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岑寂了,夏桐將自己的腦袋,伏在被子裡,臉依然是通紅的,燙的嚇人。從晚上他吻她時開始,一直紅到現在。
其實,她怎麼會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她只是在故意裝傻而已。
因爲她還無法確定,無法確定自己對他,到底是什麼感情?
是愛?是恨?還是兩者兼具?
有時候明明覺得,自己的心對他是有感覺的。如果沒有感覺,怎麼會一想到他,心口就會不自覺的疼?一看到他受傷,就會難過到不行。
可是,如果真的愛到骨子裡,難捨難分,兩個人又怎麼會走上離婚這條道路?
一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
黑夜裡,她翻了個身,不意外的,她聽到了細碎的簌簌聲,從沙發上傳來。
這幾天她受傷,他都一直在醫院裡陪着她,晚上也在這裡過夜。病房裡除了病牀,就只剩下了一個沙發,對於高大的他來說,的確是太過狹窄了。
夏桐睡不着,索性偏了頭,對那個黑影說:“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可以的,況且也有護士照顧。”
昨天半夜醒來,她甚至看到他的雙腿都伸到了外面。她明白他的工作有多辛苦,本來就沒多少休息時間,她不想看他太累。
“不用。”他僵僵的回頭。
想了又想,遲疑了又遲疑,她終於還是輕輕挪了一下位置,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問:“你要不要過來睡?”醫院VIP病房的牀足夠大,可以容納兩個人的位置。
即使她的聲音很輕,但他還是聽到了。
黑暗裡,她聽到了腳步聲,隨即牀畔旁一片凹陷,一個溫熱的身體貼近了她。她的呼吸一頓,有些緊張。
“先說好哦,要是你敢對我怎麼樣,我就把你踢下去!”她故意惡狠狠地說。
他聽到了,但完全忽視,伸臂攬住她,將她整個人摟進自己的臂彎。她被動的依偎上他偏暖的體膚上。
可惡,他竟然完全無視她!
因爲他的靠近,這下她更睡不着了,閉着眼腦子無比清醒,偏偏動又不能動。忽然鬱悶起來。
“怎麼,睡不着?”他睜開眼,望着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眼底,盈滿的笑意。
“嗯。”夏桐鬱悶的點點頭。
“要不要陪聊?”他問。
“要!”她答得迅速:“秦——。”她頓了頓:“秦先生,聊聊我們的戀愛結婚過程吧,你是怎麼愛上我的。”
“我們……。”他一頓,想起下午她對夏乖乖說的話,又咽下去:“是你先愛上我的,然後倒追我。”
她倒追他?怎麼可能!
夏桐氣到了:“你胡說!肯定是你先愛上我,先追的我!”
“真的。”他一本正經:“不信你問乖乖。”
“哼!”夏桐沒反應過來:“我回去就問她!”
他悶笑。
“那你在我之前,跟多少女人談過戀愛?”她決定嚴刑逼供。
“這……。”他尷尬。
夏桐犀利的揪住了他的衣領:“怎麼,心虛了?說!”
“不多吧。”他含糊其辭。
“不多是多少?”夏桐不願意放過他,非要問個明白。
他想了想,決定照實答:“也就十來個。”他不想對她撒謊。
十……十來個?夏桐臉色變了,身體顫抖起來。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忙又解釋:“但上過牀的,絕對不超過五個。”
真是越解釋越亂。
“秦慕抉,你種馬啊!”夏桐憤憤,伸出另一隻健康的腳,朝他腹部狠狠地踢去。
他臉色劇變,‘砰’的一聲悶響。她沒想到,看起來很強壯、很有力的秦慕抉忽然變成了軟腳蝦,竟然真的被她踢下了牀。。
夏桐慌亂的坐起身,按開燈。病房地板上,他坐着,捂着下身。五官扭曲成一團,看上去確實痛的厲害,眼中更是射出可以將她生吞活剝的兇光。
哦……糟糕,她好像又對他的命根子做了什麼。夏桐將頭藏進了被子裡哀嚎,她不是故意的,誰叫他剛剛惹她生氣了!
“你沒事吧?”她從被子裡露出一雙眼睛,問。
“你覺得呢。”他咬牙。
她被他盯得打了個寒顫,努力又往被子裡縮了縮。怎麼忽然變冷了,難道秦慕抉的怒氣連天氣也能影響,好恐怖。
見她如此,他忽然低低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笑聲控制不住的越來越大。
夏桐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有病嗎?”
“沒……沒什麼。”他起身,躺進被子裡,將她抱住:“只是忽然發現,你這個女人挺可愛的。”
“……。”
“其實我剛剛在騙你。”他抱着她說。
“嗯?”夏桐擡起頭,有些奇怪。他騙她什麼?
“我沒有交過那麼多的女朋友……。”這一次,他決定真的騙她。如果能讓她快樂,安心的話,他不介意做一個愛情裡的撒謊者。
“……。”
“我只有你一個。”他鄭重說。
“你騙人。”
“沒有。”
“騙人。”
“真的沒有。”
“你……。”她還想再說,卻已經被他堵住了嘴。深深的,纏吻住。
之後,夏桐因爲腿傷,又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的院。這一個月來,他一直陪着她,白天儘量在病房裡處理公務,若是實在是公司有急事,他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去處理。
至於晚上——咳咳,經過了那晚,他也就堂而皇之的和她睡在了同一張病牀上。
剛開始,兩個人都很老實,只是很單純的睡着。他頂多伸手抱抱她,兩個人像無尾熊一樣貼纏着,給對方溫暖。
半個月後,最先忍不住的,倒成了她。
“喂?”她擰擰身旁的他,他被她擰醒,睡眼惺忪的看着她,“有事?”
“你真的是男人嗎?”夏桐很好奇的盯着他。
他靜瞅着她,不說話。
“一個女人在你身邊睡了半個月,你竟然毫無所動。”她不知道是該慶幸他的正經,還是悲哀自己沒有魅力?
她話音剛落,一雙大掌很快就滑進了她的衣內。
他面無表情的壓住她:“我是不是男人,難道你想證實?”未說完,便已經侵前,輕輕地吻住她的嫩脣。
時間對了,氣氛對了,於是剩下的——就是一整夜的旖旎無限。
一個月後,夏桐終於可以出院,開心的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卻被醫生一臉凝重的叫進了辦公室。
她有些害怕的抓了抓她的手,被他反握住,眼神溫暖:“沒事的。”
辦公室裡,醫生冷着臉說:“秦太太,您暫時恐怕還不能出院。”
她一驚,心情更不安了。會不會是腿還沒有恢復好?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她會不會以後都不能做劇烈運動?
她不要,不要!
“因爲經我們檢查發現——。”醫生的語氣一直不徐不慢,夏桐的心卻隨着他的話,揪成了一團。
發現……?發現什麼?
“發現——。”他緊繃的臉色終於鬆動,笑起來:“發現您懷孕了。”
她愕然。
木然的走出辦公室,秦慕抉見她臉色不對,忙走上去問:“到底怎麼回事?”
夏桐側過頭,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很複雜的眼神,令他不自覺的摸摸臉。
她找了個位置坐下,心平氣和的問:“秦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呃……他微愣,瞞着她?他能有什麼事瞞着她?
“一個月前。”她提醒他。
一個月前?他更茫然了。
“秦慕抉,你禽獸!”她將手中的病歷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腦袋:“什麼半個月睡在一張牀上都相安無事,我還真把你當成了坐懷不亂的君子,結果、結果、結果……。”夏桐氣的要吐血了。
剛剛醫生告訴她,她竟然懷孕一個多月了!
一個多月?!
這代表什麼?代表她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被他辦了?!關鍵是,她連他是怎麼辦她的,什麼時候辦她的,都不知道!
可惡!
他同樣愕然,迅速的拿過她手中的病歷,目光膠着着,許久許久。然後嘴角緩緩揚起,再揚起,綻開一抹幸福的、不可思議的笑容。
接着,她被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他的身體有些顫抖,淡淡的綠茶香在四周暈染開,令她覺得舒適的同時,下意識的想要靠近。
暈暈沉沉中,她彷彿聽到了一個激動到戰慄的聲音:“太好了……太好了……。”
“……。”
那一個下午,他一直不停的在她耳邊重複着,同樣一句話。
“太好了,夏桐,我們又有孩子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樣純粹、簡單的快樂令她動容和感動的同時,也忘記了她最初的憤怒。
他好像真的很開心啊,不自覺的,她也跟着他開心快樂起來。就好像幸福的病毒一樣,一旦碰觸,就會迅速的感染、傳播……流竄進四肢百骸。
她懷孕了,這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或許對於過去的夏桐來說,懷孕並不算什麼,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絕對是一件新奇而有趣的嘗試。
每天早晨,她都會摸摸肚子,微笑的對着裡面的寶貝說:“早安。”
每次當他惹她生氣時,她就會撅着嘴,對着肚子抱怨:“寶貝兒,你看你媽咪多可憐,總是被你爹地欺負。所以你以後要在裡面乖乖的哦,不要踢媽咪,養精蓄銳等生出來以後,再瘋狂的折磨你爹地。”
每次他都被她弄的哭笑不得。
每週夏桐都會去呂教授那裡接受心理諮詢,做一些記憶康復的治療。隨着肚子裡的寶貝兒的一天天長大,她覺得自己的記憶,比最初完全空白懵懂時,好了很多。
比如,閒暇發呆時,總會有些突閃而至的畫面,從腦袋裡一閃而過。儘管那畫面是如此的陌生,但她卻能肯定,她經歷過。
比如,她有時候會喃喃說出一兩個名字:比如易初、比如夏宛琳、比如沈吟……
說出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而秦慕抉則會欣喜若狂的抱住她,給她一個緊緊地擁抱。
四個月後,帝升籌備了近半年的‘毒品研究中心’的工程終於竣工。‘福利戒毒所’迎來了第一批毒癮患者。
各種雜誌、報紙、新聞媒體對這一消息,進行了鋪天蓋地的宣傳。
一時間,帝升的社會形象變成了正面、積極的代表。各種過去曾停擺、終止的合約、工程又再度開始進行。發展勢頭,如日中天。
這天週末,他照往常一樣,開車送她去醫院做孕檢。
步出醫院,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晴朗湛藍的高空萬里無雲,像碧玉一樣澄澈。陽光普照在身上,似乎每一個細胞,都透出一股舒適的慵懶感。
夏桐漫步走着,張開雙臂,嘴角帶着笑。
他小心的跟在身後,生怕她會出什麼意外。現在的她,身上承擔着另一個小生命,所以他絲毫也不敢懈怠。
走到一個巨大的廣告板時,她停了下來,對着那片廣告板,疑惑的蹙了蹙眉。
他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也一愣。
廣告板上正在做一個新開發的旅遊勝地,是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聽說那裡四季溫暖如春,風景旖旎不勝收,很適合旅遊度蜜月,最近在A市被炒得火熱。
而更爲重要的是,那個小島的名字叫——崎月島。
他這才後知後覺的記起,一年半前,秦家販毒官司後,崎月島這塊地也被劃入上繳的賠償款中。
沒想到,才一年多的時候,就——不自覺的,他會心一笑。
那是他們,開始的地方。
忽然,夏桐回過頭,隔着一面廣告牌的距離看着他。眼底裡有笑容,細碎的,像星星一樣明亮。
“秦先生!”她將手掌放在嘴邊,做成一個喇叭一樣的形狀,喊道:“我好像,記起了一件事!”
他也照她的動作,喊道:“什麼事?”
表面依然是平然淡定的,但沒有人知道,他心底已經慌亂成一片。努力了這麼久、這麼久、這還是她第一次告訴他,她想起了什麼。讓他如何不緊張?
她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還有她曾經是他的妻子,還有她和他生下乖乖的事,還有她與他愛恨癡纏的這八年時光?
不不不,他不該這麼貪心,他要慢慢來。
只要在她的記憶中,他不再是一個毫無關聯的陌生人,不再是疏離冷淡的秦先生,那就好。
只要這樣,那就可以了。
不料,她卻微笑,一字一頓:“我記得,我愛你。”
他眉毛一挑,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