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蘇錦瑟施壓,前往寧遠城的隊伍提前一日歸來,即便如此也比預計中的歸來之日晚了兩日。
蘇錦瑟在城門前擺了上好的酒迎接歸來的隊伍,不少百姓聽說去寧遠城的人回來,早早在城門前等待。
注視着城門外,一隊人馬在城外整頓好後,整齊的入城。
蘇錦瑟眼神落在最前方騎馬的蘇錦軒身上,他臉上滿是滄桑,俊朗的面容好似老是十歲,面色略顯蒼白,之前紅潤的臉龐也變得憔悴。他坐在壯實的馬兒身上,身形消瘦,眼神強打起精神,卻能看見眼中的渾濁。
儘管沒了之前押送時的對待,但這一路來經歷過的事,卻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
蘇錦瑟清楚的看到蘇錦軒的頰骨上有殘留的傷痕,那滄桑的面容上的笑意沒了以往的純粹,變得沉重吃力。
兩個月的時間裡,蘇錦軒好似在外受盡苦楚般,再也見不着那個清朗俊秀的男孩模樣了。
蘇錦瑟能想到,這期間到底他承受了多少她所不得知的苦難,而這些全都在他身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筆。
整隊停止,蘇錦軒跨下了馬背,動作有些力不從心,腳捱到地面時踉蹌了一下,幸好巽風在身旁扶了一下,才免於在衆人面前失禮。
蘇錦軒笑笑,拂開巽風的手朝蘇錦瑟走來。
“大姐,我回來了。”萬千話語,化作微風中的塵埃,只餘下這句樸實而尋常的話,輕鬆自如的從他蒼白的脣瓣中溢出。
“回來就好,一切都沒事了。”蘇錦瑟淺笑,望着蘇錦軒揚起的笑意有些傷感,在這尋常的場面裡,誰知他們在生死麪前走了一遭。
“王爺,請用酒。”兌澤端着一碗酒上前來,恭敬地舉到蘇錦軒面前。
蘇錦軒眸子掃了一眼碗中的清酒,緩慢的將碗接過,仰頭一飲而盡,將酒碗高高舉起示意。
百姓們見狀開心的起鬨,稱讚北辰王英勇,祝賀大家平安歸來。
乾天帶領着北辰王府的侍衛朝蘇錦瑟走來,侍衛在兩月內損失了一半,回程是更是遭遇到變故在董秋的刁難下折損了幾人,如今出發的一百人回來的是有三十七人,每個人臉上佈滿了疲憊,可見一路艱辛。
“乾天有愧郡主託付,不僅未能護好王爺,還導致王府折損幾十人,請郡主責罰。”乾天一臉愧疚的跪在蘇錦瑟面前,離火、巽風等人亦是覺得有愧蘇錦瑟所託,紛紛跪下向蘇錦瑟請罪。
於是,城門前,近四十人齊刷刷跪下,跟蘇錦瑟請罪,場面一時變得有些異常,百姓們的喜悅之聲亦是被疑問打斷。
“起來!”蘇錦瑟看着跪下的人堅定的說道,語氣中沒有一絲責怪與埋怨,反而引以爲榮。“明知寧遠城危險還隨王爺前往寧遠城,一路艱辛,保護王爺,照顧寧遠城百姓,你們何錯之有?不僅沒錯,還值得讚揚,你們不愧對任何人。今日你們是北定國的英雄,我北辰王府以你們爲榮,所以堂堂正正的擡頭挺胸站起來!”
“是!”整齊響亮的迴應,跪下的侍衛們紛紛起身,站得
筆直。
“拿酒來。”蘇錦瑟神色莊嚴的吩咐,綠蕪立即遞上一小杯酒給蘇錦瑟。蘇錦瑟拿起酒杯,朝前舉起,說道:“這一杯敬我北辰王府衆人平安歸來,也敬那些在這次疫情中喪生,無法歸來之人,願他們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蘇錦瑟以袖遮面,將杯中酒飲盡。
王府奴才們將酒碗遞給那些回來的侍衛,衆人拿起酒杯,高喊一句。“安息吧,兄弟們。”
那樣的場面極爲壯觀,儘管人數不多,但卻感動了不少人。
北辰王府的平安酒還未喝完,毛振雄便貓着腰上前來。
“郡主,下官不是有意待王爺不好,可是皇命難爲。”毛振雄爲難的開口,希望蘇錦瑟能網開一面。
皇上突然下令捉拿北辰王押送回京,還吩咐讓蘇錦軒吃點苦頭,他雖沒多加爲難,但卻放任董秋折磨蘇錦軒,他監管不利也是罪,但誰知道他就離開京城兩個月,京城發生那麼多事,一會一個樣,前一刻北辰王府落難,後一刻情況就翻天覆地了。
蘇錦瑟眼眸冷凝,沒有看向毛振雄,而是盯着不遠處的董秋。
聽完毛振雄的話後,蘇錦瑟聲若幽冥般陰狠的說道:“這筆賬,我晚些跟你算。”
毛振雄聽完心裡一個打顫,被蘇錦瑟的反應給嚇到了,稍稍擡眸望向蘇錦瑟,觸到她眼底冷光又趕緊低垂下來,但眼神卻是朝後面的董秋望去,心裡琢磨着方纔的話是在跟他說,還是跟董秋說的?
平安酒喝過之後,蘇錦瑟便命人撤掉了這些東西,皇上的軍隊與官員連聲問候都沒有,更別提是有酒喝了。
“回府。”蘇錦瑟輕聲對逐流說道,逐流應聲做了個手勢,衆人井然有序的列隊,一揮手便跟在蘇錦軒馬兒後面整齊的離開了,那陣勢比尋常軍隊有過之而不及。
附近茶樓、飯館內來看這一幕的人見狀,不禁被蘇錦瑟的氣度所折服,對北辰王府的侍衛都高看了一分。
傅孜然坐在茶樓裡沒有去看城門迎接的盛況,但事後聽來茶樓的人議論起那一幕,對蘇錦瑟讚賞有加,而他又聽手下稟報過蘇錦瑟所做之舉。
蘇錦瑟那番話,對錯榮辱分明,她不責罰侍衛,反倒引以爲榮,說明她已然將那些人看做是同伴,她體諒同伴的難處未能保護好蘇錦軒,也知曉這並非侍衛的過錯未被親情所矇蔽,她清楚的告訴手底下的人何爲錯,何爲功,而非一味的認定在保護蘇錦軒這件事上。
傅孜然不得不承認,蘇錦瑟絕對是治軍之才。
北辰王府門前,曲華裳已經早早等候在門外,不斷向外張望,有點望眼欲穿的感覺。
門前擺放着火盆,火盆前還有木桶,木桶中裝着柚子葉煮的水,這是一種去晦氣的迷信做法。
整齊的人馬回到北辰王府,曲華裳看不到蘇錦軒的模樣,立馬淚如泉涌,心中泛起陣陣憐惜。
“母妃,孩兒回來了。”蘇錦軒下馬後第一件事便是走到曲華裳面前,朝着曲華裳跪下報聲平安。
“傻孩子,快
起來,快起來。”曲華裳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不斷往下掉,雙手扶住蘇錦軒的肩膀,將人扶起來。雙手擱在蘇錦軒肩頭,立即感覺圓潤的肩頭消瘦了許多,曲華裳又是一陣心疼。“孩子,辛苦你了,看看都瘦成什麼樣了。”
蘇錦軒笑得乖巧的替曲華裳擦擦眼淚,愉悅的說道:“母妃,我沒事,您放心。”
“老王妃,讓王爺洗點柚子水,跨火盆吧,不然準備的飯菜都該涼了。”秦嬤嬤見曲華裳過於傷心,一時忘記了接下來的事,站在一旁小聲提醒。
“對對,快去洗洗,跨火盆。”曲華裳拉着蘇錦軒的手走到木桶旁,擦擦眼淚說道。
蘇錦瑟一直站在遠處,看着家人和睦的景象,嘴角帶笑,沒有上前打擾,仿若一個局外人。
蘇錦軒跨過火盆後,大家陪同着他進去了,蘇錦瑟對着身後的侍衛說道:“你們也去。”
一直到最後一個侍衛跨過火盆,劉管家方纔命人將東西撤掉,蘇錦瑟這才進了府內。
王府內已經準備好了慶功宴,能夠讓大家都放鬆一下,也能讓辛苦多日的侍衛們補補身子。
蘇錦瑟走進正廳,衆人已經落座,她在曲華裳右邊的位置坐下,輕聲道:“王爺纔是王府最大的掌權人,只要王爺落座,便可以用膳,不必等我。”
蘇錦瑟這話一出,猶如將權利放給蘇錦軒一般。
自老北辰王逝世後,蘇錦瑟一直掌管着府內大小事務,裡外朝堂蘇錦瑟全都能做主,王府衆人理所當然的將蘇錦瑟當成了府內最大的那位,哪怕蘇錦軒襲承王位在蘇錦瑟的掌管下,一切卻以蘇錦瑟尊大,用膳亦是如此,哪怕蘇錦軒到了,蘇錦瑟未來,都得一同等候着。
“大姐沒事的,王府一直是你在支撐着,我什麼都做不好,儘讓你給我收拾爛攤子,還是交給大姐比較放心。”蘇錦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有些羞澀。
蘇錦軒不傻,他做過什麼事在承乾帝面前會受到怎樣的責罰,他心裡一清二楚,要是沒有蘇錦瑟在京城內給他護航,他恐怕沒機會回京了。
此次回京,一路上深受董秋折磨,毛振雄爲難,他一路被困在囚車裡被扣押回來,結果快到京城時,毛振雄突然爲他換了馬車,將鐐銬解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董秋亦是不敢再動他半分,這樣的轉變任誰都看得出來,蘇錦軒唯一能猜想到的便是北辰王府出事了,很嚴重的大事,但最後被蘇錦瑟解決了。
承乾帝態度轉變如此之大,蘇錦軒能想到事情不簡單,蘇錦瑟輕描淡寫的一句沒事了,其中有多少艱辛與危險,怕是隻有她自己知曉。
“說什麼傻話呢?你總得要承擔起這個家的責任,承擔起身爲王爺的職責,一切都交給我,萬一哪天我不在了呢?”蘇錦瑟無所謂的說着,她不在乎這些虛得東西,蘇錦軒總得獨當一面,她必須得讓她慢慢適應他需要承擔的責任,而不是什麼都替蘇錦軒做好了。見大家神情有異,蘇錦瑟這才意識到方纔說了句沉重的話。“我只是隨口一說,別放在心上,用膳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