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兒,怎麼許久不進宮來?如果不是我派人宣你進宮,只怕你還不肯進宮來看我這老太婆?”太皇太后嘴裡雖然這樣說,可臉上早已掛上了難得一見的笑容。臨川王自幼由太皇太后撫育,因此太皇太后與他之間祖孫之情甚篤。如今太皇太后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孫子,心中自是高興。
臨川王恭恭敬敬的在跪墊上跪了:“請太皇太后娘娘安。”
太皇太后一把拉起臨川王,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了。
臨川王低着頭,默不作聲。
太皇太后又問道:“怎麼了?”
臨川王遲疑了一會兒,這才說道:“不是孫兒不進宮看太皇太后娘娘,是陛下不準孫兒進宮。”
“陛下?”因臨川王每每提到楚曄,都以“皇兄”相稱。如今變了稱呼,太皇太后自是心疑。
“陛下說了,‘皇家沒有所謂的兄弟’。”
太皇太后聽了,不由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皇家的兄弟之間終究是擺脫不了相互猜忌的命運。
半晌,太皇太后才說道:“軒兒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當以子嗣爲念,免得太妃懸心。我見大司馬的三女不錯,容貌、才德樣樣出挑……”
臨川王不等太皇太后說完,就接口道:“孫兒不願納妃。”
太皇太后的臉色有些凝重,半晌才問道:“可是因爲瀲灩?”她不等臨川王回答,又接着說道:“如是別的宮女就罷了,但瀲灩萬萬不可。”
臨川王臉色微變,衝口問道:“瀲灩爲什麼不行?”
太皇太后長嘆了一口氣:“我如今已是日薄西山,我在一日,你的日子還能好過些,萬一……”
太皇太后將臨川王攬在懷中,臨川王覺得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神色也緩和了下來。
太皇太后又接着說道:“如今皇上要對閥閱世家開刀,必然要藉助母族的勢力,韋家必受重用。你與韋家聯姻,自是有種種好處。如今我出面賜婚,韋太后和皇上都不好反駁,將來韋太后看在自家女兒的面子上,也不會太過刁難你。再說瀲灩,皇上對她用情甚深。我下旨將她賜給你,皇上雖然不好公然違抗,可心中對你的怨恨必然更深。將來我不在了,你……”
臨川王聽太皇太后的語氣已不似以往那般威嚴,而是帶了幾分祖母對孫兒的推心置腹,心中一暖,低聲說道:“孫兒不願納妃,確實是因爲瀲灩。”
臨川王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孫兒小時候由太皇太后娘娘和母妃做主,迎娶了王妃。王妃在的時候,孫兒對她太過冷淡了,王妃心中必然也是抑鬱難言。王妃亡故後,孫兒一直心懷愧疚。孫兒仔細想過了,這都是因爲孫兒心中沒有她。如今太皇太后娘娘要替孫兒迎娶韋家的女兒,孫兒也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是爲了孫兒好。可孫兒心中沒有韋家姑娘,只怕又要重蹈王妃的覆轍。”
太皇太后望着臨川王,見臨川王的俊顏上滿是落寞,不由長嘆了一口氣,道:“世人都說軒兒冷漠,無情,只有我知道軒兒是外冷內熱。只是你這孩子這般,又該如何在這人吃人皇宮活下去?還有你對瀲灩執念太深,早些忘了她,對你好,對她也好。”
臨川王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痛,啞着聲音說道:“孫兒也想忘了她,可卻怎麼也忘不了。”
太皇太后也知再勸無益,只能付之一嘆,道:“早些回去吧,免得你母妃懸心。”
臨川王站起身,躬身行禮道:“孫兒告退。”
太皇太后望着臨川王那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只覺得深深的無力,對即將上演的兄弟相殘,自己已無能爲力。
張國忠見臨川王走了,悄悄的走了進來,見太皇太后倚在牀頭出神,忙走到太皇太后身邊,低聲道:“娘娘坐了這半日,只怕累了,不如躺下歇一會兒罷。”
太皇太后點頭道:“也好,昨晚三更醒了一次,就再沒睡着,我躺着養養神。”
張國忠見說,忙扶着太皇太后躺下,這才拉過一牀繡被,替太皇太后蓋在身上,落後又放下了帳子。
張國忠靜靜侍立,一邊留心太皇太后的動靜,一邊想着心事:太皇太后的身子越來越差,時日已經無多,自己將來不知又是怎樣的結局?
有小太監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附在張國忠耳邊說道:“張總管,陛下來了。”
張國忠聞言,吩咐小太監道:“留心太皇太后娘娘的動靜,我去去就回。”張國忠說完,就悄悄的走了出去。
張國忠一出門,就見楚曄帶着來喜已在外間屋子裡候着了,忙上前行禮請安,又道:“太皇太后娘娘剛歇下,陛下要是有要緊事,奴才進去喚醒娘娘。”
“不必了,朕不過是過來給太皇太后娘娘請安罷了,就不驚擾娘娘了。”楚曄擺了擺手,又說道:“娘娘如今可大好了?”
張國忠剛要答話,就聽楚曄又說道:“娘娘的飲食起居都是陶嬤嬤照料,宣陶嬤嬤來見朕。”
張國忠忙答了一個“是”,忙去找陶嬤嬤。
張國忠帶着陶嬤嬤來見楚曄,楚曄看了張國忠一眼,張國忠會意,忙躬身退了出去。
楚曄與陶嬤嬤不過低語了幾句,來喜雖是站在一旁,可卻聽不清兩人說了些什麼,就見楚曄臉色大變,滿臉盛怒。
楚曄話也不說,邁步就出了永信宮。來喜見勢頭不對,忙跟在了楚曄身後,可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陶嬤嬤,就見陶嬤嬤面色如常,彷彿沒看到楚曄一臉盛怒。
來喜跟着楚曄回到上書房,甫進上書房,自己就被楚曄喝退,卻聽楚曄讓瀲灩留下,知道此事必和瀲灩有關,不由暗自替瀲灩擔心。
原來適才在永信宮楚曄聽陶嬤嬤告訴自己:太皇太后曾宣見瀲灩,並且要將瀲灩賜給臨川王。
楚曄聞言,只覺得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這樣的大事,瀲灩爲什不肯告訴自己?楚曄不由想起那次在碧波池邊,臨川王和瀲灩兩人緊緊相擁的情景,心中一緊:難道瀲灩對臨川王有情,怕自己阻撓,所以纔不肯告訴自己?
一時,千百個念頭涌上楚曄的心頭,此時楚曄只想見瀲灩,把這一切問個明白,因此楚曄急急忙忙趕回上書房。
等回到了上書房,楚曄見到瀲灩,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你爲什麼不告訴朕?”
在這一刻,楚曄只感到心傷:自己是帝王,因此自己對人從未真心相待過。唯獨瀲灩,自己將一片真心給了她,可她卻將自己的真心狠狠踐踏。
瀲灩一時摸不着頭緒,竟無言以對。
可在楚曄看來,這不過是因爲瀲灩心虛,他越加惱怒:自己是這天下之主,要得到一個女人還不容易?想到這裡,楚曄冷冷的說道:“朕要納你爲妃。”楚曄說完,就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