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羈橫將手裡的包裹隨手丟了過來,風輕雲淡。所以張雲也就隨手一接......結果遭了罪。
他沒想到這包裹那麼重。撲通一聲。只有一條胳膊,虛弱如麻桿,還皮膚乾癟像老頭的張雲幾乎趴在了落地的包裹上。懶得再罵。張雲拆開布包,裡面是些衣物和一個木箱。趙羈橫給他的木箱沉甸甸的,封口被完全釘死,這會兒想看也看不成。
張雲只掏出些衣物,挑幾件兒閤眼的展開,比劃一二,竟然跟自己現在的身材相差不多。只是略寬鬆了一些。母親是如何掰着手指計算自己年紀,又是怎樣看着自己同齡人的身高身段,反覆估摸了多少次才能把這衣服的尺寸算的這麼準?一時間萬般心酸,張雲頓覺喉嚨發緊,鼻子發酸。有些忍耐不起。
一邊翻騰,張雲一邊嘟嘟囔囔。
“就是都肥大了些。”
大概母親無法想些自己現在已經病怏怏,落魄成了這副光景罷。稍微翻了翻,又看到了衣物間夾着的銀票。尚不及自己離開雅樓時衆人塞給自己錢物的十分之一。雅樓買賣是個什麼光景......心裡也有數了。
“銀票也少了點兒。”
多說世間家庭多有婆媳不和,想來也是。對於雀兒這個“屋裡人”,早晚的兒媳婦。張母張柳氏卻一點表示都沒有。
......
“爺們兒爲爹媽父母傷點兒心、抹點兒淚又不丟人,叨叨咕咕的藏什麼?”趙羈橫瞧着張雲,尤其瞧着他下巴上被自己砍出來的一道疤,也沒什麼特殊的表情。隨口說着。“胳膊沒能接上,病也沒好,僧人們只是這麼關着你?”
“不然你想看我哭出來?”張雲擡頭時紅着眼圈兒,不屑的晃了晃左肩下的空袖子。“你以爲呢?不關着,難不成還供着我?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砍你的是魔宗。困你的既是佛道二宗也是襄王旨意,與我何干?況且這還救了你的小命。”說話間,趙羈橫晃了晃自己的右手。依舊是先前那件兒重甲,甲冑的金屬表面坑坑窪窪,卻又擦的錚亮。但甲冑縫隙裡透出來的衣物上卻血跡斑斑。
張雲依舊不屑的哼了聲,“又是那些‘玩意兒’?不新鮮。”
“不,這也是拜你的老朋友所賜。一個沒有身子,只有堆爛頭髮漫天飛的玩意兒。你應該還記得那東西,差點要了你的命。不過現在可以放心了,就在昨晚,我已經把它砍殺了。我猜這玩意兒應該是專門等在塔林寺外晃悠,等了你五年。沒有佛門庇護你這會兒早就死了。真不知道你怎麼就那麼招人恨。”
張雲心裡唸叨着,“因爲那東西自稱七怨,是個勞什子‘怨冥靈’。單純從名字上看都是個挺記仇的傢伙。”但他沒有說出來。他不想把自己秘密都抖落出來,即便趙羈橫曾說過他有可能會見到冥靈的猜測。但那畢竟只是猜測,讓他猜一輩子去吧。
“說重點,我什麼時候能出去?不管是誰,總不會想把我關一輩子吧?”
沉默良久,趙羈橫沒有直接回答。來回踱了幾步,軟底靴下又傳來碾碎了枯紅楓葉的沙沙聲。
“看你這狀態,你大概還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吧?襄鉞之間的戰火燒的越來越旺,而且戰局於我襄境不利。現在的爭鬥已經不僅僅止於浮溟山下,攻城掠地時有發生。邊境幾州互有得失。而且不同以往,偶有修真者參與期間。天鑑司的掌控力每況愈下。前一陣有魔宗魔頭刺殺襄王被道門所阻。這刺客見刺殺未果便自盡了。之後驗屍又發現他並非來自魔宗,而是道門的元嬰期修者。但裡裡外外查不出他所屬門派,整件事兒撲朔迷離,最近的局勢更是內憂外患。我倒是羨慕你能躲在這兒,外面的世界......”
“等等,天鑑司又是什麼?”
“嗯,你當時還小,估計也沒聽說。但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弄懂了。你就當是他們送你來這裡的吧。囚你也好,護你也罷。這份恩仇你放在他們那便是了。但......最近局勢動盪的厲害,估計很多事會有很大的變故。凡事謹慎,多做打算吧。”
......
趙羈橫不是個很會敘舊,愛說話的傢伙。
既然從天鑑司那“順便”聽到了張雲果然沒死的消息,既然“順路”去了土窯城,既然“順路”來到了塔林寺,既然“順路”又看了眼放心不下的小崽子。尤其是,既然紀博明那個傢伙非要說他搗鼓出來的東西可以......
罷了,既然要看,看完了,便該走了。
臨行時,趙羈橫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裡面有他留給張雲的三件兒東西。附耳上來,壓低聲音說道。
“三樣兒東西你聽好。第一,肉乾肉鋪偷着吃,別讓僧人看到。我還欠着佛門人情。第二,鐵皮匣子有可能治好你的毛病。哦,對,你要配合匣子,練習我教你的那套拳腳纔能有效。第三,治病的時候別把匣子裡的‘玩意兒’用光了,因爲......另一個木頭圓盤也要有這匣子才能轉!”
直起腰,又問道。
“明白了嗎?”
張雲直接搖頭,“沒!”
於是趙羈橫擡起左手,衝張雲豎起中指。又用右手指着左手的中指。
“所以,你肯定能摸索明白。”
“變態狗屎大叔,去死吧!”
“塔林寺肯定不許我揍你。所以,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其他地方見面,再會了。”
......
......
塔林寺護着張雲避災,但也囚禁和監視着張雲。是恩是怨摸不清楚。
雖然時時監視,好歹這幫禿頭很信任趙羈橫,以至於沒有搜他送來的東西。還有個方便之處,塔林寺中有一個地方是和尚們絕對不會監視的。那就是張雲睡覺的地方,安置在塔林寺後園正中的茅草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