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心中雖有疑惑,但宋端儀的心思,向來是別人想猜都沒法猜的。
而且還問不得,他不想提的話,問了也是被繞暈,沒準還會引起連鎖反應,到時候才真衰了。
何唯如今急匆匆地,一來沒機會問,二來也覺得不該問,所以他就暫時將這念頭給壓下來了。
大步出了屋子,看到外面的景象,何唯才心驚不已。
不只是他,就連薩雲都面色大變。
飛靈鄉是依附雲髓生存的天空之島,而云髓不愧爲至天聖器,其力量龐大且莫測,催生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副產物。
而這飛靈鄉上遍地都是的雲朵便是其中之一。
這些雲朵可不是何唯常識中的水雲,它們質地不一,有的異常堅硬,有的軟綿,更有很多是如同橡皮筋一般柔韌。
飛靈族最擅採雲,更根據長久來積累的經驗而自發研製了很多雲朵的加工方式,所以整個飛靈鄉的大多建築物都是由雲朵製成,看似夢幻輕薄,但其實卻是非常堅固穩定的存在。
可此時,讓他們無比震驚的是,因爲雲髓的躁動,這些衍生物的雲朵竟在緩慢消失中。
所有建築物,哪怕是道路都在不斷溶解,這畫面實在是讓人心駭,一生中最值得依賴的東西竟都不可靠了,還有什麼是靠得住的?
飛靈族的雄性皆有翅膀,他們可以飛行,但雌性和幼崽可還不會飛。
生怕妻兒受傷,雄性們紛紛將他們抱在懷中,靠着羽翼懸浮在半空中,可這終究是權宜之計,若是再這般耽擱下去,等到雲朵徹底消失,怕是就要出大事了!
薩雲仍在慌亂,何唯趕緊說道:“薩雲哥,你快去將玉芮和梅邵接出來,我先帶着孩子們去外面的叢林躲避。”
雖然雲朵在消失,但好在外面的林子還是實實在在的土壤,應該還算安穩。
薩雲一想便說道:“好,你先去,我隨後就來。”
薩雲剛要走,何唯又對他說道:“不妨讓他們先將村子裡的少……嗯……雌性和幼崽都送去叢林!”
他說的在理,如今飛靈鄉危機正在眼前,正是需要成年雄性來施展力量,可成年雄性大多都有伴侶,如今村子塌方,他們一心繫在妻兒身上,反而騰不出手了。
外面的叢林雖說有些許野獸出沒,但好在是結實的土壤,安全得很,若是將雌性和幼崽集中送過去,再安排幾個雄性守護,倒是個好辦法!
薩雲感激地看向何唯,只道了聲謝,便趕緊去安排了。
玉芮的雄性是族裡的一名骨幹,名叫艾樂維,他乍看到雲朵消融,便第一時間去接了玉芮,此刻薩雲剛想去接他,玉芮便趕了過來。
沒看到梅邵,何唯趕緊問道,不等玉芮開口,艾樂維就解釋道:“長老安排了人,薩利已經將他接走了。”
薩利是薩雲的弟弟,彼此都是熟人,何唯這才放下心來。
玉芮雖性情天真,但卻十分懂事,這等緊要關頭,自然不想再因爲自己而耽誤時間,他聽薩雲說完之後,便主動提出:“我同何唯一起趕過去,你們快去長老那裡吧!”
薩雲沒出聲,艾樂維皺了皺眉說:“我將你們送過去,不差這點時間。”
玉芮又想開口,艾樂維卻已經將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何唯連忙擺手表示自己能行,艾樂維也已經將他提起來,放在了右胳膊上。
何唯囧了囧,艾樂維你力氣可真大!
不過有艾樂維送他們,的確是省時間了,大翅膀一揮,眨眨眼就到了村外。
何唯趕緊跳下來,雖然身上掛了一堆,但他還是得和艾樂維致謝。
只是道謝的話還沒說出來呢,就看到了少兒不宜的畫面。
高大帥氣的飛靈族微微垂首,重重的吻上了懷中的少年。
兩人纏綿,何唯卻只能轉頭了。
雖……雖然這兩人是合法夫夫,但……但爲毛他看着兩個男人接吻就這麼不自在呢……
何唯默默糾結着,忽然嘴上一熱,他一低頭,望進了一雙紅寶石也似的大眼睛。
黎小炎笑彎了眼睛,軟軟的小聲音特別動人:“乖,寶貝兒,別眼熱,等我恢復了一定好好親你。”
下一秒,周圍冷氣四溢。
不等其他人動手,何唯趕緊伸手,揉了揉他的紅色的小軟毛,然後威脅道:“老實點!”
黎小炎心有不甘,一張嘴咬住了何唯的手指,他的小虎牙長得可愛,卻也異常鋒利,這一用力就嚐到了甜頭,甜膩的血腥味襲來,黎小炎被安撫了。
何唯輕咳一聲,任他吸了一會兒,就趕緊把手拿出來。
雖說他不介意這一點兒血,但若是吸得久了,他怕另外幾隻會生氣。
哎……何唯有些感慨,他還沒當過爹就體會到了四胞胎媽媽的心情,也真是醉了。
陸陸續續地又有雄性將雌性送過來,梅邵也安全和他們會合了,不多時這小小的叢林就滿是少年和幼崽了。
村子裡留了五六個雄性守護在這裡,其他人都匆匆趕回了村子裡。
何唯雖然弄不清如今形勢如何,但他莫名相信,他們一定會沒事的。
雌性們雖然看樣子都是些十□□歲的纖薄少年,但他們實際年齡卻也不小了,歷練和經驗都有,心性也十分沉穩,雄性們都去保衛家園了,他們也沒閒着。
除了孩子比較小的雌性暫時離不開,那些沒幼崽亦或是幼崽能自己玩兒的都聚集在一起,張羅着準備暫時居所,將資源共享一下,多餘的食材也在做放置的處理。
雖然是意外狀況,但叢林這邊倒是井然有序,這也跟他們早就經歷過一年一度的‘雲髓休息日’有關,雖然這次很倉促,但經驗擺在那裡,一開始的慌張之後,慢慢的也鎮定下來。
看着他們忙碌,何唯也想去幫忙,他安頓好四小隻,就連忙跑了過去,只是還沒動手呢,一名少(ci)年(xing)就溫和的對他說:“你有四個幼崽,照顧好他們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何唯苦笑,他家那四位哪裡用人照顧?不過,緊接着何唯又眉頭一跳,心裡莫名一慌,他還是回去盯着吧,雖然這四隻都是成年人,但彼此之間卻仇怨頗深,難保不會趁亂行兇,萬一……
想到那可怕的畫面,何唯心頭一跳,不敢大意了。
哪一個出事,他都得心塞死。
何唯匆忙趕回小變AA態們身邊,眼看着臨近了,卻忽然感受到一陣地動山搖。
他直覺事態不好,勉強穩住身形,卻被鋪天而來的塵土給嗆得咳嗽不止,灰塵很大,何唯根本睜不開眼,即便是睜開了也看不清什麼,但這種時候他又哪裡能靜等着。
雖然睜不開眼,但心急火燎的何唯還是向前走了一步,也是命不該亡,他腳下有一塊石子,他大力一擡腳,竟將其向前一踢,緊接着竟沒聽到石子落地的聲音。
何唯猛地停住腳步,看到的就是萬丈深淵!這天空島竟然地裂了!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何唯手心已經滿是冷汗,他後怕的倒退幾步,堪堪穩住了身形。
可是再一擡頭,看到的就是隔着深淵的四個人。
何唯的腦袋嗡了一聲,心臟猛然一揪,強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拿定了主意。
他不能不管他們!他必須要跳過去,趁着地裂還沒結束,趁着這深淵還沒擴展成不可跨越的寬度。
不能耽誤了,何唯快速後退了無數步,而後一咬牙,瘋狂的衝了過去,臨近崖邊了,烈烈寒風上涌,他死死閉着眼,拼盡了全身的力氣……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他身後的人都驚呆了。
玉芮和梅邵皆是目眥欲裂:“何唯!別!何唯!不要過去,我們可以去找雄性救援!”聲音裡滿是擔憂和焦急,幾乎是要喊破喉嚨的音調。
周圍的雌性紛紛擡頭,看到這一幕之後也愣住了,但旋即他們也能理解,無論是誰,看到自己的幼崽落到了危險地方,都會這般奮不顧身的,又哪裡等得到別人來救援……
同這邊的緊張慌亂不同,深淵對面,那四小隻卻異常沉靜。
他們當然不會哭,甚至連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但四雙眼睛卻都定定地盯着那唯一的身影。
此時此刻,他們是四個人,但心思卻神奇般的一致了。
——他的何唯,只能在他身邊,若是掉下去了,他自會去陪他!
說實話,那一瞬間,何唯真不知道害怕爲何物,他滿腦子都是絕對不能丟下他們,乃至於忘記了生死。
不過他沒選錯,地裂剛剛開始,他又如此當機立斷毫無猶豫,所以他成功地腳踏實地了!
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間,身後猛然竄起一陣寒風,猶如實質般急速上涌,直衝天際。
何唯根本不敢回頭,他死死地抱住了四小隻,心中的慌亂才稍稍平定了一些。
一時間,沒人能說出話來。
何唯努力的平復着心情,可下一刻卻又異象陡升。
那幾乎將孤島一分爲二的地裂正中涌起了一股濃郁的白霧,冰寒,冷漠,讓人心底生懼。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無比震驚地看着,何唯也鎮定下來,他懷中抱着他們,勉強回過身,只看了一眼,卻心底咯噔了一聲。
緊接着,宋端儀就輕聲說道:“是雲髓。”
果然如此,何唯的預感沒錯,這雲髓竟直接衝破土壤,幾欲飛出了!
因爲地裂,何唯遠離了大部隊,但這不妨礙他與他們溝通。
不能用說的,可總能用喊的,何唯往常說話聲音不大,但此刻他敞開嗓門,用前所未有的聲音喊道:“玉芮,快速通知守衛的飛靈,讓他們告訴長老,雲髓在這裡!它就要出來了!”
對面的人猶自驚慌着,聽到何唯這麼一喊,他們迅速回神,玉芮和梅邵皆面色慘白,雖然何唯安穩了,可他們仍舊心驚不已,聽到何唯的喊話,兩人幾乎是一起衝着對面喊道:“何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們馬上去救你過來!”
被人這般關心着,何唯心裡一熱,但眼下卻不是墨跡的時候了,他回覆了一聲,就繼續催促他們趕緊去通知長老。
因爲之前的事,玉芮已經拜託友人去找尋飛靈了,所以他們很快就趕過來,看到何唯那邊的狀況,皆是一陣心驚,當即就有飛靈想要飛過來救何唯。
但何唯對這雲髓很不放心,總感覺它沒有想象中那般溫和,所以他竭力制止了對方的舉動:“不要過來!趕緊去通知長老,我這裡很安全,等到讓聖物穩定了,你們再過來!”
他這般說着,可雄性們還是想要過來救他,在飛靈族,雌性是他們畢生守護的目標,如今竟讓一個雌性和四個幼崽落難,他們又怎能待得住!
何唯在這裡住了這麼久,自然知道他們的性情,只好又大聲喊道:“不要莽撞行事!我這裡很安全,你們都能看見,只需要快快將聖物穩住了,我自然不會有危險,你們現在貿然過來,若是激怒了聖物,反而要害了大家!”
他這麼一說,衝動的雄性倒是冷靜下來。
飛靈族皆擅飛行,不一會兒功夫,數位長老的帶着一羣飛靈便急速趕了過來。
九位長老主持着九個村落,此刻齊聚一堂便是爲了安撫聖物,他們如往常般去尋找,卻撲了個空,萬萬沒想到向來溫和的聖物竟會如此躁動,甚至想要撕裂大地,直衝天邊!
長老們自有安撫之法,紛紛運功之後,周圍的飛靈們也急速下降,竟頂住了翻涌了狂風,在下方用雙手撐住了孤島。
何唯看不到這場面,但此時此刻,他的心卻狠狠的提了上來。
他由衷地希望,他們能夠都活着,這些爲了家鄉爲了同伴拼儘性命的飛靈,能夠全部活着!
幸好發現及時,而長老們也的確有手段,雲髓在瘋狂的激涌之後,緩緩的有平復的跡象。
白霧在逐漸散去,被映成一片白色的深淵逐漸顯露出它恐怖的模樣,深黑,無妄,就像一個死亡的漩渦,渴望着吞噬生命。
本該是逐漸穩定下來的境況,可何唯莫名有些心慌。
無數次的危險,數不清的磨難,讓何唯對自己的感知十分信任。
他不會欺騙自己,一定……會有事發生。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聽到了來自懷中的四個聲音:“是海上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