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河的馬車駛得極快,所幸走的皆是大路,因此楚曄的馬車跟在後面倒不顯得醒目。
走了約有一頓飯的功夫,蕭長河的馬車突然轉進一條小巷。楚曄的車伕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跟下去,速度慢了下來。
楚曄道:“無礙。”
車伕一甩鞭子,馬車也拐進小巷。因車速太快,瀲灩身子一歪,歪倒在楚曄身上。
瀲灩臉一紅,忙要坐直身子,可偏偏忙中出亂,一隻手撐在了楚曄的腿上。
楚曄微微含笑,伸手扶瀲灩坐好。
瀲灩羞得面如桃花,垂着頭,不敢再看楚曄。
恰好馬車停了下來,車伕已放下腳踏,打起了車簾。楚曄下了馬車,回身伸手去扶瀲灩。
瀲灩見楚曄將手伸給自己,不由抿了抿嘴脣,這纔將手放到楚曄手中,在楚曄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蕭長河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的一座宅子前,瀲灩一下馬車,就見蕭長河正站在馬車旁,一如往日的溫文俊逸,含笑看着自己和楚曄,他身邊站着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竟有幾分面熟。
蕭長河拱手爲禮:“草民見過陛下。”蕭長河身邊那名女子也跟着福身施禮。
楚曄擺了擺手,道:“宮外勿需如此多禮。”楚曄又笑道:“朕久聞先生六藝精通,今日一見,果真所言不虛。”
蕭長河淡淡一笑,道:“草民性耽山水,常常獨自一人駕車,載酒載琴,悠遊林間,故此駕車駕得倒頗爲嫺熟。”
蕭長河又道:“這位姑娘是醉芳樓的謝婉如謝姑娘。”
楚曄笑道:“朕非欲跟蹤先生,只是適才一睹謝姑娘的仙姿,心中疑惑,何許佳人,竟能令先生親自執鞭?因疑惑難解,索性隨着先生來此。”
那謝婉如掩口而笑,不慌不忙的答道:“陛下誤會了,先生非是爲賤妾執鞭。因先生聞滄浪先生手中有前朝遺下的九真玲瓏棋局的棋譜,欲求棋譜一觀。不想那滄浪先生性格孤僻,不肯相見。後來先生輾轉得知賤妾與滄浪先生有舊,因此欲令賤妾先容。又因滄浪先生素厭朱門之人,故此先生方纔親自執鞭來滄浪先生的宅邸。”
謝婉如邊說邊指了指身後的那座宅院,只見門前整條的青石臺階,黑漆大門,白牆青瓦,倒頗有幾分氣象。
謝婉如又笑道:“表妹如此打扮,我險些沒認出來。”謝婉如一邊說,一邊走到瀲灩身邊,攜起瀲灩的手來。她又對楚曄笑道:“賤妾許久沒見到表妹,失儀之處還請陛下見諒。”
瀲灩早已認出謝婉如來,忙陪笑道:“表姐,許久不見,不知表姐近來可好?”意態甚是親切。
楚曄也想起瀲灩初入宮闈之時,自己曾派人暗中調查瀲灩,也知謝婉如與她有表親。
只有蕭長河流露出幾分驚訝來,那謝婉如就將自己與瀲灩的關係告訴了一遍。
蕭長河不由笑道:“天下竟有這般巧事。”
謝婉如和瀲灩談了幾句,這才道:“我們姐妹相見,多說了幾句私房話,倒耽誤蕭先生的功夫了。”
蕭長河笑道:“無妨,你姐妹難得見一次面,很該好好談談。”
謝婉如使了一個眼色給瀲灩,瀲灩會意,因笑道:“如此,就不耽誤蕭先生功夫了,只怕先生去遲了不恭。”
蕭長河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說完,就帶着謝婉如上了臺階。
楚曄素知蕭長河不爲禮法所拘泥,因此倒不以爲怪。又見蕭長河和謝婉如進了滄浪先生的家,自己留在此處倒也沒什麼意思,因此也帶了瀲灩上了馬車。
楚曄吩咐了一聲,那車伕就趕着馬車朝南市走去。原來京師有四處集市,分佈在京師四隅,其中以南市最爲繁華熱鬧。
瀲灩坐在馬車上,心思有如車輪般轉個不停:自己出傾樓後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謝婉如,且知她是臨川王的人。可從今天的事情看去,她與蕭長河之間表面上似乎沒有什麼,但她的神態間卻透着一絲自己說不清楚的東西來。還有素來沒聽過蕭長河與任何女子有牽連,即使是平陽郡主那樣的絕代佳人,蕭長河似乎也以疏遠爲是,可今天他卻公然攜一位青樓女子拜訪那位滄浪先生。縱使要通過謝婉如從中周旋,可此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可無論是馬車的裝飾,還是他的服飾,無一不引人注目,蕭長河是有意爲之,還是無心之舉?
瀲灩只顧想着心事,沒有聽見楚曄說話。
楚曄喚了兩聲,不見瀲灩答話,也就湊到瀲灩身側。
恰好這時瀲灩一扭頭,就見楚曄的一張俊臉近在眼前,不由低低叫了一聲。
楚曄朝後退了退身子,臉上帶着幾分惡作劇得逞的得意表情:“朕嚇到你了,朕剛纔喚你,你只是不答。”
瀲灩笑了笑,伸手掀起車簾的一角,朝外面看了看:雖然已是下午,集市上沒有幾個人,可還是透着幾分繁華。
突然聽路旁的一個鋪子外有人叫道:“棋子餅,新出爐的棋子餅。”
“棋子”二字觸動了瀲灩的心事,瀲灩不由多看了幾眼。
楚曄見了,忙吩咐車伕停了車,自己跳下車去,買了一包餅帶上車來。
瀲灩接過楚曄遞過來的一塊餅,只見那餅只有棋子大小,烤得金黃,也就咬了一口。味道倒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甜鹹口味。
楚曄忙問:“好吃嗎?”
瀲灩因見楚曄是特意下車爲自己買的,倒也不好瞎了楚曄的心思,也就點頭道:“奴婢吃着還好。”
楚曄聞言,又遞了一塊給瀲灩。
瀲灩只得接過,慢慢的吃着,卻覺得楚曄的目光似有似無,總是落在自己身上,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找話來說:“陛下還要去鳳七的酒樓嗎?”
楚曄見問,搖頭道:“天色已晚,今天是去不了了。”
日已西斜,冬日的陽光雖然不甚熾烈,可還是有幾絲透過車簾射入車內,馬車內平添了幾分靜謐。
馬車轆轆駛向皇宮,楚曄和瀲灩都不再說話,默默的享受着這份靜謐。
到了宮門,楚曄依舊用那個卷軸進了皇宮。瀲灩留神細看楚曄的神色,見他的臉上多了幾分凝重,知他對大長公主與高皇后隨意出入宮門不滿。
等到了上書房,就見來喜早已候在外面了。來喜上前見了禮,就湊到楚曄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楚曄聽了來喜的話,臉上流露出幾分訝然來,可隨即就恢復了平靜,匆匆上了臺階。來喜和瀲灩忙跟在楚曄身後。
楚曄一進上書房,就匆匆進了一旁的耳房。
瀲灩看着楚曄匆忙的背影,不由暗思道:難道又出了什麼事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