掉了關於蘇銳那些年所有的記錄,只留下一句不痛不癢的“曾經任職於安州市公安局。”
劉局得到消息,面色深沉,隨後利用自己的權限,緊急向上峰申請,進入公安內部高級機密系統,發現蘇銳當年在安州參與了一起特大毒品販賣案件的臥底工作,安州市地處西南邊境,十五年前毒販極爲囂張,幾乎是半透明的進行毒品交易,公開和公安系統叫板,但是無奈,警務系統被滲透,卻總是抓不到物證,警方多次派臥底進入對方內部,但是這些英勇的人都是有去無回,直到蘇銳的加入,蘇銳當時雖然說剛從警校畢業,沒有多少實踐經驗,但是爲人極爲聰明也會變通,所以雖然歷經無數次危險,依舊能深深紮在毒販的內部,爲日後剷除安州市特大販毒集團立下了汗馬功勞。
蘇銳的臥底生涯可謂是在刀尖上舔命,資料裡面顯示最驚險餓一次是在2005年徹底剷除販毒集團之前的幾個月,一次黑幫火拼,蘇銳腿部中槍,幾乎是將半條命給丟了,好在他命硬,硬是給闖了出來。要不警方損失慘重。
再看那次火拼的時間和這些家庭成員死去的時間極爲相符,劉局和程商忍不住對視一眼,心裡的都是震驚無與倫比。
南昌市中心大酒店,天台上,姜海上前一步,將自己擋在蘇銳前面:“蘇市長,你先走。”
蘇銳一把扯開姜海,厲聲呵斥:“大海,閉嘴,你都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快走,這裡沒你什麼事兒。”
姜海在蘇銳耳邊悄悄耳語了一句話,蘇銳神色突然一變,然後姜海沒等蘇銳反應過來,他就一把甩開蘇銳的手,出拳如風朝着周少衣就來了。
周少衣一個側身躲過了姜海這凌厲的一拳,心中不禁咂舌,姜海這人他見過,精瘦的,話不多,他是蘇銳的專職司機,每次送蘇銳來警局檢查工作,他都是隻送到警局門口就回車裡了,連水也不肯喝一口,起初警察們還客氣幾句請他出來,後來熟悉了這人的脾氣,就不管他了,都反過來稱讚蘇銳馭下有方,司機都和蘇銳一樣公家的便宜是一分都不肯沾。
哪料到這老實人竟是個話少人狠的主兒。周少衣這邊被姜海纏住。蘇銳的眼睛都快冒了火,但是還是轉身繼續想向天臺那邊撤去,擺脫這些警察,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誰知他剛動,羅華就擋了上來,時間緊迫,來不及細想,蘇銳就出手了,拳拳到肉,招招致命,可是偏偏羅華動作極爲輕巧,回回都讓羅華擦身而過,有驚無險,自己卻被困在這方寸之間。
要知道蘇銳雖然多年不在一線行走,但是當年在黑幫叱吒風雲的時候,也是憑的一身過硬的武藝,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困住了。
蘇銳一拳落空,停手打量羅華,一個二十七八的青年,面色有些蒼白,模樣挺清秀,氣質溫潤,身形有些單薄,想不到手下卻有些功夫,蘇銳問:“你是誰?”
羅華面對這種問題一貫不答,這邊周少衣剛躲過去姜海的拳頭,微微一側頭抽空衝着蘇銳幸災樂禍:“他是我弟弟,功夫怎樣?沒想到碰到硬骨頭了吧。”姜海見自己的拳頭落空,緊接着一腳朝周少衣失於防守的前胸踹了過來,周少衣身形往後一退,接着閃電般扯過姜海的腳腕,將他扯得失去了重心,然後迅速上前一腳踹向姜海的胯襠,姜海一驚,立馬就地往邊上一倒,躲過周少衣那致命的一腳,左腿緊接着踢上週少衣握着自己腳踝那隻手,周少衣被逼鬆手 ,姜海立馬腰腹發力,雙腿一蹬地立即就重新站了起來。
周少衣擦了一把臉,眼睛盯着姜海,話卻是對着蘇銳說的:“連我都打不過他,你儘可以全力試試,看看能在他手底下走過幾招?”
羅華??????,沒見過拼命的時候還這麼多廢話的,他給周少衣一個嫌棄的白眼兒:“管好你自己,當心被打成殘廢。”
周少衣假裝害怕的“噓——”了一聲,逗得羅華冰冷的眼神裡有了一絲笑意,然後周少衣接着就又開始和姜海纏鬥到一起。
蘇銳打量着羅華,此人招式巧妙刁鑽,擅長借力,與周少衣剛猛的路子完全不同,確實得小心。這回羅華沒等他想完,就先下了手,只見羅華出手乾脆,動作優美,卻招招凌厲直取蘇銳要害,沒打多長時間,蘇銳就明顯落了下風。
這邊姜海也連連在周少衣手下吃虧,周少衣明顯佔了上風,還能抽空看看羅華那邊怎樣了,只見羅華腳下輕盈,手裡卻刁鑽,逼得蘇銳節節敗退,看着蘇銳那左支右絀的險象,才知道適才羅華對自己真的是留了手。
自己他媽的這是撞得什麼狗屎運啊,認了個乾媽,附贈了這麼一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