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萬萬沒有想到,在短時間內再一次踏進皇城,目的地居然是天牢,而且是去看望一個在她的印象裡並不深刻的人。
第一次見到龍承烈,她所震驚的是他那驚世駭俗的輕功,以至於他手捧梅花、踏壁而來的畫面至今都能清晰的從腦海裡浮現出來,可那也就僅此而已,當時她正處於心神不定的時候,龍承霄態度的突然改變、對未來的忐忑不安,使她根本無法去在意這樣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卻沒想到那驚鴻一瞥,卻會給龍承烈留下那樣深刻的印象。
後來她扮成簡若惜進宮,果然才一個照面就被龍承烈認了出來,於是潛意識裡便將他列入了敵對的一方,也爲此擔心了很久,甚至想方設法將龍承烈指派去了西北。而龍承烈在西北大展拳腳,暗中策劃暴民作反,直接成全了子墨兵發京城的驚天之舉。現在回想起來,這一件件、一樁樁,如同九子連環、環環相扣,讓人心馳神移。
對於子墨要啥龍承烈,起初她是不以爲然的,可後來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方知世上無人能夠逃脫那“不得已”三個字。
龍承烈要求見她,蕭見離很吃驚、子墨也很吃驚,可聽完他的理由,卻全都連半個“不”字也說不出來了。那個理由,聽了實在是令人傷感呢!
朱顏忍不住輕撫自己的臉龐,難道她真的很像蓮妃嗎?在宮裡時也曾聽人說起過,當年的蓮妃清豔絕俗,寵冠六宮,因此招來無數怨恨。甚至說她與端王有染,最後死在了寧安太妃的手裡,其結果叫人唏噓不已。
那可憐的女人。倘若自己真地是她,現在正要去看即將要被處以極刑的兒子。又會是怎樣的悲哀與痛苦!真不如早早地合上眼,不用再去理會這污濁的人世間。
“顏兒,仔細腳下!”蕭見離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引着朱顏走下溼滑無比的石階,“這裡是兇殺之地。戾氣過重,你本不該來!不過…唉,他也可憐!”
“沒關係,我倒也想見見他,”朱顏低柔的道:“真沒想到,竟會有人這般念着我!”她對龍承烈是心生憐憫的,但她不會說出來,因爲子墨他們的決定是對地,如果讓他活着。只怕會天下大亂,若是她爲龍承烈求情,只會徒然令得子墨與見離難做。倘若她真的像蓮妃。那麼能給龍承烈帶去最後一絲安慰,將是她非常願意、而又唯一能做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天牢深處。蕭見離擔心龍承烈會對朱顏不利。事先安排了一道木柵欄橫在了天牢一角,將龍承烈用鎖住手腳置於木柵之後。在另一面放上一把軟椅,又把旁邊的侍衛全都換上了驚濤閣的高手——朱顏若是有事,他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朱顏遠遠的看見了天牢盡頭的安排,想了想道:“見離,你看,能不能讓那些侍衛站得稍微遠一點,我想那樣會好一些。”
“不行!”蕭見離斷然拒絕,“子炎武功高強,爲人又極是精明狡猾,誰知道那鐵鎖木柵是否就能困住他。”他走到距離木柵五步外的地方停步,“小心一點。”
“嗯…好吧!”朱顏不再堅持,緩緩走到木柵前坐下,就見木柵後面的地上坐着一個男子,他地頭埋在雙膝之間,長髮散亂,將他的面容完全的遮住了。一大堆粗重地鐵鏈纏繞在他的身上,看起來叫人觸目驚
“子炎…”朱顏試着輕聲叫龍承烈地表字,他們兄弟之間,都是這麼稱呼地。
地上那人倏地擡起頭來,雙眼最初還是一片昏黃,卻在看清朱顏的一剎那放射出精光,“朱顏!你來了!”
“是!我來了!”朱顏有些吃驚於龍承烈地反應,但心裡緩緩流淌着的一絲暖意卻是真真切
“你來了…你來了…”龍承烈嘴裡喃喃着,“能夠這樣面對面的坐着看到你,真的是…很好…”他的眼神有些惶然,更帶了一抹急切,死死的盯着朱顏的臉,像是在尋找什麼。“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呢?”朱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他是在自己身上尋找蓮妃的影子麼?
龍承烈依舊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朱顏,最終才嘆了口氣道:“你…跟了皇兄?我是說,大皇兄?”
朱顏一愣,只得點點頭。
“你跟母妃很像,眉眼、神態都很像…”龍承烈似乎又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緒中了,自顧自的道:“可是你終究不是她!我母妃很懦弱,倘若她有你一半的精明和運氣,就不會遭到那樣的下場,我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你很聰明,你比她聰明多了!”
他的語氣十分認真,卻叫朱顏聽了啞口無言。
然而龍承烈並不需要朱顏作出任何反應,只管說道:“其實我們三兄弟裡,大皇兄纔是最厲害的那一個,權謀、狠辣、果斷…他都擁有!而且他更有一項我與四哥都不具備的特質,你知道那是什麼麼?
“堅忍!”龍承烈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只需這一點,就讓我和四哥輸得一敗塗地!你不相信?他能夠讓你冒那麼大的風險在皇宮裡矇騙四哥,後來又將你交給耶律瑾…你會說你是心甘情願的,可你又何嘗不是爲他所利用?若沒有你,四哥能變得像是失心瘋一般?若不是你,耶律瑾肯答應暫時維持兩國和平,不再騷擾邊陲?”
“女人啊!哈哈哈…你現在明白了吧?”龍承烈瞪着朱顏,“可是你別以爲輔佐了大皇兄登上皇位,你就能安然坐上皇后的寶座!就好像當年,母妃就算是寵冠後宮,可還是有人拿她的出身說事兒,你…出身青樓,是不是?大皇兄要想穩住朝政,少不得要選一位門庭家世都匹配的起的女人封爲皇后,你最多也句是有個妃號!對了,聽說耶律瑾也爲了你神魂顛倒吧?可他不是也得娶世族大家的女兒爲妃麼…”
“你說錯了!”
“嗯?”龍承烈突然被朱顏打斷,愣住了。
“你說錯了!”朱顏玉容沉靜,像是沒有聽見龍承烈之前說得任何一句話,“很多事情,因爲你自己是那樣想的,你便以爲這世界上的人都這麼想。”
“什麼意思?”龍承烈氣勢洶洶的瞪向朱顏。
“我只需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就明白了!”朱顏平靜的道。
“說,快點說!”龍承烈雙目射出狂亂的光。
“你將頭靠近一些…”
龍承烈連忙往前挪了一挪,將耳朵伸向木柵的縫隙。
朱顏起身蹲下,俯身傾向龍承烈的耳畔,輕輕的說了一段話。
“什…麼…”龍承烈整個人彷彿僵住了,一動也不能動。
“現在你明白,爲什麼你不能活着了吧?”朱顏施施然起身,“見離,我累了,我們走吧。”
“談完了?”蕭見離饒有興趣的挑起嘴角,“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說…他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