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睜睜的看着“竹竿”一樣的晚報記者,像聞見羊騷味的母羊,一頭扎進那個由記者擠疊成的人堆裡。
陳實不好再跟了,只好在離記者堆十餘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瘦高個還沒有走到跟前,記者堆裡已經有人喊:“嗨!條子,今天帶着尾巴了?”
“沒有啊”,被叫做條子的瘦高個回頭看一眼,然後說道:“你是說那個嗎……我還以爲是你們哪個的學生或者實習生哩……胖子,是不是你們報的?”
“笑話,是我們報的能叫你帶着?”一個穿着破運動鞋,身上套着百衲衣一樣的鑲滿兜兜的黃馬甲,肩上垮着一個被摩挲得毛毛瑟瑟的灰白色的挎包,晃着滿身肥油的黑胖子喘着氣回答。
“哎!不會是便衣吧?”一位拿着麥克風,整個身體被扛攝象機的傢伙淹沒的姑娘突然大驚小怪的問道。
“俅,在靖北我還沒有見過便衣長什麼樣呢”外號胖子的記者粗聲大氣的吼着,一邊示威性的盯了一眼陳實。
也許是被陳實跟出了感情,外號條子的記者再次轉頭看一眼陳實,然後對那幫記者說:“好了,好了……各位採完了,問完了沒有?”。
於是就有人說好了好了,也有人說,我再拍個照,也有人說我得補個鏡頭。然後忽忽拉拉的一番響動,之後,從幾個地方傳來喊聲:“好了”,“OK”。
條子再次看一眼對面的陳實,然後說:“好了,撤!……小汪,晨報今天是大車還是小車……那就擠擠,順道把我們幾個送送”
陳實直到看不見條子他們的背影后,纔想起來自己還站在鵝毛大雪中,於是自問:我該怎麼辦?
※————————正版盡在http:///book/32992.html——————※陳實一邊回味着剛纔條子們所說的話語,一邊思索自己將何去何從。
當時如果條子一人在場,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上前討教,哪怕是被他罵回來都可以。陳實不知道,日後,他將會和那個外號‘條子’的晚報記者,成爲莫逆之交。但是,在採訪的第一天,他真的需要一個人的點撥和提示,要是有他(條子)的電話號碼就好了。
想到電話,他突然想起臨出報社前楊主任的叮囑:“趕到後,馬上向我彙報現場情況”。這倒好光顧在這裡看熱鬧和操心採訪的事,倒把向領導彙報一事望在腦後了。
想到這裡,他趕緊掏出宋雨寒大姐給他新買的小靈通,把這裡發生的一切和自己知道的一切向王主任做了彙報。他說:“現在,康德醫院的現場已經被控制,警方和衛生、藥檢部門正在調查處理之中”。文仲青一聽,立即說:“繼續盯着,想辦法採訪到當事人”然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他不知道當事人是誰?更不知道該如何接近採訪到這個當事人。既然主任讓盯着,那他只有在這裡守着了。陳實後來才知道,其實,文仲青的“繼續盯着”只不過是他的日常口語而已。當天診所醫療死亡事故,文仲青主任在派出他陳實之後,另外派了一名記者,而那個記者就是當時以現場稿聞名靖北的石強,被同行稱做“胖子”的就是他。因爲陳實初來乍到,也沒有人引薦,所以兩人即便或者說已經是同一個戰壕的同事,仍然是相見不相識。
天漸漸黑了下來,冷風捲着落葉嘩嘩做響,時而攜裹着枯枝敗葉碎布紙屑,形成喇叭狀的氣流,在大街上來回飛舞,雲層低垂,隨風可見飄舞的雪花,遠出山頭已經落上了一層新雪,眨眼間,那團雪霧已經奔襲到眼前。風雪來襲,衛生局和藥檢局的工作人員相繼離開,只留下兩個民警在門口值勤以防萬一。圍觀的人羣在風雪前已經匆匆離開,醫院急診室門口最後只剩幾個家屬在守着死者的遺體在哭嚎,顯的稀稀拉拉,更加落寞,蕭條。
正在陳實感到採訪無望,準備放棄採訪時,緊鄰醫院急診室旁有一間化妝品專賣店和水果專賣店的門悄然打開,隨即從門後慌慌張張走出幾個人來。
幾個人都穿着厚厚的棉大衣,並將風領高高的豎起,走在中間的一個頭上裹着一條白圍巾的小個頭在臨出門前,先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望了一下,被後面的一個人使勁一推,搡進風雪之中。
聚在醫院門口的死者家屬已經在大街上尋找可供取暖的木材、雜物,開始在門口點火爲死着守靈了,場面一度顯得亂紛紛的了,也升騰起一股溫暖的氣息。緊挨急診室,就有一個賣紅薯的攤點,由於賣紅薯老頭怕冷,在醫院與化妝品專賣店之間臨時豎起來用以遮擋風雪的紙箱子,那塊破紙箱子擋住了圍攏一圈,蹲在地下烤火取暖家屬的視線,從化妝品專賣店走出的幾個人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等三個人出了店,化妝品專賣店的店門隨即從裡面關閉了。走出店門的幾個人緊貼店面,迅速轉過街角,消失在風雪之中。
看幾個人行動匆忙,神色可疑,看看這裡又無事可幹,與其站這裡打顫,不如跟上去看個究竟。就這樣,陳實跟着幾個裹得像糉子一樣的人,離開醫院,一路向前轉到另一條街道上。
在一個小區花園門口,三個人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裡叮咕着什麼。爲了聽一聽幾個人在談論什麼,陳實繼續向前走,直到離他們不到三米遠的地方,停住,蹲下,低頭系起了鞋帶。
只聽一個男人說:“二丫,回去吧……好好睡一覺,別有什麼想不開,啊!”
接着另一個女人說:“小黃啊,明天上午就過來吧,如果警察或者衛生局有人問你,你就像今天一樣回答他們,啊!”
“別哭了,進去”這是那個男人的話語。
本來陳實就沒有聽到有人哭泣,經男人這一提醒,他就聽到一個女孩嚶嚶的哭泣聲,而且聲音愈來愈大。
“好了,好了,明天他們還要調查啦,記住,不要說錯了”還是那個女人尖利的聲音。
陳實半蹲在地,上半身的重量壓迫的坐骨神經發麻,發酸。於是調換了一下動作,並轉頭看了一眼小區門口的三個人,發現那個小小個頭的人,在不住用手背揩着眼睛,並不住的向對面的兩個人點頭、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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