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Chapter 46

拍攝了三個月的《聽見愛》今天即將迎來殺青。

辛苦了這麼多天, 按理說在這樣一個日子裡,劇組裡的每個人都應該感到輕鬆愉悅纔對,可是實際上, 整個劇組的上空都籠罩着低氣壓。而這低氣壓的來源, 則和兩位主演脫不了干係。

拍戲三個月, 副導演還是第一次看到一早趕到就坐在保姆車外翻劇本的天王。不由笑着對來送熱飲的助理小A調侃道:“你們家天王最近敬業的有點讓人難以置信啊, 這大冷天的, 可要叮囑他多穿件衣服啊。”

小A將熱咖啡往副導手裡一塞,皮笑肉不笑:“謝謝副導關心,仔細咖啡燙嘴哦。”說完轉身笑盈盈地將咖啡遞給魏導, 走開前突然想到什麼,便往前湊了湊:“哎導演, 之前你逢人便說要換了女主角, 這眼看人家今天都要殺青了, 到底還是沒換成哦~”

魏導遠遠看見蘇末的車開進來,轉頭就瞪了小A一眼:“你少在這裡唯恐天下不亂。”

偏那小A是個端不住的, 見那邊一身長衣長袖、臉上架了一副墨鏡的蘇末從車上下來,就涼涼的哼了聲:“我怎麼唯恐天下不亂了?瞧瞧,這擺臉色都擺了多少天了?尤其是對我們阿夜,哪裡有一個晚輩對前輩的樣子!”

魏導看着那前面不遠處各佔一邊,同是一臉面無表情、儼然一副井水不犯河水模樣的男女主演, 瞅了瞅面帶不屑的小A, 嘲諷:“你懂個屁。”

化妝間裡, 幾個化妝師皆是大氣不敢出。

只因小小的化妝間今天格外安靜, 安靜的透着詭異。

盛允夜就坐在蘇末的右手邊。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 從早晨一直僵持到現在。

蘇末盯着鏡子,而那雙黑眸便由鏡中盯住她, 寒若深潭。

“你就已經厭惡我到了這個地步?”

眸光微閃,蘇末的視線於鏡中與他交匯,片刻微微彎脣:“前輩的話晚輩聽不懂。”

“都出去!”他突然冷喝一聲,對着站在一邊正工作的化妝師。

幾個化妝師皆被他嚇得渾身一抖,許是沒想到一向溫和的天王竟會如此動怒,一個個不敢多做逗留,放下手中的工具就縮着脖子退出了化妝間。

門一開一關,小小的化妝間裡轉眼只剩下兩個人。

肩上驟然一痛,她被他從椅子裡抓起來。

“前輩晚輩?從那次聚餐回來後你就天天冷着一張臉,我倒要問問,這就是你對待前輩的態度?我對你一再退讓諸多包容,就換來你這樣不理不睬視而不見嗎?”

盛允夜漂亮的眸子裡全是慍怒,箍在她雙肩的手是那般用力,讓她一再蹙眉。

“晚輩不敢,晚輩只是在爲最後一場戲醞釀情緒,畢竟這場戲之後就要迎來殺青。”

她說話的時候微微仰頭,直視進他眼底的目光是那般的坦蕩蕩。

眼前滴水不漏的這個女人讓盛允夜一度惱怒到想伸手掐上她的脖子,他恨恨的與她無聲對峙了半晌,最後卻只發出一聲極輕的哼笑。

肩上的鉗制消失,蘇末還未回神,腰間已是一緊。

面前的男人眉眼皆是玄寒,臉上卻是抹輕挑譏誚的笑:“還真是敬業,既然如此,那便讓我這個前輩來陪你對對戲如何?”

蘇末的臉上飛快的涌上一抹緋紅。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想給她難堪。

要是放在往常,開拍前的對戲再正常不過,可好巧不巧,她這最後卻是一場吻戲。

情景設定是丁煜發現了孟琪歸來的目的、因惱怒她的利用和痛惜她的過往,在愛恨參雜中的感情大爆發。

這場吻戲可以說是整部劇的所有吻戲中最激烈最有張力的一場,卻偏偏要發生在如今這樣的一個境地下。

盛允夜說出這樣的話,無非就是爲了還她那天晚上在酒店外的那一頓羞辱。

他步步緊逼,高挺的鼻子就要貼上她的鼻尖,近到呼吸相聞。

她微微闔眸,罷了。

再睜開,那雙美眸中已帶了幾分嘲弄之意,可偏偏她笑得嫵媚而動人,帶着滿滿的傲慢:“沒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精心佈置的局,我冷血我無情我惡毒,如果讓你失望了的話,我只能說對不起……”

盛允夜目光驟變凌厲,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強勢的吻便如狂風暴雨般落了下來。

他吻的那般兇狠,蘇末的口中鼻尖皆是他凜冽的氣息,脣上雖是痛極,但她卻不甘示弱,柔若無骨的手沿着他的脖子一路滑下,堪堪的停在他西褲的上方,抽離輕喘,她咬着他的嘴角嬌笑:“怎麼?這樣的我你還想要麼?”

“咣”地一聲,她被狠狠地按在了化妝桌上,他覆上來,粗魯地扯開了她的衣領,一口咬上了她精緻的鎖骨。

他聲音沙啞。微微扭曲的臉上有着毫不掩飾的愛恨。“我恨不得就這樣咬死你……”

蘇末一把將他推開。

從化妝桌上擡起身,她捂着領口退後兩步,頷首:“勞煩前輩指教,方纔的對戲果然受益匪淺,想必等下開拍時我是不會怯場了。”

開門關門,出了化妝間,蘇末將背抵在門板上,手放在狂跳的心口,深深吸氣。

卻在一個不經意的擡眸,看到了於對面正注視着她的、神色冷凝的楚洛遲。

她頓時僵住。

一步,兩步,高大的身影完全將她籠罩,他居高臨下俯視着她,“你和他在裡面做了什麼?”

蘇末微闔着雙眼,沒出聲。

楚洛遲盯着她嬌若花瓣的雙脣,擡手就將她攥在領口的手掰開來。

鎖骨處赫然一枚鮮紅清晰的齒印。

黑眸中頓時風暴驟起。

他揪着她的衣領逼她對視:“這算什麼?出賣色相以獲垂青嗎?你骨頭就那麼輕?他許了你什麼讓你這般自輕自賤……”

“啪!”

手心熱熱的刺疼,一如蘇末此刻的心。

她盯着楚洛遲臉上慢慢浮現的掌印,聲音發抖:“你混蛋!”

***

“嘖嘖,沒想到高高在上、呼風喚雨的楚總竟也有挨人巴掌的一天~”盛允夜雙手插兜慵懶的倚在門邊,毫不客氣的調侃。

楚洛遲望向他,目光陰森。

盛允夜很快收起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側目看了看那漸漸走遠的纖細背影,站直身子,“雖然我很不想在你面前當好人,可是我說,只是對個戲而已,至於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嗎?”

他的話讓對面的男人神色一怔,隨即變得黑沉的可怕。

“對戲?你說你們方纔……是在對戲?”

盛允夜輕哼一聲:“我說了,我不想在你面前當好人,說實話,我甚至相當樂意見你這般誤會。但如果因此讓你誤會、甚至傷害到蘇末,那我不介意告訴你,我們方纔只是在對戲。”

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楚洛遲微微眯起雙眼看着盛允夜,聽着他的解釋,卻突然想起蘇末鎖骨處那枚清晰的齒印來。

他冷冷一笑。

“若只是單純的對戲,那便再好不過,怕只怕有人帶了私人感情,行齷齪之事。”

話中所含之意讓盛允夜臉色不由一僵。

“你以前有多喜歡處處留情我管不着,可是我現在不妨跟你說明白,她不是你的狩獵對象。趁早收了心思別去招惹她。”

這番話警告意味明顯,然而盛允夜靜了片刻,卻只是聞之一笑。

他走近,毫不退縮的直視進楚洛遲冰冷的眼底。

“若我說,我這次是認真的呢?”

《聽見愛》當天順利殺青,收工後蘇末婉拒了劇組提議的慶祝會,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最近越來越忙,通告滿滿的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可以三天兩頭跑醫院看望父親的女兒。

在收費處繳完了醫藥費轉身離開時,她聽到裡面幾個女的小聲嘀咕:“她最近可火了,那部《聽見愛》你看了嗎?還蠻好看的哎。”

“切,你以爲她是怎麼火起來的,還不是因爲攀上了有錢的大老闆,我聽說啊……”

後面說了些什麼越往前走越聽不真切了,只是就算聽不清,蘇末也能想得到從她們嘴裡出來的,不會是什麼悅耳的話。

強忍下心頭的那抹煩悶,她將脖子上的圍巾扯高了些,直到遮的只剩下一雙眼睛,這纔跟在幾個人的身後進了電梯。

外面的世界正遭受寒冷侵襲,病房裡卻永遠溫暖如春。父親仍舊安靜的躺着,只是一臉病容愈發憔悴,大不如從前。

“病人前些日子肺炎復發,情況不容樂觀。”主治醫生凝重的聲音,讓蘇末一再用力握緊父親的手。

咬住牙,她逼自己問出來:“大概還有多長時間?”

“最多半年,若情況再惡化,恐怕……”見病牀前的年輕女子已經抑制不住輕輕顫抖,醫生再不忍心說下去,臨走時勸慰道:“病人支撐這麼久已屬不易,看開些吧。”

病房內陷入一片壓抑的沉靜。

蘇末望着父親了無生氣的臉,只覺心像是被生生撕開了一條大口子,痛到她呼吸不能。

“你以前常說要等到姐姐和我都能獨當一面纔會鬆開我們的手,可是八年前你就沒有遵守諾言,你不能這樣……”她聲音輕的像呼出的白霧,那霧暈溼了她的眼睛,又被她咬牙逼回去。她回想起了很多往事,肩膀垮下去,猶如寒風中幾欲折斷的枯木。

一雙溫暖的手,帶着堅定的力量,落在她瑟瑟發抖的肩。

她回頭,對上姐姐的一雙淚眼。

蘇桐看着隱忍的妹妹,搖頭:“別怪爸爸,他很痛苦,比我們更痛苦,若是早一點解脫……”

“我不許!”蘇末低喊,“八年前他已經拋棄過我們一次,我不要再經歷第二次!”她的眸中跳動着兩簇火焰,“這醫院裡的庸醫治不好他,那我們就轉院,國內治不好就去國外,總之我不許他死!”

蘇桐強忍着難過,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華小姐你好,我是蘇末的姐姐,蘇末在市醫院這裡,你可以過來……”

蘇末一把奪過她的電話摔落至地。

蘇桐頓時大怒:“你這是做什麼!”

“我不走,我要在這裡陪爸爸,只要我好好照顧他,他就會好的!”蘇末偏執的喊。

見妹妹這個樣子,蘇桐心中大慟,卻伸手抓住她。

“你走。”她一邊將蘇末往病房外面拉,一邊說:“你的經紀人在外面滿世界的找你,你還有那麼多工作要做,你走!”

“我不走!”蘇末掙扎着,她低低的哀求,開始哭,“姐姐你別趕我走,我難受……”

大顆大顆的眼淚涌出眼眶,很快沾溼了她蒼白的臉,跪倒在地,死死地抱住蘇桐的腿,她哭出聲,“姐姐,姐姐……”

蘇桐鼻子一酸,就鬆了手一把抱住了她。

“末末別哭,姐姐不趕你走,是姐姐不好……”

姐姐摟着她輕柔拍哄溫聲安慰,就如同回到了小時候。那一瞬,她突然覺得那般的委屈,像是要將心底壓抑着的所有痛苦一次全部發泄出來,於是聲嘶力竭淚如雨下。

“回去好好工作,爸爸這邊有我呢,聽到了嗎?”蘇桐溫柔的擦去她臉上的眼淚,百般叮囑。

蘇末無聲地點頭。

安撫好妹妹,蘇桐又轉過身來衝站在門外的華屛和呂呂歉意一笑:“給你們添麻煩了,剛剛我已經說過末末了,她也保證以後不會不打招呼就自己跑出來。”

華屛禮貌頷首:“蘇小姐客氣了,蘇末最近工作強度太大,沒有照看好她原是我們的疏忽。”說着她看了看蘇末哭腫的眼睛,示意呂呂遞上墨鏡。

蘇末接過墨鏡戴上,又看了看姐姐和病牀上的父親一眼,這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保姆車停在醫院外面。

呂呂上前拉開車門,蘇末剛想探身上去,卻一眼瞥見裡面坐着的男人,幾乎是立即的,她轉身就要走。

“蘇末!”華屛一把拉住她,聲音並不嚴厲,卻不容反抗:“不要再鬧了。”

蘇末抿脣定定的看了她幾秒,終是屈服。

呂呂在一旁戰戰兢兢,全程大氣不敢出,扶着蘇末上車後關好車門,就隨着華姐一起坐進了前面駕駛室。

車子開始行駛,厚重的簾子隱去了車窗外的一切,略顯昏暗的車內,她僵着背脊一言不發。

旁邊坐着的人微微側身,伸手過來。察覺到他的意圖,蘇末猛地扭過頭去,他的動作卻快她一步,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摘下了她臉上的墨鏡。

就着微弱的光線,楚洛遲仔細打量她紅腫的雙眼。

蘇末此刻根本就不想看見這個男人,在墨鏡被摘下的那一刻就選擇閉上了眼睛。然而即使閉着眼,她也仍舊能感覺到他的注視,伴着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嘆,她只覺身子一輕,臉便貼上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蘇末吃驚而憤怒,睜開了眼便伸手去推他,卻根本不敵他的力氣,反被他牢牢箍在懷中,肆無忌憚的細細打量。

楚洛遲緊緊的摟住她染着微涼的身子,低頭看進她憤怒的眼底,“今天劇組的事,是我不對。”

蘇末微怔,卻仍舊一聲不吭。

抓住她的手撫上被打的左臉,他道:“你看,臉都被你打腫了。”

低柔的聲音讓蘇末不由晃神,聞言卻是冷哼:“你活該。”

“是,被打是我活該,所以我現在向你道歉。”

輕撫他腫起的臉,她聲音不由地低下去:“……疼嗎?”

他將手放在她心口的位置,擡眸看她:“沒有你這裡疼。”

蘇末怔怔地瞅着他,覺得大腦開始混亂。

她的印象中,楚洛遲不是這樣的。

她印象中的楚洛遲,是傲慢的、冷漠的、惱怒的、甚至是無情的……卻沒有任何一次,是眼前這樣溫柔的。

這樣的楚洛遲讓她感到陌生、感到困惑、甚至感到慌亂。

她瞅着他,神思已經遊離,直到脣上一暖。

他吻上了她。

有那麼一瞬,蘇末甚至忘記了呼吸。

他在吻她……

他竟然在吻她!

這個時候,明明該像上一次一樣,毫不留戀的將他推開。

可是……可是……他的動作是那般溫柔,像是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寶。他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他的臂膀是那麼的有力……

蘇末驀然發現,自己竟然可恥的貪戀着這一刻的繾綣,甚至在不自覺的迴應他。

溫熱的淚悄無聲息的滑落,流進了嘴裡,鹹而澀。

他嚐到了這味道,脣齒間更加溫柔,細密的吻落在她的臉頰,吮去眼淚,如暖風拂面,又涌入心口。

那暖熨燙着她肌膚的每一寸,不容她拒絕。讓她心中原本因爲得知被利用而消失殆盡的情意重新死灰復燃。

蘇末闔着眼,染着淚的長睫無助的輕顫,“你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他視她爲棋子,就該至始至終冷漠相待,她都已經快要適應他的無情和殘忍,他現在卻又如此待她……

蘇末心中痛極恨極,卻無法抗拒他溫柔的攻勢,冷情的男人一旦轉變,是致命的。

她勾着他的脖子,生澀的迴應,眼淚卻似開了閘的水,止也止不住。

她恨他。

也愛他。

這個吻終於結束,楚洛遲將她摟在懷裡,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再哭眼睛可就睜不開了。”

蘇末雙手仍然環在他的頸間,啞着嗓子:“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忍下任何人的誤會和羞辱,唯獨無法忍受你的?你竟然那樣說我……”

在她腫起的眼睛上輕輕落下一吻,楚洛遲聲音溫和:“我知道。”

你纔不知道!她用眼神掃他。

將她微涼的手指收攏在自己的掌中,他低笑補充:“現在知道了。”

蘇末的臉藏在他的臂彎裡,昏暗的光線下,一雙明眸泛着清冷的光。

反握住他的手,輕柔的聲音裡帶着小心翼翼地試探,像是怕觸怒了他:“那如果我說我想讓你陪我出席《劇夢今夜》的頒獎禮,你會答應嗎?”

楚洛遲低頭看她。

她飛快的躲閃過他的目光,側臉紅暈頓起。

“你可知邀我出席的後果?”他笑着戲謔。

臉上飛紅更甚,她又羞又惱,不肯回答。

楚洛遲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好,我陪你,但是警告你以後再不許和盛允夜單獨接觸,不然我可真的生氣了。”

蘇末點頭又搖頭:“不敢了,惹怒老闆可是要吃虧的。”

楚洛遲聞言眉頭微挑,又去尋她的脣:“哦?你倒說說是怎麼個吃虧法?”

蘇末躲過他的吻,將頭倚在他的肩上,死活再不肯回頭,低嚷:“看吧看吧,就是這麼吃了虧的!”

他終於低低的笑出聲,一口輕輕咬在她白玉般的耳垂,“得了便宜還賣乖。”

蘇末安靜的伏在他的肩頭,目光落在被簾子遮擋的車窗上,慢慢地,嘴角無聲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