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將心裡的疑惑問出了口:“殿下,奴婢斗膽,太妃娘娘和殿下都說過奴婢像一個人,奴婢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臨川王望着那片玉簪花,輕聲說道:“衛婕妤。當初我會選中你就是因爲你長得像她。”
瀲灩瞭然,順着臨川王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見玉簪花叢籠罩在一片晦暗的月色中,不由嘆息道:“看來奴婢不過是一個影子罷了。”瀲灩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自憐,一絲無奈。
臨川王聽了,不知爲何心中涌起淡淡的同情,開口說道:“在我眼中你只是瀲灩。”
聽了臨川王的話,瀲灩心中一動,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是說道:“天晚了,請殿下早些安歇。”
臨川王點了點頭,邁步朝內書房走去。
瀲灩站在原地,默默的注視着臨川王的離去,夜風鼓起了臨川王寬大的袍袖,月白色的衣袖在暗夜中招展,飄飄若欲凌風飛去。
風停了,四周一片沉寂,臨川王的身影已不可見。
瀲灩裹緊了披風,慢慢的往回走去。披風散發出一陣陣若有若無的男性氣息,瀲灩不由想起了臨川王,心緒有些紛亂,忙搖了搖頭,加快了腳步,想要甩掉那些模模糊糊的念頭。
待瀲灩回到自己的住處,已是二更時分。
瀲灩匆匆卸了妝,脫了外衣躺在牀上,可思緒卻已經飄出去老遠:崔太妃、臨川王、臨川王妃……一張張面孔浮現在自己的眼前,還有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她索性坐起身,擁被細想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直到四更天,她才閤眼躺了一會兒。
第二天一早,一聽到外面有響動,瀲灩忙起身梳洗,梳洗完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已有幾個侍女在站着說話,一見瀲灩出來,都滿臉堆笑迎了過來。
瀲灩心中雖有些納罕,也只得與她們周旋。
因見時候不早了,那些侍女三三兩兩的朝崔太妃的住處走去。瀲灩因今天不當班,加上她有心等綠雲,也就落在了後面。
半晌,瀲灩才見綠雲從後面趕了上來,兩人並肩而行。
兩人快走了幾步,已經攆上了走在前面的侍女,就聽一陣低笑聲傳來:“昨晚就她一個人和殿下在屋裡,你說呢?”
就聽另一個人說道:“聽說她表姐是花魁,她想必也學了些狐媚手段。”
又一陣低笑聲傳來,瀲灩心中明白她們是在說自己。
綠雲也聽出了端倪,不由板起臉,要訓斥這幾個侍女。
瀲灩一見綠雲的臉色,忙停住腳,一把拉住了綠雲,搖了搖頭,示意綠雲不要說話。
等那幾個侍女走遠,綠雲氣哼哼的看着瀲灩:“你就由着她們背後嚼舌頭?”
瀲灩淡淡的說道:“她們不過是背後說說罷了。”
綠雲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的說道:“這些人你如果不給她們些厲害,她們只會得寸進尺,越發的不像話。”
瀲灩苦笑:“我知道姐姐是爲了我好。可姐姐有沒有想過,現在叫住她們,搶白她們幾句,縱使出了氣,可她們見我知道了她們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心裡一定存了嫌隙,只怕將來會與我越發的不睦。如今她們只是背後說說閒話罷了,我裝作不知道,過段日子她們也就忘了,這樣豈不是更好?”
綠雲低頭尋思了一會兒,道:“你說得有理。她們見你知道了,怕你因恨她們而作出不利她們的事情來,定會先下手爲強,你白白多樹了幾個敵人。”
瀲灩忙道:“姐姐所見甚是。”
綠雲搖頭笑道:“你比我看事看得明白。”
兩人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腳步,等到了崔太妃的住處,見衆人還在外面候着,心知崔太妃尚未起身。
一見瀲灩和綠雲來了,就有幾個侍女圍了過來與她們二人說笑。
瀲灩留神看去,見這些圍過來的侍女中有幾個正是剛纔說自己壞話的,不由在心中暗笑:表面上和你要好的人也許正是背後罵你最兇的人。
瀲灩此時連剛纔的疑惑也解開了:這些侍女必是知道了昨晚的事情,她們以爲自己有機會做臨川王的侍妾,所以才急着過來討好自己。
一聲輕咳,秀荷站在水晶簾內招手。衆人不再說話,魚貫而入。
今天不該瀲灩當班,因此瀲灩只等一會兒行過禮就回去,也就遠遠的站了。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就見崔太妃扶着吳安泰走了出來。衆人忙上前請安。
崔太妃擺了擺手,示意衆人免禮。
恰在這時,外面的小太監稟道:“王妃娘娘來了。”
崔太妃聽了,意味深長的看了瀲灩一眼。
過了一會兒,臨川王妃帶着青黛走了進來,給崔太妃行過禮,就站在崔太妃身側。
崔太妃笑道:“你身子不好,早上不用過來這麼早。”
吳安泰退到一旁,將手中的象牙長箸遞給臨川王妃。
臨川王妃接過長箸,一邊替崔太妃佈菜,一邊說道:“母妃疼愛臣妾,臣妾心中感念,可孝道不可廢。”
崔太妃拉着臨川王妃的手說道:“論孝敬不在這上頭,你能有這心就很好了。”
臨川王妃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忙着佈菜。
一時,崔太妃吃過了飯,站起身對臨川王妃說道:“你就在這裡吃吧,吃完了好商議過端午的事情。”
臨川王妃忙答應了。
崔太妃扶着吳安泰進了裡間屋子,剩下臨川王妃在外間屋子用飯。
一時,臨川王妃也吃完了,進裡間屋子和崔太妃說話。
衆人因見崔太妃沒讓散,也就沒敢離開,都進了裡間屋子。
崔太妃和臨川王妃說了些端午時該請何人,如何準備戲酒這些事。
崔太妃又問:“進獻給太皇太后娘娘的禮物可備齊了沒有?”
臨川王妃道:“臣妾已經備好了,等明天拿過來給母妃過目。”
崔太妃含笑頷首:“你是個細緻的孩子,必是妥當的。”
臨川王妃陪笑道:“母妃過獎了。”
恰在這時,有個小太監走了進來,低聲和吳安泰說了幾句話。
崔太妃問道:“什麼事情?”
吳安泰忙回道:“娘娘,秀蓮的母親來了,要領秀蓮回去,秀蓮想給娘娘磕個頭再走,如今正在外間候着呢。”
崔太妃點頭嘆息道:“讓她進來吧。”
過了一會兒,吳安泰帶着秀蓮走了進來。
秀蓮一進來,就跪在地上給崔太妃磕了三個頭。
崔太妃道:“你服侍了我這些年,如今出去了,我心裡倒有些捨不得。”
秀蓮哽咽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崔太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你出去後尋個好女婿,好生過日子。”
那秀蓮越發哽咽無語,只是又磕了一個頭就退了出去。
崔太妃唏噓了一陣子,這纔對臨川王妃說道:“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議,如今秀蓮出府去了,我想給軒兒再納個侍妾,你也有個膀臂。人選我已經想好了,等忙過這陣子再張羅。”崔太妃說完看了瀲灩一眼。
瀲灩故意低下頭,做出躲躲閃閃的態度來。
臨川王妃已將崔太妃和瀲灩的神情看在眼中,只覺得千頭萬緒一起涌上心頭,勉強答道:“母妃說得是。”
臨川王妃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臨川王妃一走,崔太妃就讓衆人散了。
瀲灩回到房中,和衣躺在牀上,一會兒就朦朧睡去,直到中午方醒。
恰好綠雲走來,一見瀲灩睡眼惺忪,就取笑道:“真是個懶丫頭。”
瀲灩攏了攏鬢髮,下了牀和綠雲一起去吃飯。
吃過飯,綠雲約瀲灩去花園走走,瀲灩藉口要洗澡就一個人回來了。
瀲灩回到自己的住處,就見有一個小丫鬟正在等自己。
那小丫鬟一見瀲灩,忙行了禮:“瀲灩姐姐,王妃娘娘宣姐姐這就過去呢。”
瀲灩倒沒有太吃驚,隨着那個小丫鬟朝臨川王妃的住處走去。
到了臨川王妃住的院子,就見臨川王妃正坐在院中撫琴。
瀲灩沒敢打擾,只是站在一旁留神細聽,臨川王妃彈的正是惠姐給自己的那首曲子。
一曲終了,臨川王妃慢慢的收回手,只是看着桌上的瑤琴出神。半晌,她才擡頭看向瀲灩,她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端詳瀲灩。
瀲灩泰然自若,任由臨川王妃打量。
臨川王妃收回了目光,她心中明白該是下決斷的時候了,那就是瀲灩必須走。談不上是爭寵,更談不上是嫉妒,這只是後院女人的生存法則——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如果存在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那就只有除掉她。自己絕不能落到像母親那般淒涼的結局。
臨川王妃在心中暗下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要搶在崔太妃開口前將瀲灩送入宮中。
想到這裡,臨川王妃對瀲灩笑道:“我派人叫你過來就是想讓你聽聽這首曲子我彈得可對?”
瀲灩忙道:“娘娘琴藝高超,奴婢欽服。”
臨川王妃只是微微一笑,又問了琴譜的幾處地方,瀲灩一一答了。
不知不覺日已西沉,臨川王妃見天色已晚,就留瀲灩吃了晚飯,並讓翠黛相陪。
瀲灩吃過飯,向臨川王妃謝了恩,這纔回到自己的房中。
天色不是很暗,瀲灩藉着昏暗的暮色進了屋,取出火摺子點燃了桌上的蠟燭,一轉身就見有一個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後,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