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太皇太后來了,忙都迎上去見禮。
太皇太后雖然消瘦了許多,可精神卻好,含笑着和衆人說了幾句閒話。
大長公主忙上前扶着太皇太后的另一隻手,道:“外面風大,母后還是先進屋去吧。”
太皇太后看向大長公主的目光中帶了一絲諷刺的意味,可還是讓大長公主攙扶着自己進了秋聲軒。衆人跟在太皇太后身後進了秋聲軒。
軒內,小太監早已將酒席備好。
那名女子扶太皇太后上坐了,這才一一與衆人見禮。
瀲灩見她是和太皇太后一同來的,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想必她就是昨日來喜口中的平陽郡主。
雖然高皇后和崔貴嬪都是刻意打扮了的,可和平陽郡主比起來,卻是相形見絀。
平陽郡主雲髻高聳,雲髻上簪了一朵累絲千重菊。那朵千重菊做得極爲精巧,花瓣繁複,不動自搖,且用翡翠做了葉子,鑲嵌在千重菊之下,極爲逼真。鬢邊簪了一排點翠金簪,寶光閃爍。翠眉新描,眉尖輕蹙,又在眼下貼了花鈿,整個人看起來似乎含了淡淡的輕愁。身上穿了一件翠綠色的宮衣,宮衣上用金線繡了朵朵千重菊花。
崔貴嬪見了,不由道:“我一直以爲花鈿都是貼在眉間,如今見了妹妹的打扮,方知花鈿竟可以貼在這裡。”
平陽郡主掩口而笑:“娘娘,此妝是模仿女子顰眉含淚的模樣,正宜秋日裡妝扮。且這花鈿不僅可以貼在這裡,還可以貼在嘴角,臉頰,別是一番韻致。”
平陽郡主的一席話說得崔貴嬪頻頻點頭。
太皇太后道:“別光站着說話,快入席吧。”
衆人謙遜了一番,太皇太后同大長公主一席,平陽郡主陪坐;韋太后和崔太妃坐了左面的一席;楚曄帶着高皇后和崔貴嬪坐了右面一席。
衆人起身敬了太皇太后一杯酒,太皇太后因身子不適,只是略略沾了沾脣。
席上衆人不過說些家常話,韋太后問了平陽郡主清河王身體如何等語。楚曄側耳細聽,那平陽公主答得可謂滴水不漏。
衆人坐了一會兒,太皇太后覺得有些乏了,就扶着張國忠要回去歇着。
衆人忙起身想送,太皇太后擺手道:“你們不必送了,留在這兒好生熱鬧熱鬧。平陽也不常來,難得聚一次。”太皇太后說完這番話,又扭頭問張國忠沭陽公主的舊第收拾的如何了。
那張國忠忙道:“回娘娘,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花木還沒栽,奴才想着不如等來年春天再種。”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又道:“用心些。”
張國忠忙垂首答了一個“是”。
太皇太后一走,衆人讓韋太后坐了首席。衆人又飲了幾杯酒,也沒什麼趣味,又坐了一會兒也就散了。
楚曄帶着來喜和瀲灩回到上書房,守門的小太監忙稟道:“陛下,蕭先生來了。蕭先生因見陛下未歸,就到後面的飛雪閣候着陛下去了。”
楚曄聞言,急匆匆朝飛雪閣走去。
瀲灩憶起上次蕭長河給自己送了梨來,自己還沒道謝,也就隨着楚曄和來喜朝飛雪閣走去。
楚曄一進飛雪閣,就見蕭長河正仰頭望天,一派悠閒自得的模樣。
楚曄也擡頭看向天空,只見碧藍色的天空中飄着幾朵白雲。
蕭長河聽見楚曄的腳步聲,拱手爲禮:“草民見過陛下。”
楚曄收回了目光,淡淡一笑:“先生免禮。”
蕭長河輕嘆了一口氣:“白雲蒼狗,變幻莫測。”
楚曄道:“先生可知道平陽郡主進京來了?”
蕭長河道:“草民今日進宮正爲此事。”
楚曄問道:“先生可知平陽郡主此次進京所爲何事?”
蕭長河風輕雲淡的笑了:“草民雖然不知道平陽郡主此次進京的目的,可也不難猜出她的用意。”蕭長河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草民素知這位平陽郡主性機敏,多權變,深得清河王的寵愛。如今清河王見何家敗落,以爲朝局必然有變,所以派女進宮來打探各方的消息,想要從中漁利。”
楚曄點頭道:“不錯,而且她欲在京師久住,所爲正是此事。”
蕭長河道:“此時陛下以不變應萬變纔是上策。”蕭長河沉吟了一會兒,又接着說道:“藩王強盛,雖說可以增強宗室的力量,可長此以往,並非善事。”
楚曄默然無語,可心中卻深以蕭長河的話爲然。半晌,他才道:“如今大司馬一職久缺,可朕心中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
蕭長河道:“如今朝局多變,大司馬責任非輕,還望陛下慎選其人。”
楚曄點頭而已,可他心中卻明白此時局勢的艱難。雖然何家外戚勢力已被消滅,可朝中還有勢力更爲雄厚的崔、高兩家世族。楚曄還清楚的記得正是這兩家世族幫助自己的祖父奪得了天下,一旦自己不能滿足他們的慾望,只怕他們還會再做一次這樣的事。而平陽郡主的到來,使這本就錯綜複雜的朝局更加紛亂,還有臨川王……
蕭長河拱手行禮道:“草民告退。”
楚曄叫住蕭長河:“朕昨日去了一處名喚‘荒齋’的地方,在那裡朕不僅見到了平陽郡主,還見到了一位朝中的重臣。朕以爲這個‘荒齋’絕不簡單,其背後必有更大的背景。”
蕭長河聽了楚曄的話,道:“草民也略有耳聞。草民聽說那裡是爲朝臣權貴出謀劃策的地方,倒沒聽說過別的傳聞。”
楚曄道:“先生錯了,荒齋的主人雖然美其名曰是爲朝臣權貴出謀劃策,可他卻可以藉此暗中操控朝局。且此人行事莫測,至今都沒有人見過他。彼暗我明,頗爲不利。”
蕭長河道:“草民倒想見見這位荒齋主人。”說完這句話,蕭長河就邁步朝外走去。
瀲灩見了,忙道:“奴婢送蕭先生。”
蕭長河和瀲灩一前一後的走着,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快出乾德宮的時候,瀲灩低聲說道:“多謝蕭先生那天的梨子。”
蕭長河回頭微微一笑,又擺了擺手。
瀲灩又站了一會兒,才慢慢往回走去。瀲灩走得很慢,可心中卻是思緒萬千。自己想要報仇,就必須在這宮裡謀得一席之地,因此自己必須要取得楚曄的信任。可因爲自己曾是臨川王府的人,加上太皇太后的原因,楚曄一直對自己懷有戒心。雖說自己已經一點點消除掉了楚曄的戒心,可越是如此,自己越該小心纔是。
等瀲灩回到上書房,就見楚曄已經在批閱奏摺了。
楚曄聽到瀲灩的腳步聲,擡頭道:“今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瀲灩行了禮,隨即退了出去。
等瀲灩回到自己房中,就有一個小太監悄悄走來,塞給了瀲灩一封銀子,道:“平陽郡主賞了我們每個人五兩銀子,這份是姑娘的,剛纔姑娘沒在,我就替姑娘收着了。”
瀲灩聞知是平陽郡主所賞,頗有些躊躇,但也知道這銀子人人有份,如果自己不要的話,徒惹人厭,因此謝了那個小太監,也就收下了。
瀲灩倒頗有些躊躇,此事該不該和楚曄提及。
不想第二日,瀲灩去上書房服侍的時候,楚曄不經意間提及了此事。
瀲灩沒有一絲的慌亂,鎮定自若的答道:“陛下,奴婢只知道正因爲奴婢是陛下的奴婢,所以纔有人賞奴婢銀子。奴婢只對陛下心存感激就是了。”
楚曄聽到這裡,不由笑道:“巧言如簧。如果真的是這樣,爲何不早告訴朕,而要等朕問你?”
瀲灩道:“如果這銀子只是奴婢一個人得了,奴婢必然不等陛下問,就將此事回明陛下。可如今這銀子人人有份,奴婢如果說了,豈不是踩着別人往上爬?奴婢心中記得要效忠陛下就是了,斷不肯做那些對不起別人的事。”
楚曄輕撫着下巴,道:“你說得有趣,朕這次暫不追究你。”
瀲灩謝了恩,又道:“奴婢既想忠於陛下,又不想因奴婢讓別人獲罪,只能想些折中的法子。”
楚曄望着瀲灩出了一會兒神,他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設身處地爲別人着想的人,心中不由泛起些許漣漪。
卻說幾日之後,沭陽公主的舊第已經翻修一新。平陽郡主擇了吉日,搬去居住。
平陽郡主搬去新第的次日,就在府中大宴賓客,所請的皆是京師的文人雅士。一時,平陽郡主愛才之名傳遍京師。那些文人雅士每日至平陽郡主府縱酒吟詩,填詞作畫。有些年少俊俏的文士甚至與平陽郡主有醜聞傳出。
京師的一班仕宦子弟聽說了此事,又久聞平陽郡主的豔名,心癢難耐,也紛紛登門拜訪。此舉正中平陽郡主下懷,因此格外精心準備。每日郡主府裡山珍海味滿席,絲竹管絃盈耳,賓客更是絡繹不絕。
不少仕宦子弟都成了平陽郡主的入幕之賓,平陽郡主也因此結交了許多權貴子弟,其中包括大長公主之子高允澤,崔光烈的三子崔希賢,將軍胡雪飛等人。
而京師仕女也紛紛效仿平陽郡主的妝扮。一時,女子無論高低貴賤,皆梳高髻,作淚妝。
平陽郡主府一時成了京師的注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