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方,晚霞遍天,紅豔豔的雲彩煞是好看。
蘇錦瑟在院子裡和蘇錦軒下棋,棋盤上黑白兩色棋子已經差不多擺滿了棋盤,卻還未見分出勝負。
蘇錦瑟落下一子,拿起身側的茶杯,悻悻說道:“棋藝見長,稍作時日必定超過我。”
“是大姐教得好。”蘇錦軒琢磨片刻纔將手中白子落下,面露羞澀,將功勞推到蘇錦瑟身上。
“我可沒教過你下棋。”蘇錦瑟緩緩喝了口茶,這才認真端詳起棋盤上的局勢來。
蘇錦瑟確實未曾交過蘇錦軒下棋,每日裡她所教的皆是她從父王那裡學來的東西,再有便是她從書本上琢磨出來的帝王之道,君臣之道,這方方面面亦是勞心傷神,她沒那份心力再去教授蘇錦軒下棋了。
蘇錦軒的棋藝大多數屬於看來,看她以往與父王對弈,看她獨自一人下棋,於是便翻了些書籍,竟是自個兒給琢磨透了。
平日裡忙裡偷閒姐弟兩論論棋道,過過招,一來二去的,蘇錦軒棋藝突飛猛進,若非她將所學學以致用,恐怕得換做她難敵蘇錦軒了。
蘇錦瑟剛落下手中棋子,劉管家便領着一個身穿小太監進來。“郡主,皇宮派人來找郡主。”
蘇錦瑟擡眸望了眼那機靈的太監,語氣淡淡的問道:“何事?”
“參見王爺,參見郡主。”小太監往前走了兩步,跪下行禮。
“免禮。”見有外人在此,蘇錦軒那副鄰家男孩的愉悅頓時斂起,語氣威嚴的回道。
“謝王爺。”小太監站起身,隨即對蘇錦瑟說道。“郡主,傳太后懿旨召長樂郡主進宮一見。”
聞言,蘇錦軒皺眉,這是承乾帝身邊的小太監,何時起負責起慈寧宮的召見事宜了,擺明其中有詐!
正欲出聲勸蘇錦瑟不要去,卻被蘇錦瑟搶先回答。“去前廳等着,本郡主收拾妥當便隨你前去。”
“是。”小太監老實的點頭稱是,在劉管家的帶領下離開聽雨軒。
小太監一走,蘇錦軒方纔裝出來的鎮定頓時消失無蹤,着急的站起身,對蘇錦瑟說道:“大姐,此事有詐,不能去。”
“怎能不去呢?你沒聽他說那是懿旨嗎?”蘇錦瑟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準備前去沐浴更衣。
“等大姐入宮後宮門便落鎖了,擺明是想害大姐,爲何還要遵所謂的懿旨。”蘇錦軒心中焦急,出口的話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蘇錦軒會如此焦急在所難免,因爲父王便是如此死的。
一如今日這般日落西山方纔被召入皇宮,隔日王府內闖入一隊御林軍,口口聲聲說北辰王謀反叛逆,已在宮中處死,北辰王府衆人皆以同罪論處,緊接着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舉家入獄,險些喪命。
事情彷彿回到了父王被召入皇宮那日,蘇錦軒心中已是深深的恐懼,他不能看着蘇錦瑟再去送死了。
拉住蘇錦軒的手,蘇錦瑟耐心安慰道:“沒事,我不會重蹈覆轍,我一定會活着回來。錦軒,今晚你要寸步不離的陪在母妃身邊,無論府外傳會多少不好的消息,你要全部封鎖,不要讓任何風聲傳到母妃耳裡,明白嗎?”
“可是,萬一你……”
“沒有萬一!”蘇錦瑟利落的打斷蘇錦軒即將出口的話。
沒有萬一!
即使有,她也會活下來!
蘇錦瑟換了一身繡着影影綽綽彼岸花的純白色抹胸長裙,嬌嫩欲滴的彼岸花襯托着雪白的臉龐,身上纏繞着殷紅的絲帶,如血,顯得十分妖豔迷人。
她落座於銅鏡前,看着綠蕪將一支硃紅的孔雀簪插入發間,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突然,銅鏡裡映出了另一抹身影,男子微微躬身站在身後五步的距離,沒有出聲。
綠蕪被身後男子驚到,正想出聲喊來侍衛,卻聽蘇錦瑟微涼的聲音響起。“怎麼又回來了?”
逐流將蘇錦瑟交給他的書信呈出,信上的火漆完好,可見南初洵未曾看過蘇錦瑟信中所說的話。
“王爺說,既然人已送給郡主,便是郡主的人,生死無論。郡主不滿自可懲罰或遣走,王爺不會再用。”逐流將南初洵的原話轉告給蘇錦瑟。
聽逐流如此說,再見逐流臉色有些蒼白,蘇錦瑟狀似無意的說道:“既是我的人,他怎可隨意責罰?”
“僅此一次。”逐流並不隱瞞這一事實,當日帶着蘇錦瑟所給的書信回洵王府,王爺聽了他來意後,命人責罰了他,便說了那番話將他遣離了洵王府。
“當真無情。”蘇錦瑟聲線泠然的低喃一句。
逐流聞言,卻是出聲反駁了。“只是上心了。”王爺只是對蘇錦瑟上心了,知曉他若不那麼做,蘇錦瑟不會收留他,也知曉他在能替蘇錦瑟當掉許多危險,這纔在承乾帝起了殺心後給她雪中送炭。
“我隨時能趕你離開!”蘇錦瑟聲音驟然一冷,眼神透過銅鏡盯着逐流,如正在吐信的蛇發出危險信號。
這句話逐流不該說,她與南初洵間是怎樣的關係,乃她二人之事!
便是南初洵當真對她上心了,也輪不到逐流來提點,說叨!
綠蕪還未聽明蘇錦瑟怎會突然變臉,逐流已然單膝跪下請罪。“逐流失言,請主子責罰。”
那個眼神陰森寒冷,逐流瞬間以爲見到了王爺,竟是如出一轍的相似。
“只此一次,再有無需請罪,自行離開。”蘇錦瑟冷聲回道。
她需要這個人,南初洵肯做這個人情,她不收虧的是自己,頂多欠南初洵一次,日後再還。
“隨我進宮,綠蕪你留下。”這般危險時刻綠蕪在護不了,忠心爲她之人她自會顧及安危。
綠蕪點頭,知曉此事交給綠屏較爲妥當,默默地退下了。
皇宮派出的馬車在王府門前等着,無需蘇錦瑟安排馬車前去。
走出前廳,恰巧見蘇錦琴在門內等着,許是已經知曉事出何因,蘇錦琴眼中浮現出的擔憂如何都隱藏不住。
蘇錦瑟讓小太監去外面候着,將蘇錦琴拉到一旁叮囑道:“錦繡一事,今晚是最好的時機。”
蘇錦琴點點頭,比起這件事更爲憂心蘇錦瑟前去皇宮會有危險。
“大姐,你要保重。”無數擔憂,蘇錦琴最終說出口的只有如此沒用的一句話。
蘇錦瑟點點頭,跨過門檻,上了馬車。
這一路
上,蘇錦瑟思考了許多,承乾帝會在何處下手,皇宮固然不行,同樣的手段用兩次會讓人起疑。
去皇宮的路上,若是如此她一旦出事,這份罪皇宮裡總得找個人來擔,尤其是她接到懿旨進宮,此事鬧大了會牽扯到太后,也是不妥。
最好的時間與地點便是她出宮回府的途中,那時已是夜色籠罩,月黑風高正是殺人之時,且出了宮承乾帝就能將責任都推卸掉。
於是,前去皇宮的途中,蘇錦瑟半點憂心與緊張都尋不到,將心妥妥的放在肚子裡。
由於承乾帝打着太后的名目召蘇錦瑟進宮,所以入宮後蘇錦瑟難免需要去太后那裡走一趟。
蘇錦瑟到慈寧宮時,太后正在用晚膳,聽說蘇錦瑟來了還挺奇怪,又聽說是承乾帝身邊的小太監接蘇錦瑟來的,一想便明白了承乾帝的用意,當下也就承認了是她派人將蘇錦瑟召進宮來陪她用膳。
小太監事情辦妥離開了,蘇錦瑟裝作沒懂其中用意,順從的在慈寧宮陪太后用晚膳,太后亦是爲幫承乾帝圓謊而與蘇錦瑟嘮嗑了許久。
蘇錦瑟算得上是被太后帶大的孫女,蘇錦瑟一直很討太后喜歡,所以有半數時間是住在慈寧宮旁的未央宮,若非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蘇錦瑟與太后間不會這般疏離。奈何終歸是走到這般不知冷熱的地步,祖孫情誼就此消散。
用過晚膳之後,太后客套的要留蘇錦瑟過夜,蘇錦瑟委婉的拒絕了。
離開前,蘇錦瑟想了想,太后往日待她不差,有些事還是需得給她留些情面。
“皇祖母,錦瑟有句話想要對你說。”蘇錦瑟扶着太后在軟塌上坐下,認真開口。
“你說。”太后也是個人精,見蘇錦瑟表情不似方纔的溫順便知是要談到正事了。
“皇祖母雖非皇叔嫡親母后,但自皇祖父將皇叔讓您教養,您便將皇叔當嫡親的孩兒,所以您偏幫皇叔錦瑟諒解。可如今已不是在皇叔與我父王之間抉擇,皇祖母已然可以功成身退,安享晚年了。您往日待錦瑟好,錦瑟銘記於心,希望錦瑟與皇祖母間不要走到你死我亡的地步。”蘇錦瑟一連串話說下來,語氣間沒有惋惜流露,平靜得如同在說別人的故事。
蘇錦瑟話音剛落,太后赫然明白蘇錦瑟話裡的意思了。“你既已知曉皇上召你入宮的用意,爲何還要前來?”
“這是懿旨,錦瑟不得不從。”蘇錦瑟不挑明瞭來說。
“你都敢在百官面前威脅皇上了,哀家的區區懿旨你還不敢違抗嗎?”太后哀涼一笑,對蘇錦瑟的意圖也明白了幾分。“你走吧,哀家只當沒聽你說過這番話。”太后揉揉眉心,見蘇錦瑟規規矩矩的告退離開,臨了還是心存些祖孫之情。“錦瑟,你何必對自己如此狠,再強你終究是嫁做人婦,何必爭這些權勢。”
“那祖母爲何當初要爭取太后一位呢?”蘇錦瑟反問一句,不等太后回答,她已然跨步離開了慈寧宮。
一開始便註定了這個開始,且這不是由她所展開,而是皇叔步步推着她走到了這個地步!
誰人不想安享太平盛世,誰人想過刀尖舔血的日子,她出生高貴又如何?註定她要在權勢鬥爭中鬥個你死我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