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沒有散盡的水霧在風的攪動下,朦朧如薄紗,環繞着青山碧樹。金色的陽光耀眼的驅散着潮溼和陰冷。張百刃站在山頂上,往下眺望。但見江山如畫,說不出的寫意。
山崖陡峭,崖間有奇花異草、嶙峋老鬆。蛇盤在崖間的棧道危險而又誘惑着人忍不住踏足上去。行走間真個是攜雲帶霧,瀟灑如風。無怪乎民間傳言,深山多神聖,常在雲霧繚繞間。
其中或真或假,應該都與這山林間的特殊景觀有關。
遠處山脈綿延,一眼望不到盡頭,只覺得山的那一邊,就是紅日升起的地方,充滿着神秘感。
一路順着棧道往下,隱隱約約的張百刃已經看見了埋藏在雲霧繚繞間的炊煙。順着炊煙升起的地方,一脈小溪流潺潺而下,歡快而又輕盈。
“青山隱隱水迢迢!或許就是這樣的感覺吧!”張百刃忍不住感慨。
揮袖撥開面前的雲霧,青草叢生處,卻讓張百刃一陣悚然。
那迎風搖曳的碧草幽木下,一段段枯黃的白骨顯露出來,說不出的驚悚和悲涼。一眼望去,竟然已經是白骨如山,堆積無章。
“果然是亂世將近,即便是無主黃山,也是屍骨成堆。只是卻不知都是些哪裡來的可憐人。”扭過頭去,不忍再看這些荒草叢中的白骨,張百刃的心已經變得沉甸甸的,再也沒有興趣去欣賞這山高路遠的悠哉。
本來,以張百刃的能力,完全可以將這些白骨埋入土中,讓他們塵歸塵、土歸土,但是想了想,又放棄了。埋了一處,還有千萬處,這靜僻的荒山更像是一個大墳塋。
人間正氣不昌,再做多少也是徒勞。
下得山來,竟然是一片桃林。山澗氣寒,四月的天了,這一林的桃花方始盛開,粉紅的一大片散發着淡淡的幽香。和泥土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沁人心脾。
繞過桃林,七八間矮樓出現在桃林後。
山澗寒氣重,多蛇蟲鼠蟻,所以山裡人建房子多會建矮樓。隔出一個小層,用來隔絕寒氣和蛇蟲鼠蟻。
這是一個小山村,看起來人丁稀少,雖然沒有什麼熱鬧,卻顯得格外的恬靜,倒是與這山林的清秀,相得益彰。
一棟矮樓前,一個長得頗爲機靈的小童正牽着家裡的耕牛往外走,恰好撞見了進村來的張百刃。
小童奇怪的打量着張百刃,稚聲問道:“你從哪裡裡來啊!”儘管鄉音十足。但是嗓門清脆。張百刃很明白的便聽出了他的意思。
張百刃笑着指了指遠山道:“我從山中來,想要討口熱飯、一杯茶水!歇歇腳!”
小童的眼神頓時明亮起來,繼續問道:“你是說那裡的大坨山嗎?”
張百刃點點頭。
“那山裡真的住了神嗎?”小童問道。
張百刃笑道:“山裡當然有神!不過隱藏在雲深之處,凡人是看不見的!”
小童卻混不在意的呵呵笑道:“我阿爹就是進了那座山,我娘說他是去做山神去了!我長大了就要到山裡去,去找我阿爹!和他一塊做山神!”
張百刃臉上笑着,心裡卻一沉,想到了山上的累累白骨。這個小童的父親或許就在其中吧!
蹲下身來,摸了摸小童的腦袋,張百刃問道:“你知道神是什麼嗎?”
小童點頭道:“當然知道了!神就是我阿爹!我阿爹就在那座大坨山裡。所以那座大坨山就是神!我看着大坨山,就是看到我阿爹了!你說我說的對嗎?”
張百刃一愣。
忽然覺得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自己執着於什麼是神,卻不料還沒有一個小孩看得清楚。那山亙古長存,那山澗的雲霧飄渺自在。可不就是神嗎?
“哈。。哈。。哈!”想到這裡。張百刃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小童顯然有些生氣。
張百刃搖頭道:“沒有你說的很對!只是我在笑自己的愚鈍罷了!”
對張百刃的話,小童顯然是不理解的,所以只能抓了抓腦袋,牽着身後的老黃牛繼續往村外走去。
“你等等!”張百刃叫住了小童,從儲物袋裡摸出一根淡紫色的小笛子,這本是張百刃在紫雷軒時。閒來無事時,用一根七八年份的紫竹製成的笛子。
“這個送給你了!”張百刃將小笛子遞了過去。
小童猶豫了一下,接到手中,疑惑的問道:“這是什麼?”
張百刃道:“這是笛子!是一種樂器,很好玩的!”說着又將小笛子接了回來,放在脣邊吹了吹。雖然沒有形成什麼系統的曲調,卻悠揚婉轉很動聽。
小童高興的再次接過笛子,迫不及待的放在嘴邊,嗚嗚咽咽的吹奏起來。
片刻後纔不舍的放下來,朝着張百刃問道:“你說我在山下吹這個,山上的山神阿爹會聽得見嗎?”
張百刃心中最柔軟的部位被狠狠的撞擊了一下,努力讓自己儘量不去想山上的那些荒骨,輕聲道:“當然!你阿爹會聽見的!每一次起風的時候,都會是你阿爹聽到了你的笛聲,在歡暢的大笑!”
“真的?”
“真的!”
看着小童一邊牽着耕牛一面吹着小笛遠去的背影,張百刃不知爲何總覺得心裡堵得慌。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行走世間積累外功,並不只是爲了積蓄功德收穫靈物開竅,更應該是爲了守護這些平淡樸實生活的人,讓他們可以靜靜的享受這蒼天大地的豐富和精彩。
劫力微微翻滾了一下,卻又平息下來,張百刃疑惑的擡頭。
天空太一神依舊綻放光華。
似乎某種契機悄悄隱去。
張百刃擺擺頭,走進山村。
村子裡很安靜,這個時候大多數的人已經出門勞作,一棟棟矮樓的門窗卻毫無防備的敞開着,顯得沒有什麼顧慮。難怪古之聖賢歷來崇尚小國寡民,蓋因爲如此方能保證民風的淳樸。太多的繁榮和奢華,容易衍生出太多的惡和貪!
家家戶戶的大門雖然都是敞開的,張百刃卻不能貿然的闖入,總得找一家有主人在的屋子,纔好進去歇歇腳,換一身乾淨衣裳。現在這一身昨夜粘上了不少灰塵和泥土,黏糊糊的黏在身上,很是難受。
“有人嗎?”
“請問!有人在嗎?”張百刃挨家挨戶的叫着。
走到村尾的時候,終於有人應話。
“是誰啊!”這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