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人,夜風稍涼。
那人披着一頭銀髮站在樹影之下,如夜魅,又如狐。
“吶,又見面了!”
李太白看着不遠處突然出現的死魚眼青年,笑問:“這麼巧,你也來散步?”睜眼說瞎話。
被逮個現場,乾脆裝聾作啞。
死魚眼青年的目光糾緊那一頭如銀般閃亮的白髮,久久,他問:“你是女人?”雖是疑問,但已是肯定。
她的臉相雖宜男宜女,長髮一披明顯偏女相,且若爲男性身形也太過纖瘦。
“哈哈……”
李太白大笑後反問:“我有說我是男人嗎?”
這倒沒有。
他倆見面,加上這一回現在,統共才第三回,連名字也不沒有通報,又怎會談起性別。只是很多人憑第一印象的直覺,見她着男裝,性格開朗直率,誤以爲是少年。
包括一向自認爲聰明的死魚眼青年。
他反問:“哦,那你散步也散得夠久。竟然從後山散步到這裡來?難道是這裡的風景比較好?”
這分明是諷刺。
如此深夜,漆黑一片,看啥風景。
李太白彎身撿起頭巾。
剛剛若不是她閃躲及時,斷的就不止是這一方頭巾,而是自己的小腦袋。揍敵客不愧爲揍敵客,殺手家族連護衛的武功也這麼厲害。
看來此行就不是那麼好玩!
這人臉厚比牆厚。
不。
根本就是沒皮沒臉。
她是睜眼說瞎話,而他卻是指鹿爲馬。
把柄在他手,李太白無法反駁,只能任他胡說八道。死魚眼青年又問:“你還要再散步?”
“不了。”
李太白擺手,打了個呵欠說:“我困了!要回去睡覺。那就這樣了!”她一揮手,沿着森林小道返回後山的小木屋。
她以爲可以暫時甩掉他,偏死魚眼青年提步緊跟其後。
兩人在黑夜之中走了一段。
她快,他也快。
她慢,他也慢。
怎麼也甩不掉。
李太白氣得牙癢癢,終於沒忍住,步子一剎,轉身質問:“你跟着我做什麼?”後山小木屋只有她一名住客,別說他也要散步!
鬼才信呢!
恐怕是想監視她吧!
死魚眼青年往前一步,逼近。“夜黑,山裡豺狼野獸多,我送你回去。”說罷,從懷內拿出小電筒,照亮李太白的腳下小路。
豺狼野獸有你可怕嗎!
李太白恨恨地吐槽。
明知她潛入山洞,卻沒有抓她交給揍敵客家邀功。現在又與自己虛以委蛇,這人戲太多了。
安什麼心思暫時不知。只能見一步行一步。
夜深沉,像無底的黑洞。一束光,也能照亮人們的眼,照亮腳下的道路。
兩人一前一後。
死魚眼青年保持與她三步之距,稍稍落後。夜風揚起她的白髮,如一朵美麗的白雲在他的眼眸內飄動。
他嗅到熟悉的香氣,忍不住問:“你的頭髮怎麼白了?”一般女孩愛漂亮染髮最多染黃或紅,怎會染一頭白髮。
前方的女子輕哼一聲。“天生的。不行呀!”
她天生白髮,一出生就被拋棄。自小被同齡的孩子取笑是老婆婆……因這一頭華白遭了許多罪,受了很多苦。
因此她故意用頭巾裹住,不願露出一根白髮。
聞言,死魚眼青年腳步一住。
眼內的那一抹白雲不停飄動,在月色下美得不可思議,竟讓他看得着迷。
李太白聽不到迴應,轉身看他。“怎麼了?世界那麼大,有紅髮,黑髮,黃髮,綠髮……我一頭白髮也很尋常,到處可見。”
這是氣話,除去上了年紀的老人,李太白還不曾碰見與自己一般天生白髮的人。
死魚眼青年點頭同意。
他見過天生白髮的人,不止她一名。
黑夜之中電筒光束一直亮着,一人在想應對之策,一人在想那一頭令人着迷白髮,兩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言,直到後山的小木屋前。
李太白手搭在門把上,那人的影子如一頭猛獸籠罩而來。
她轉過身,仍掛着她招牌式的笑臉。“我到了。這裡沒有豺狼野獸,你可以放心了吧!”意思是你還不快滾。
死魚眼青年明顯不懂李太白的腹語。他應道:“嗯,放心了。”
這人怎麼眉也不皺,眼也不眨,一點表情變化也沒有,卻說擔心自己。他要是拿刀抵她的脖子說納命來,還正常些。
遂客令已下。
但人仍站在門前不動。
李太白眼眉一抖一抖,乾脆當着他面開門關門,將他丟在門外。
死魚眼青年見屋內的燈亮了,他這才轉身離開。
剛入森林,便有人上前。“少爺,我這就去抓那間諜。”
“間諜?誰是間諜?”
“後山新來的花農。”
“誰說她是間諜?”
“她偷偷潛入本家,實在可疑,不得不防。”
死魚眼青年擡頭望月,但月亮躲在雲層內,大地又陷入一片黑暗中。“她不過是散步走遠了。不是間諜。”
“可是少爺——”
“你質疑我的判斷。”
那人忙雙膝下跪,連連點頭說不敢。
“叫梧桐來見我。”丟下一句,死魚眼青年消失於黑夜之中,獨留下那人在夜風中瑟瑟發抖,流了一身冷汗。
深夜裡竟然讓他去找梧桐管事,又得挨一頓批評。打倒無所謂,可不要讓他寫檢討呀!那人無奈地起身,直奔前院會客大樓。
李太白一入門,便躲在窗邊,直到門外人離去爲止。
出師不利呀!
所以說她爲何要闖進這個暗殺世家的老巢。能不能活着出去尚在未知之數,別提找人了。
要怪只能怪她心軟。
流星街是獵人世界內一個巨型的廢物堆積區。在流星街棄置任何東西都是允許的。包括垃圾,毒/品,武器,活人,屍體……
生活在流星街的人民沒有國民身份,亦沒有法律。
唯一的規矩就是拳頭。
你強你就有飯吃。
你強你就能生存。
而李太白一出生就在流星街,學習各種生存技能,後隨着某位醫者學醫。五年前在流星街的十三區開了一間小小門診部。
而她所醫治的科目很廣。
說是診所,也等同便利屋的存在。只要她有閒,你有錢,就算不是病人,各種雜事她也接手處理。
她自稱爲無事偵探。
到她手中,再大事件也會化作無事。
潛入揍敵客家是受鄰居惡爺爺的委託,尋找他失蹤的孫女二月·威海利·漢克。
二月是一名天才型的可愛少女,擅長電腦,喜好遊戲。
她同時也是一名黑客。
一週前,她與一名同是遊戲玩家的網友面基,自此失去蹤影。
經她深入調查,與二月見面的網友是揍敵客家的人。所有線索斷在試煉之門前,門後是她無法到達的世界。
惡爺爺只有一名孫女,兩人相依爲命,李太白抵不過老人家的請求,只能買了個身份冒險前往揍敵客家查探二月消息。
果真是龍潭虎穴。
好吧。
再努力一週。
給自己一週的時間,若找不到二月的線索只能離開。
可惜揍敵客家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地方。
看來李太白這一趟出門前既沒有燒香拜佛,也沒有向上帝祈禱,總之她所有計劃都被某個不良分子打亂。
已近黎明,正是最黑暗的時候。
某處山洞內,燈光通明。
死魚眼青年坐在沙發上,褲腳沾着夜霧,梧桐站在一旁。青年問:“我要知道新來花農的來歷?”
梧桐不答反問:“是不是她得罪了少爺?梧桐這就將她辭退。”不出自己所料,這女娃個性率直不適合久留。
“梧桐你想保她?”
“不是。”
“那就別廢話。”
“李太白,十九歲,女性,出生在流星街,她自小學醫……”
第二天清晨,陽光敲打玻璃窗,但主人卻遲遲不願起牀。
後山的小木屋前來了一名着西裝的壯漢,他拍門叫道:“李太白花農,李太白花農……”
好一會後,李太白下樓開門。
那人說梧桐管事要見她。
李太白想:看來昨晚的事不是那麼容易翻過去。如果識破了身份,乾脆直接離開揍敵客家,再別尋他法。
兩人走了一段路程,李太白揉着酸雙眼,忍不住問:“不是去見梧桐管事嗎?”這條路不是通往前院的會客大樓。
那人一臉嚴肅地答:“梧桐管事正在等你。別多問。”
某處山洞內——
李太白打量着洞內豪華裝潢擺設,每一處都在告訴來客:我有錢,我很有錢,我非常之有錢。
她獨自站在寬敞的客廳內,與她一同前來領路的壯漢已先行退下。
忽然,聽到有人說:“唷,你來了。”
李太白聞聲轉頭,見死魚眼青年背抵門邊,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她問:“梧桐管事在哪裡?”
“要見你的人是我。”死魚眼青年說:“從今天開始你就在這裡工作。”
“憑什麼?”
死魚眼青年提步走近,他腳步輕盈,表情不動,但目光銳利非常,彷彿盯着獵物般,隨時撲上來撕碎吞食。
李太白不由退了一步,握緊拳頭。
他答:“就憑我是伊路米·揍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