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竹向前走了十幾步,正遇上一輛空騾車。她連忙招了招手,跟車伕說了幾句,便跳上了車,指了指路。騾車直奔南海國的方向去。
“姑娘,後面有車隊,咱們走到路邊等他們過去再走吧。”聽得後面“骨碌碌”的聲音,騾車車伕大聲道。
“好。”林小竹自然知道那車隊是誰的,她把那看不清原色的車簾放了下來,擋住了視線。
聽着車隊慢慢朝這邊行來,林小竹嘆了一口氣。要不是老孫頭在前面等着她,她就想着是不是在這鎮上住一晚上,等他們走遠了,自己再慢慢行了去,以免又在前面遇上。那就太沒意思了。
她正想叫騾車車伕停車,卻不想“呼”地一聲,車簾被人掀了起來,緊接着,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車廂裡。
看清楚來人,林小竹把差點喊出來的尖叫聲給嚥了下去,淡淡道:“王爺,可還有事?”
“姑娘,你可是在跟我說話?”趕騾車的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耳朵有些背,根本就不知道車廂裡闖入了人。聽得林小竹的聲音,大聲道。
“不是,走吧。”林小竹只得衝外面喊道。
袁天野進了車廂,卻不說話,只是打量了幾眼車裡的情況。見這騾車又破又髒,不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緊抿着嘴,盯着林小竹,顯然十分的生氣。
本姑娘還沒生氣呢,你倒是生上氣了。林小竹也不問話了,負氣地轉過頭去。看着那隨着騾車的啓動不斷晃動的車簾。
“你就坐這樣的車去南海國?”袁天野開口了。聲音低沉,動聽的磁音環繞在車廂裡。讓人感覺特別舒服。
“我喜歡。”林小竹道。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好歹主僕一場,袁天野也沒欠她什麼。雖說佔了她一點便宜。但她覺得,如果耿耿於懷,倒顯得她有多在意似的。照她的想法,見到袁天野,她的態度應該是不動聲色、風輕雲淡、若無其事的。可這會兒,她也不知自己怎麼回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出口就是一股火藥味。
袁天野漆黑如深潭的眼眸緊緊地盯着林小竹,似乎在揣摩她的心意。半晌方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放心,我不是死纏賴打的人。你沒看到,我把未婚妻都帶來了嗎?”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你跟我們一起走吧,這樣安全一點。否則,我們都不放心你。好歹相識一場,我們不能看到你當作沒看見。”
林小竹擡起頭來,笑了一下:“如果不放心我的安全。那就把袁五娘留下吧。至於一起走,就免了。”
這疏離的態度讓袁天野的心裡竄上一股火來,他一把抓住林小竹的胳膊,用力地晃了兩晃。咬着牙道:“林小竹,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怕你不安全,我派了袁五娘跟着你;怕她們護你不周全。我們出城拼命地趕路;爲了讓你安心,我都把那討厭的女人當成未婚妻了。你到底還要怎樣?你這臭丫頭。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這幾句話,一下撞在了林小竹的心坎上。讓她覺得心潮翻涌,無端地煩亂起來。負氣的、讓人傷心的話正要脫口而出,感覺不合適又及時地嚥了下去;想要順着他的話迴應幾句,感覺也不合適。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時,外面響起了沈子翼的聲音:“林小竹,長路漫漫,不如我們來下幾盤棋吧?”
這句話,如一股清泉,一下使得林小竹的心清涼起來。她嘆了一口氣,看着兀自生氣的袁天野,忽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是不是我不跟你們一起走,你們就要這樣一直騷擾我?”
“那是。”袁天野點點頭。
林小竹撫額:“那我就坐我的馬車,暫時跟你們在一起走吧。不過說好了,要是惹我不高興,我就離開車隊,一個人走。”
本來是好心,擔心她的安全,現在反倒像是求她恩惠似的。袁天野瞪着眼睛,看着林小竹,惱得半天不作聲。
“瞪什麼瞪,顯得你眼睛大呀!”林小竹沒好氣道。
“嗖”地一聲,袁天野不見了蹤影。
氣走了?氣走了好!林小竹的心情無端的又好了起來,對外面道:“翼公子,等我把我的馬車找到了,就去跟你下棋。”
“真的?太好了。”沈子翼的頭伸在車窗外,滿臉的驚喜。
林小竹挑了一下眉。似乎,這樣一起旅行,感覺也不是太壞。
既然決定一起走,林小竹便不好耽誤大家的時間。畢竟離下一個小鎮,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如果再耽擱,到時怕是要趕夜路了。她叫來袁十,把老孫頭和馬車的模樣告訴了他,讓他們這幾個騎馬的人注意一下。袁十干脆給大家分了工,讓大家分頭去找。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把老孫頭和馬車找來了。
“阿竹,可擔心死老漢了。你要再不來,我就想去縣衙擊鼓去了。”老孫頭一見林小竹,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呵,不會有事的。叫你先走,我就一定能趕上來。”林小竹笑道,一面付了騾車的錢。
“阿竹,您這是……”老孫頭壓低了聲音,指着三輛豪華大車問。
“哦,這是我以前做事的主人家的車。正好遇上他們,便讓我們一起走。”林小竹解釋道。
“這樣就對了嘛。否則,你一個女孩子,長得又這麼漂亮,再這麼走下去,非出事不可。”老孫頭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看來,跟着自己上路,讓老人家也感覺有壓力了。林小竹嘆了一口氣,道:“你走吧,我上那輛馬車去。你趕着車跟在這車隊的後面。”
“是,姑娘。”老孫頭看了看那三輛車,對林小竹不由得恭敬起來。
林小竹揹着自己的包袱,上了第一輛車,掀開車簾時一看,挑了一下眉:“王爺,您怎麼也在這裡?”
袁天野臉色臭臭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能來嗎?”
“翼公子說能,那就能。”林小竹笑眯眯地道。既然要一起去南海國,那就和平相處吧。
沈子翼的車廂,絲毫不比袁天野的差。寬敞舒適,裡面似乎還薰了點香,若有若無的,聞上去讓人感覺很是清爽。
沈子翼給林小竹倒了一杯茶,迫不及待地把棋盤擺出來:“來,下棋。”
而後面的那輛車旁,騎着馬一直注意着林小竹動靜的婢女躍上了車,對餘玉稟報道:“姑娘,林小竹上了翼公子的車。王爺從那騾車上下來之後,也直接上了翼公子的車。現在他們在下棋。”
坐在餘玉身邊的婢女偷偷看了主子一眼,問:“誰在下棋?”
“是林小竹跟翼公子下棋,王爺在觀戰。”
“嗯,知道了,下去吧。”餘玉道。見那婢女下了車,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姑娘,不過是一個下人,長得又沒姑娘好看……”她身邊的婢女潤兒勸道。
餘玉一甩手帕,氣道:“你知道什麼?當初王爺就爲了這個下人,砸了何文清大人的鋪子。而且她不過是一下人,一個賤奴,不知怎麼的,竟然哄得王爺把一個側妃名額給了她。”
“那又如何?姑娘是正妃,她在姑娘面前,不過是個妾。就算王爺喜歡她,那又如何?她既然是下人出身,自然沒有靠山。又不是宅子里長大的,論手段,論心機,恐怕連我們這些婢女都不如。到時候做幾件事,讓王爺知道她上不得檯面,自然就不喜歡她了。到時要打要殺,還不由得姑娘?”潤兒道。
餘玉流着淚道:“可王爺他……你看看他是什麼樣的態度?我跟他說話,避如蛇蠍。板着臉,正眼都不瞧一下,甚至視於無物。可你剛纔也看到了,人家林小竹理都不理他,他反倒主動跑到人家車裡去,說了半天的話。這會兒翼公子邀請林小竹下棋,他又跑到那裡去了。照我說,我也是堂堂安遠候嫡長女,何必自甘下賤,要這樣腆着臉去看他的臉色?反正這婚事是太后下旨。只要在京城裡哄好了太后,還怕他敢抗懿旨不成?”
“可夫人說了,那晚相看,王爺他……咳……”潤兒看一說到這個話題,餘玉就哭得更厲害,只得轉換話題道,“如果姑娘您不跟着跑這一趟,王爺或許就要改變主意了。姑娘,這北燕國,除了太后和皇后,還有哪個位置能比得上逸王妃更尊貴呢?爲了以後的尊榮,現在受些委曲怕什麼?”
“可有林小竹在旁邊,王爺哪裡還看得見我?”餘玉道。
這說來說去,又把問題繞回來了。潤兒嘆了一聲氣,勸道:“好了,不哭了。一會兒眼睛哭腫了,讓王爺看到,就不好了。”
餘玉只得慢慢地收了眼淚,沒精打采地看着車外。
“其實,有些事,不用等到住到一個宅子了才做的。現在一起上路,機會有的是。咱們給林小竹下兩個套,自然就能讓王爺看清楚她的真實面目了。”潤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