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二少爺紀博明整了整衣領，耷拉着腦袋，駝着背。雖然沒有一丁點緊張的意思，但臉上那尷尬是怎麼藏都藏不住的。
這時候，紀博明的哥哥，紀大少爺掩着嘴，以一種想笑又不合適，不笑又憋不住的顫抖聲音補充道。
“父親，咱商鋪近幾年來的賬目都很清晰。早些時候的賬目您都清楚，後幾年的大部分支出就都偏到二弟這邊了。總賬上，四成花在‘研發部’的進出物料和人工、人力成本，二成花在他四處架設中繼閣的新計劃上。六成賬目都在這，開銷雖大，但條條框框都能落在實處，沒甚差錯。至於這兩千七百兩銀子......同二弟的正經支出相比完全是九牛一毛。博明他心思都在研發上，其他事情不拘小節，這點錢兒就當作他的賬目誤差。謬記、爛賬、死賬之類就得了。我和五妹這邊的開銷比較瑣碎，佔了三四成。覆蓋商鋪，打點官府，還有咱紀家的老產業，都是常規支出。單算今年一年的，這裡面的爛賬也有六百多兩，挺正常的。”
“不成！兩千七百兩不是小數目。都夠給他捐個五品官了。橫豎也得說道說道。”紀建宏臉上掛着怒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哥不再說話，端起茶碗，捏着碗蓋。那碗蓋不僅濾着茶渣，也掩住了他憋不住笑的嘴。而紀博明那心直口快的五妹則忍不住了，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補充道。
“爹，甭算了。二哥精明的很，根本算不錯賬。這都是夥計們幫他記的假賬！全花進窯子裡去了！”五妹臉上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漸漸變成了嫌棄和鄙視，“而且我查的清清楚楚，他去的都是窯子、樓子這些下九流的地方。青樓之類有點身份的地方統共沒去過幾回。兩千七百兩，按照一個姑娘八兩銀子粗略算算，這幾年他逛了至少三百來次！而且你算算他這假賬是打什麼年紀開始記的！簡直......”
大哥到底還是忍不住了，一口茶水噴了出來，用袖子尷尬的遮了遮。趕緊板住臉插嘴道。
“爹，咱商鋪能有今天，大半功勞都在博明身上，甭管他揮霍到哪，這點銀子花也就花了。既然這小子專好這口兒......你看他都快二十了，這老大不小的。要不我尋媒婆，妻妻妾妾多給他娶上幾房。花點銀子無所謂，但天天往那種地方跑......不說人受不受得了，咱紀家的麪皮也掛不住。”
這話說完，什麼親爹、五妹，連同屋內兩個跟隨紀建宏多年的老管家、老執事都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博明二哥又適時補充道，“回頭多生幾個兒子，互有競爭，互有長短比較，咱紀家商鋪未來的繼承人也更有選擇，更有配合。襄境內這幾年內憂外患，根本猜不透局勢，凡事早做打算畢竟穩妥。”
作爲“乾暘大陸第一罷格”，半天沒吭聲的紀博明終於忍不住了。直了直駝着背的腰桿，正打算給大哥豎箇中指，但忽覺這鬼扯手勢被自己“多方解釋”後容易讓人誤會。這才義正言辭的回道。
“少來這套，我要‘自由戀愛’！什麼繼承人不繼承人，那都是你兒子、我侄子們的事兒，我纔不摻合！而且你們幹嘛說那麼難聽，還青樓......一次三十來兩雪花銀，我，我，我特麼捨不得......”
......
這原本應該是訓子、查賬、互相撕節奏的“紀家高管會議”，從“兩千七百兩白銀”的爛賬開始。以紀二少爺名震皇城的風流名聲，全家人無奈的笑罵埋怨結束。
合作買賣這檔子事，不吝他是不是一家人，是不是好兄弟。對錯也無太多所謂。只要買賣做的蒸蒸日上，有得錢賺，彼此之間自然同心同德。若大家都在賠錢.....什麼交情也擋不住撕來撕去。
就在這個當，急匆匆跑進個家丁。
“大老爺，各位掌櫃！有皇城裡的小太監先傳話過來，一行公公們要來傳皇上口諭，即刻便到！”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低聲討論、竊竊私語，尚未回過神兒的功夫，大門外傳來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
“傳皇上口諭，令紀家大小掌櫃，兩位公子即刻啓程，入宮覲見！”
......
沐浴更衣，備齊所需物事兒。紀博明同他大哥紀博榮同乘一輛馬車，跟在宮中傳令太監的馬車後疾馳而去。趕往宮中時已是午後。
一行人由陛下親派的太監引路，倒是省了草民面聖的各種繁瑣流程。紀博榮比紀博明年長七歲，接人待物都比紀二公子得體穩重很多。下了馬車，一路上不忘陪隨行的公公說着話，最後還硬塞過去兩張銀票以示感謝，拜託公公日後多多照顧紀家。
而紀博明則不同，一路無言，只有哥哥打圓場時才勉強擠笑應上幾句。大多數時候都是皺眉思索，臉上陰晴不定，頗顯焦慮。一行人直奔御花園御瑞亭而去。
通報完畢。待見到皇上時，其正在御瑞亭中同身邊另外四人說着閒話。看起來似乎正在等自己一行。紀博明遙遙望去，見分別數月的趙羈橫也在御瑞亭的下首處端坐，心下稍定。
“草民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
距離御瑞亭十丈開外，紀家大公子紀博榮便撲通通跪了下去，高呼萬歲。麪皮貼在地上，惶恐的不敢擡頭。
百姓哪有不怕、不敬皇上的。但紀博明不怕......他自認是“乾暘大陸第一罷格”，而且還不屬於這“罷格世界”，如此“封建等級森嚴”的狗屎規矩在他眼裡都是踐踏自己尊嚴的“糟粕”。
什麼皇帝老兒，關我屁事？
想是這樣想的，紀博明自個兒肯定是不願意跪拜。但不願意是不願意，人就是要學着去做“正確”的事兒。而不是糾結什麼算“正義”。以紀博明的膽魄，以及他好漢不吃眼前虧的“聰慧”來說。皇上不僅是惹不起，而且還是一定要抱住的“粗大腿”。於是乎，雙膝一軟，便要去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