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興二十九年的最後一天。
頌安皇城,內環城武陽門門樓之上高搭華蓋,陛下與羣臣同慶同飲。
門樓之下就是外環城百姓。俯眼觀瞧,夜色中人羣摩肩擦踵。放耳聽去,嘁嘁喳喳的低語聲都匯聚成了洪流,偶爾有人高呼萬歲,盡是沸騰之聲。人羣中偶有微弱煙花亮起,又被黑壓壓的人羣淹沒。好似夜空中閃爍的繁星。
今次新年,陛下與天下百姓共渡。普天同慶,萬民同歡!
祭天祭祖、文武百官跪拜之禮統統被當做“雜事”於日間從簡走了過場。此時襄王陛下高坐城樓,下首是諸位皇子、王爺。文武百官則盡落於城門之下。
趙羈橫乃是御前帶刀侍衛,受陛下恩寵身份特殊。揹着馬刀“酆屠”同何公公分左右立於襄王身後。一個是目光如炬,冷冷掃視着周圍。另一個則低眉垂首,隨時聽吩咐。
同樣獲得了天大顏面和伴君殊榮的還有倆人,一個是張雲,他也揹着一把同“酆屠”擁有九成九相似的馬刀,學着趙羈橫的樣子老實站在了後面。是的,是趙羈橫的後面。板着臉,咧着嘴叉。倆眼睛瞪的倍兒圓,學着趙羈橫的樣子裝模作樣,四處掃視。
大少爺心裡已經將紀博明給罵了個狗血噴頭。什麼非來不可?什麼日後仕途?這大過年的跑這來裝孫子?我可去你大爺的吧!
張大少爺乃是正兒八經的襄人。有樸實的忠君念頭,但也害怕帝王的威嚴。可禮數和心態方面就比較放飛自我了。
他打小就被關進了塔林寺,成長過程與世隔絕。說成是“未沾淤泥以不染”也好,說成是有娘養沒娘教育也罷。總之他並不會像趙羈橫那麼狂熱的追隨陛下。相對來說,陛下是陛下,他是他。這一層界限感是正常襄民所不具備的。
但所謂放飛自我也就是心裡偷偷摸摸的放飛一下罷了。人都戳這兒了,不裝又不行。沒辦法,也就藉着四處掃視的機會開始東瞧西望,看看門樓上這個宮女顏值幾分,瞧瞧門樓下那個民女姑娘好不好看。
另一位則是趙羈橫的獨子,趙樑。此時老老實實的低頭立於六皇子身後。手裡捧着一個卷軸樣兒的物事兒。他明爲伴讀書童,此時倒是充當了侍者的角色。雖然是徹徹底底的不合規矩,但以襄王的威望和鐵腕來說。安排下的事情其實並無誰敢多話。
就說古時常有什麼忠臣忤逆君王旨意,直言勸諫這類的。若真有人爲了多個什麼人服侍皇子這點芝麻綠豆的事兒惹陛下不痛快,那基本屬於腦袋被門板擠過,直接殺了也完全沒有損失。只能算替大襄省糧食了。
嘭!嘭!嘭!......
數聲震耳欲聾的炮響,幾個包着紅紙皮皮的竹筒被射向天空。隨後是噼噼啪啪零碎的脆響傳來,夜空爲之一亮。無數璀璨花火在天空中交織成數道銀河。
“孩兒他爸,紀家商鋪的煙花真的好壯觀啊!”
“那是,那是!哪年的煙花都沒拉過胯,尤其今年還是表演給陛下看,當然......”
......
“大哥!大哥!快,快把咱們帶來的炮仗也一起放了!”
“你小子傻吧!這麼大的煙花在頭頂罩着。咱那點兒小炮仗這會兒放還能聽個什麼響兒......”
......
“相公,這煙花好美!”
“是啊,但也慚愧。我迎娶你過門兒時候放的煙花怕不及眼下萬分之一的氣派。”
“可別這樣說,這已經是你我共渡的第三個新年了。三年間一心寵我愛我如初,我無以爲報,你怎麼還說......”
......
人羣中嘈雜聲交織一處,嗡嗡如同洪流。但無疑的,這是歡樂的海洋!
猛聽得又是噼噼啪啪爆竹聲響,忽然轟隆一聲。隨着尖銳尾音越來越小,嘭!又是一朵巨大無比的紫色的煙花於空中炸開。隨即漫天紫色花火閃爍,照亮了半個內環城。
“噢!”
“吾皇萬歲!”
“大襄萬歲!”
......
聽着城下百姓歡呼,煜親王若有所思,行禮問道。
“陛下於此刻普天同慶,可有深意?”
襄王陛下微笑俯視着城下百姓,聽煜親王有此問忍不住輕輕搖頭。
“今天是新年,此處更無外人。不要拘束了。”
煜親王聽襄王這麼說,才笑着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是,徹煜敬皇兄!祝我大襄江山永固,國泰民安!”
......
就在煜親王祝酒的時候,趙羈橫瞳孔一縮,右手忍不住抖了抖。只不過瞬息間便恢復如常了。同時張雲只覺得肩膀和肋下兩處烙印微微刺痛。
這是有凝聚的幽冥氣?
見趙羈橫不爲所動張雲當然也不敢造次。趙羈橫今天是作爲帶刀侍衛庇護襄王平安。凡事不敢大意,一早就焚了張辟邪福祿。以至於本身幽冥氣收斂的緊,而他周遭也很難有幽冥氣聚集。
張雲雖然被幽冥氣刺激的烙印灼痛,但這幽冥氣一閃即逝,倒是感受的不甚分明。於是他偷偷摸摸分出數根零散發絲,以煩惱絲感受了一翻。隨後便把目光落在了煜親王的身上。他也是契魔屠!
就在這時,又有煙花於夜空中炸開。藉着嘈雜聲音的掩護,趙羈橫輕輕低語了兩個字。“無事!”
可以確定無事,但並不代表他不會因此而疑惑。
煜親王是襄王陛下的皇弟,二人在襄王未曾登基以前便是先皇衆多皇子中最爲親近之人。皇室麼,爲爭皇權。在真龍天子登基之前難免有些明爭暗鬥。從那時候開始,煜親王就一直作爲陛下的左膀右臂。但在陛下登基以後卻又變得碌碌無爲,徹底淡出了未央宮的視線。用紀博明的話來說,叫做沒什麼存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