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金烏高掛,繁星點綴着黑暗的天空。
聽雨軒內已經熄燈就寢,守夜的奴婢也去休息了,唯獨蘇錦瑟的閨房,燭火熄滅不久又重新燃起了。
躺在牀上的蘇錦瑟瞬間驚醒,看着立在牀邊的黑影,隔着牀帳對被陰影籠罩看不清面目的黑影說道:“能否不要半夜私闖女子閨房,洵王!”
“本王倒是覺得深夜更好,能做許多白日裡不能做的事。”南初洵無恥回答,話語中露骨的程度讓蘇錦瑟惱怒。
“轉過身去,閉上眼睛!”蘇錦瑟清冷的聲音響起,她之身着意見利益,如此與南初洵交談會讓她感覺全身赤裸暴露在南初洵面前,感覺很不爽,所以不願繼續如此交談。
南初洵崛起雙手做頭像裝,背對着蘇錦瑟,但眼睛卻沒有閉緊,睜開一條縫,透過銅鏡看着字牀上下來的蘇錦瑟。她一頭青絲披散,穿着白色的禮儀,高挑苗條的剩菜,盈盈束着的腰帶勾勒出玲瓏身姿,隨後步入屏風後面,只能看見映在迎風上的黑影扯過架子上的外衫,利落的穿好,行動如流水般熟練,只是看着影子就能猜測到她神情。
不出一炷香時間,蘇錦瑟便穿戴整齊的走出屏風,隨口說道。“洵王最好有能說得過去的理由解釋你半夜私闖我閨房。”
“理由?”南初洵重複一遍,認真思索着理由,但他的認真不過片刻,他就已然盯着蘇錦瑟看,燭火在她眼中搖曳,美目流盼,清麗的裝扮,素雅宜人。“你不是要給本王一個交代,聽說你身子不適,本王便親自來討要這個交代了。”
其實,只是聽聞蘇錦瑟吐血後,強忍着擔憂在深夜終於忍無可忍了,所以不請自來。
“你想要的消息隨意在王府打聽一下即可,沒必要特意到我這裡來。”蘇錦瑟走到桌面坐下。
“說要給本王交代的人是你,自然要你親自給。”南初洵亦是在蘇錦瑟對面坐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錦軒已然執行家法,打了五十下,沒幾個月鬧騰不起來了。”蘇錦軒回府聽說蘇錦瑟被氣得吐血後,對蘇錦繡的執行的家法當真是狠下心來了,打得蘇錦繡皮開肉綻,幾欲昏倒。
“你呢?”看着蘇錦瑟平靜的回答,南初洵突然問道。
蘇錦瑟初始微愣,隨即嗓音平靜,目光柔和的回答。“不礙事。”
“可有酒?”南初洵見到蘇錦瑟尚且安好,懸着的心放下,見窗外月色正好涌起一絲酒意便順口問了出來。
蘇錦瑟睜着一雙美眸難以置信的望着南初洵深邃不可見底的黑眸,蝶翼般的睫毛扇動,赫然是副純真樣。
“莫非南潯國女子閨閣有酒?”蘇錦瑟問出這句話不帶絲毫嘲諷,只覺南初洵問得這般自然,是兩國風情禮數有所不同,語氣裡甚至還暗藏着一絲好奇。
南初洵見狀,僵硬的別開自己視線,用手撫額來掩飾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但着實不願浪費這番良辰美景,身旁又有佳人相伴。“贈你一壺。”
還不待蘇錦瑟開口,南初洵突然靠近蘇錦瑟,長臂一伸一攬將蘇錦瑟攬入懷中,腳尖輕點躍窗而出,一個反轉輕易將人帶到了屋頂上。
一上屋頂,南初洵立即鬆開蘇錦瑟,絲毫沒佔便宜的動作,愣是看蘇錦瑟有些踉蹌的晃悠兩下才站穩也沒伸手扶一下,如履平地的尋個位置坐
下。
而相較於南初洵的輕巧,蘇錦瑟舉止多少有些狼狽了,只見她剛站穩移動一下步伐腳下極爲不好着力,所以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就差沒手腳並用的爬過去了。
等蘇錦瑟到南初洵身旁坐下時,她後背已經沁出一層薄汗,而南初洵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壺酒、兩個酒杯。
坐在屋頂上,吹着涼風賞着月色,蘇錦瑟欠佳的心情得到一絲安慰。目光眺望着遠方,在漆黑的夜色裡能清楚的看到遠方城門上燃起的燈火,只有豆子般大小的光點。
南初洵倒了杯酒,朝着月亮舉杯,頗有文人雅士的做派,不過他沒有開口讓蘇錦瑟喝,倒是蘇錦瑟看他如此有雅興,自己倒了杯酒學着南初洵的動作舉杯對月。
“這一杯,敬這輪明月,敬它金烏高掛獨一輪,月色清冷照世人!”蘇錦瑟爽快的將杯中烈酒飲盡,提起酒壺再倒一杯,同樣對着明月,二話不說一飲而盡。
南初洵冷眼望着蘇錦瑟有意買醉的舉動,無聲做陪。
一連三杯下肚,蘇錦瑟擡起眼眸,對南初洵說道:“這一杯敬你。”
“爲何事敬我?”南初洵執杯,避開蘇錦瑟碰過來的酒杯,目光炙熱的盯着蘇錦瑟,硬是要逼着她道出個理由來。
“敬你南初洵,身困北定難縛心,江山萬里不入眼。盛世逍遙酒一壺,經年佳人意不負。”以南初洵這般心思與能力,莫說北定,萬里江山何嘗能入他眼?屈就與北定有他所想,他纔是這京城中能逍遙一世之人。
“借你吉言。”南初洵手中酒杯與蘇錦瑟的酒杯碰在一起,還客套的回她一句。“本王可否要還敬一杯?”
“不用,我所想之事,非借酒助興能成,也非值得慶祝之事。”蘇錦瑟拒絕南初洵還禮,一把奪過南初洵拿在手裡的酒壺,抱着那壺酒自個兒自斟自酌,也不管酒是南初洵帶來,亦不管南初洵是否還要喝,就獨自給霸佔了。
酒喝了半壺後,蘇錦瑟神色突然凝重起來,她將酒杯一揚,杯中酒水灑落在瓦片上,她再倒了一杯,心思沉重的說道:“這一杯,敬我父王,敬他戎馬半生輕擱淺,爲保盛世赴黃泉!”
蘇錦瑟仰頭閉着眼睛喝下酒,卻久久沒將酒杯從嘴邊拿開,一行輕淚從她眼角流下,流入發中。
拿開酒杯,蘇錦瑟嗤笑一聲。“這酒真烈,嗆得我都流眼淚了。”
南初洵聽着蘇錦瑟的自欺欺人繼續飲酒,默不作聲,亦是沒跟蘇錦瑟提起她父王交託信時說的那番話。
“你對月敬誰呀?”蘇錦瑟傾身爲南初洵倒了一杯酒,順勢問道。
“我母妃。”南初洵語氣裡聽不出波瀾,無起無波,平淡得很,只是那一襲身影讓人覺得有些許的落寞與寂寥。
“好!敬你母妃,敬她……”蘇錦瑟話出口卻發現不知該如何接下文,傻愣愣的說道:“我不認識你母妃。”
“你喝醉了。”南初洵寡淡的開口提醒蘇錦瑟,她臉蛋上飄出酡紅,看着煞是嬌俏。
“怎麼可能?”蘇錦瑟拍拍南初洵的肩膀,自豪的說道:“我跟你說,我雖然極少喝酒,但我酒量極好,我父王以前說過我們三姐妹只有我像他最會喝酒。”
“他最喜歡喝女兒紅,埋在桃樹下的,他說過等我成親他要將最好的女兒紅拿來招待賓客,可他卻不
等我成親。”蘇錦瑟仰起頭拼命的眨眼,想讓眼淚倒流回眼眶中,但眼淚卻一直往下流,她只能擡手胡亂的擦擦,又無聲的繼續喝悶酒。
蘇錦瑟這輩子最敬重之人,便是她的父王,性情溫和卻能文能武,帶兵時的英姿勃發,教導她時的溫和儒雅,每每都讓蘇錦瑟自豪。
曾經,她以爲自己的父王無所不能,可便是父王亦是有無能爲力之時。他一生爲國,卻慘死在親弟弟的手裡,揹負罵名,死得如此冤枉。
這讓她如何能放下?若忠心爲國是錯,那她便反了這北定。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蘇錦瑟只是抹抹眼淚,憋在心頭的鬱氣如何都讓她暢快不起來。
“待你成親之時,擺滿女兒紅敬他即可。”南初洵的安慰有些生硬,總感覺那句話說得很諷刺。
蘇錦瑟擡頭,望着月亮,眼神有些模糊了。
酒不醉人,人有心要醉。
“你說我父王當初爲何退位讓賢,不要皇位?”蘇錦瑟喃喃出聲。
“處於多高的位置,就得擔起多大的責任,比起那把龍椅,這個天下更能體現他的價值。”
“什麼價值,最後落到那般境地了不是嗎?”
“至少你父王這些年問心無愧。”
蘇錦瑟沉默了,好一句問心無愧,可她呢?
蘇錦瑟能斷言,臨到終老,她亦不會後悔所做之事,但她卻有愧許多人!
恐怕死後,她會沒臉見父王吧?
“本王心情好,應你一件事。”南初洵突然出聲擾亂蘇錦瑟思緒。
蘇錦瑟偏着腦袋看着南初洵,見他說得認真,便問道:“什麼事都可以嗎?”見南初洵點頭,蘇錦瑟眼眸一轉,也不跟南初洵客氣。“我要那日茶樓裡想殺我的人。”
“逐流?”南初洵沒有因蘇錦瑟所提的要求而覺得不妥,平淡的詢問蘇錦瑟所要之人是否是逐流。
“我不知他喚何名。”蘇錦瑟想想,那日未曾聽南初洵喚過那男子姓名,也答不出來。
“要來何用?”
“他想殺我,要來之後讓他日日看着我,卻又不能殺我,我高興!”蘇錦瑟任性一說,好比承乾帝,想殺她卻又不能殺,能活命她自然就高興了。“給是不給?”
南初洵彷彿覺得蘇錦瑟這個理由甚好,點點頭,只聽他喚了一聲。“逐流。”
樹影浮動,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出現在南初洵身旁,抱拳說道:“王爺,有何吩咐?”
“現在起,你便是她蘇錦瑟手裡的人了。”南初洵一點不捨也沒有的說道。
聞言,蘇錦瑟愉悅的笑出聲來,望着月光下黑着臉的逐流,笑得花枝亂顫。
良久,蘇錦瑟才收住了笑意,聲線不平穩的開口。“是我手裡的人,是不是我讓他做什麼他都會去做?”
“除了殺我。”南初洵給出個最後底線。
蘇錦瑟點點頭,這會徹底滿意了。
“王爺!”逐流不滿的看着有些醉意的蘇錦瑟,語氣裡有絲不爽。
“這是命令。”南初洵冷冷的丟出四個字,阻止了逐流的抗議,也讓逐流不得不服從。
蘇錦瑟有些好笑的看着這對主僕,心裡明白她要個不聽她話的人用處並不大,但逐流越是如此,蘇錦瑟越是故意爲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