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煙雨閣
“醉兒給叔叔、嬸嬸請安,侄兒這麼久沒來看您們,身體可還好?”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身材頎長,並不給人高大之感,卻是分外挺拔俊朗。對着沈塘和沈夫人行了禮。
沈夫人笑道:“好着,醉兒,你可算來了,快坐下,讓嬸子好好看看你。”
沈塘也笑了笑,“醉兒,看看,你嬸子多想你,一見到你連我都給忘了。”
“我疼醉兒是應該的。我們楚家就這麼一個獨苗,我又沒有兒子,醉兒就和我親生兒子是一個樣的。”沈夫人嗔道。
“爹,娘,女兒來遲了。”說話間青熹已然到了門口,“你們說的好不熱鬧,怕是忘了我這個親生女兒吧。”青熹笑着進門,看到楚酔,微微一愣,施施然行了禮。
“楚哥哥好。”
“青熹妹妹好。”楚酔呆了一下,軟軟的聲音已然飄進耳朵,連忙回禮。
接下來不過是敘敘舊,話話家常,楚酔的眼睛不時飄向青熹,青熹卻低頭吃飯,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醉兒,聽說你這次來京城是要常住?”沈塘打破了沉默。
“是的,我已經託人幫我看宅子了。”
沈夫人忙忙說道,聲音裡帶了幾分嗔怪,“看什麼宅子,嬸子不是說過,沈家就是你家,在嬸子這裡有什麼客氣的?”
楚醉連忙解釋道:“我已經和叔父說過,過些日子我就要進太醫院學習,早出晚歸,怕是不方便,所以還是另覓宅子,免得在嬸子這裡勞師動衆。”
“太醫院?”沈夫人皺了皺眉。
“醉兒想要去做御醫。”沈塘開口道,“楚家世代爲御醫,醉兒不用參加吏部的考覈,只是要先進太醫院學習半年,考察一下他的醫術如何,再決定如何給付官職。”
沈夫人變了臉色,眼圈一紅,“那個混地方,進去做什麼?爲了那點子虛名?你也不是不知道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你爹孃在那裡死的不明不白,你還想進去送死。”
“可是。。。可是。。。我。。。”楚酔並不善言辭,情急之下,話到了嘴邊上反而不知如何解釋。
“好了。這些個掃興的話以後再提,今天是給醉兒接風洗塵,一家人應該高高興興的吃飯,提這些個事情做什麼。”沈塘還是微微笑着,“來,醉兒,吃菜,你嬸子可是吩咐廚房給你做了最喜歡吃的菜。”
飯過中旬,青熹便推辭自己身體不舒服,想早點回房休息。沈夫人也沒多想,只是吩咐黃連要好好伺候小姐。
青熹並沒回房,而是到了沈家園子內的賞月閣,據說這是當年沈丞相爲了他最心愛的女人所修建的。青熹從不關心沈丞相心愛的女人是誰,只是覺得這裡倒是個好的賞月的去處,便常常在這裡靜靜望月。
這夜月色正好,雖不是十五之時,卻有幾分詩意,配合着閃亮的星星,反而添了幾分嫵媚。
“青熹妹妹,就知道你在這裡。”楚醉隨了青熹離席,有些話是該對她說了。
“楚酔哥哥?怎麼會是你,嚇死熹兒了。”青熹一愣,繼而臉上的落寞盡數收進眼底,低垂下眼睛,輕聲問道,“你不陪爹孃聊天,跑來這裡做什麼?”
楚酔一時語塞,麥色的皮膚上爬上一抹紅暈,從懷裡掏出個金絲鑲邊的長條盒子,“這個。。。這個送給你。”
“是什麼啊?告訴我吧,楚哥哥。”青熹看着盒子,心裡已經有幾分瞭然,臉上卻還是一副疑惑的神情。
楚醉的臉愈發漲紅,訥訥的說,“自己看看就好了,我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我送你禮物,還不許別人幫你拆。”
青熹打開盒子,是支龍鳳簪子,鏤空的銀刻,栩栩如生,配着銀絲的流蘇,分外漂亮。
“這個。。。”
“這個是我娘出嫁的嫁妝。。。”
“這個太貴重,我不敢收。”青熹把簪子裝回盒子,推給楚酔。
“一點都不貴重。”
“可是。。。”
“熹兒。。。我。。。我。。。想娶你。”楚酔吞吞吐吐的說,聲音微弱得快要消失。
微風劃過,捲起兩個人的髮絲在風裡翻飛。
“對不起,楚哥哥,我沒聽見你說什麼。”青熹忽而一臉嚴肅,“楚酔哥哥,娘和你說了吧,我已經上了選秀的冊子了,就是以後是皇家的女人,婚姻大事並不由我自己做主,而且你知道欺君犯上可是要滅滿門的。這禮物我不能收,請楚酔哥哥送給你的心上人吧。”
青熹說着轉身離開,在經過楚酔身邊時輕輕嘆了口氣說:“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青熹回到熹微閣,正碰上站在門口的黃連。
“小姐,你可回來了。剛剛我一轉身,您就不見了,可嚇死我了。我聽說楚少爺往賞月閣方向去了,您沒遇見他?”
“沒有,我只不過在花園裡走了下,今夜的月色還算不錯,便去離落塘那裡坐了坐。”
“離落塘和望月閣是兩個方向,難怪您沒見到楚少爺。”黃連興致勃勃的說着。“這次楚少爺回來可是。。。
“我累了,早些睡吧。”青熹打斷黃連的話,坐在梳妝檯前,淡淡道:“黃連,還不快過來幫我收拾一下,我累了。”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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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楚醉就離了沈府,一個人搬到了早就覓好的住處。青熹知道楚醉是個聰明人,知曉她的意思,也放下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思。
反而是沈夫人又添了一分愁。原來這沈夫人孃家姓楚,閨名蘇葉,楚家世代行醫,因此子女的名字多以藥物爲名。楚醉的爹,也就是沈夫人的表哥楚南星,便是上一代沈家族長。楚家世代子息單薄,因此到了楚南星這一輩,主家只不過南星這麼一個獨苗,而沈夫人楚蘇葉自小在主家長大,和楚南星的感情最是深厚。
楚蘇葉十六歲嫁到了沈家,同年楚南星娶了夫人瀟漫,生下醉兒之後,兩個人同時入宮成爲太醫。楚南星和瀟漫在楚醉剛滿週歲那年雙雙暴病身亡。
沈夫人看過楚氏夫婦的屍體,完全沒有疾病的徵兆。而且他們死之前,被當朝的文貴妃召去問診。沈夫人再愚笨,也總知道這兩件事情必定有聯繫。皇宮,果然是個吃人的地方。
楚氏夫婦死的那年,楚醉還小,族裡的分家收養了他,沈夫人怕他受欺負,就常常接回自己家裡來住。楚醉十五歲那一年,沈夫人才將楚氏夫婦的真正死因告訴了楚醉,本意是想要這孩子從此遠離宮廷,沒想到楚醉消失了五年,之後再出現,就要進太醫院做御醫。
沈夫人越想越怕了起來,當年那血淋淋的一幕不停在腦海裡回映。整個人愈發的不安生起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幾次拿了話去試探沈塘,想讓他去勸楚醉打消進宮的念頭,只不過換了沈塘不冷不熱的反映,“他若是想要去,就由了他吧,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況且這宮裡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楚醉也不小了,總是要博個功名纔好。”
沈夫人一時更加沒辦法起來,楚醉那孩子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溫文爾雅,謙和有禮,固執起來卻和他爹爹一個樣,十頭牛也拗不回。這一次他既然定了主意,自己再說多少也是沒有用了。沈夫人只好拿了沈塘的話寬慰自己,再找了機會慢慢勸楚醉。
日子就在不安和彷徨中度過,十日的功夫,不過是一眨眼的速度。宮裡派來接青熹的轎子也到了。因爲入宮之後是要先經過禮儀學習,然後分配到各宮做三個月的宮女,考究秀女的才貌品行,所以黃連不能跟入宮去。只能眼淚汪汪的送小姐出門。
青熹這一日只是選了身並不顯眼的青羅紗,寬大的袍袖,寬擺的裙子,並不顯身段,下襬繡着些普通的花木,除了做工有幾分考究,其餘並不顯眼。頭髮也只是簡單的挽了個墮馬髻,一根無華的銀簪子,加了些銀絲的流蘇。耳朵上一對小巧的明玉鐺,手上素素的一隻帶着純色的鐲子。倒不像大戶人家的千金,反而有幾分秀氣的感覺。
臨別時沈夫人拉着青熹的手,不停地抹淚,沈塘只是看着青熹,囑咐了幾句,“一切小心”,“要好好伺候皇上和各位主子”,之類的套話。青熹一一笑着應了。隨行的太監催促了幾句,沈夫人只好匆匆話別了幾句,又塞給青熹一個鼓鼓的小包。青熹提起裙子上了轎子。
因爲是秀女的轎子,並沒守着平常的規矩,而是徑直的擡進了皇宮的側門。青熹下了轎,在公公的帶領下前往秀女居住的毓秀宮。毓秀宮,取鍾靈毓秀之意,先皇下旨闢爲秀女選妃前居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