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飯,青熹不知做什麼好,索性轉了身出去,隨便走走。
青熹在毓秀宮內轉着,忽然想起正是菊花時節,又聽說這毓秀宮的菊花皆是珍品,便起了興致。
這毓秀宮內自有個小花園,品菊園。園內種了些菊花的極品,青熹性喜菊和梅,自然不想錯過。
時候正值清秋,菊花正盛,品菊園內的菊花也爭奇鬥豔。“墨荷”紫中透墨,顏色極爲純粹;“鳳凰展翅”欲翔九天,別有一番風味;“西湖柳月”寧靜深邃,最是在平淡中迷人。
青熹看得正爲出神,忽而有男子的聲音傳來,“母妃今日可是好興致,只是害兒臣好找,要不是您宮裡的丫頭說您來了這裡,怕是兒臣要在你宮中等好一陣子了。”溫文如玉的聲音,引人沉醉。
“這不正趕上涵妃的病初愈,今日又是賞菊的好日子,我就邀了涵妃妹妹來賞菊,誰知道你今天要進宮。”張揚的聲音,帶着幾分柔媚,一字一句道來。
“見過涵妃娘娘。”
“不必多禮了,都是自家人。”
前方依稀有着人影,怕是正往這方向來,路只有一條,青熹知道自己避不過了,索性大大方方的等着見禮。
“文姐姐,今個這品菊園的菊花倒是有幾分別緻,倒真是合了我的心思。還是姐姐掛着我。”
“涵妹妹,這個就見外了,況且我知道妹妹最是愛菊之人,俗話說‘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我一人看花也是無趣,還不如請了妹妹一同來賞花,咱姐倆說說笑笑,權作散心也是好的。”
當前一女子,大紅的上好宮錦,裁成窄袖寬擺裙,滾邊繡了精工的牡丹,頭髮用綠雪含芳簪結成牡丹髻,斜斜的插着點翠嵌珠牡丹步搖,整顆東珠雕成的玉鐺在耳邊搖晃,體態略微豐滿,言談舉止頗有些傲氣,想必就是宮中階位最高的文貴妃。
文貴妃斜挽了一人,面容略顯蒼白,弱不勝衣,好似大病初癒,淡粉的縷金百蝶穿花裙愈發顯得身材窈窕,一隻琉璃金絲八寶簪挽起如雲的長髮,語調分外輕柔,言談舉止挑不出半分越矩,應該是大皇子的生母涵妃。
那個扶了文貴妃手臂,緩緩而行的男子應該是四皇子楊莫初,果然是皇子裡的翹楚,溫文爾雅,卻又帶着幾分英氣,頎長的身材,棱角分明的五官。青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一行人愈發的近了,青熹快行幾步,在文貴妃前停步,施施一禮拜倒,柔柔道:“秀女沈青熹,參見文貴妃娘娘,涵妃娘娘,參見四皇子。”
“起來吧。”文貴妃臉上掛滿了笑意,“我正和要和妹妹說去看看今年的秀女如何呢,這毓秀宮可是好多年沒這麼熱鬧了。”
“是啊,妹妹我進宮晚,可是也有七八年沒見過毓秀宮如此熱鬧了。”涵妃笑着,向青熹招手,“過來讓我細瞧瞧,你是那家的姑娘?”
“回涵妃娘娘,我姓沈,名青熹,家父是當今丞相沈塘。”青熹微微向前幾步,涵妃拉着青熹的手。
“沈塘的女兒?”文貴妃臉上掛滿了笑容,眼裡卻斂去一抹怨恨,“鍾靈毓秀,想不到丞相家居然有如此水靈的女兒。”
“多大了?”
“回娘娘,青熹今年十七了。”青熹低聲答道。
“十七,正是個好年紀,想當年我入宮也是十七,而今已經快二十年了,歲月催人老啊。”
“母妃怎麼會老呢?我看母妃可是愈活愈年輕了,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我姐姐呢。”莫初笑着說。
“這孩子,盡是油嘴滑舌,我哪裡有那麼年輕?再怎麼年輕也是比不過涵妹妹的。”
“姐姐可是過謙了,雖說姐姐虛長我幾歲,可是妹妹這三天兩頭的病着,成天藥氣裡薰着,不老也不行了。”涵妃輕咳了幾聲,“終歸是老了,精神不夠用,才這半晌,就撐不住了。身體乏得厲害,得找個地方歇歇。”
“前面就是毓秀宮的正殿了,不如進去坐坐。”文貴妃眼角瞥見青熹。藕荷色的小衫,配上白綾細摺裙,頭髮單用一根銀簪子挽起來,不帶其他金銀玉器,模樣乖巧溫順,垂手低目站在一旁。“倒是個乖巧的孩子,一起來吧。”便挽了涵妃,直直的向毓秀宮的正殿走去。
早有低下服侍的小太監前去報信。崔公公也早早的守在殿門口迎接,見過禮,一行人進了正殿。文貴妃坐了主座,涵妃坐在右手邊,四皇子在左邊落座。青熹哪敢同坐,垂了手,在下首站着。主殿伺候茶水的小丫鬟上了茶,崔公公滿臉是笑,“這是上好的君山銀針,用隔年的雨水細細烹了,貴妃娘娘,涵妃娘娘,四皇子,請慢用。”
“不必勞師動衆了,今天我不過是和涵妃來賞菊的,碰巧累了,進來坐坐。”文貴妃抿了一口茶,擺擺手,“崔公公留下,其餘的人也不必伺候了,都下去歇着吧。”
衆人謝了恩,依次退下。青熹自然也一併退下。
青熹回到房間裡,正看見溫暖笑着撲上來,“青熹姐姐,你剛剛去哪裡了?”
“只是在品菊園裡走走,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青熹不着痕跡的躲開溫暖,轉身回房,躺在牀上。腦海裡不停回放,文貴妃眼裡的怨恨,四皇子的溫文爾雅,涵妃的不露聲色。
翌日天剛蒙亮,衆秀女便早早的收拾好了,青熹照例換上秀女的衣服,不帶多餘的釵環首飾,頭髮簡單挽起。四下打聽下昨日的事情,原來昨日文貴妃一行人只是略略坐坐便走了,未曾大規模的召見秀女,也不過見了下自己的侄女文茜,更沒什麼人知道青熹昨日是和文貴妃一行回來,當下舒了一口氣,看來這毓秀宮的崔公公倒是有幾分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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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的用過早膳,衆秀女就被集中在毓秀宮的大殿,學習宮廷禮儀。
這上一等秀女要學習近一月的禮儀,然後分去各宮做三個月的宮女,根據考校成績,決定去留。在整個過程中,教授禮儀的嬤嬤最爲重要,因此不乏有人賄賂主管嬤嬤,好讓自己的成績高一些,以便將來有個好的去處。
這一日是正式學習的第一日,因此分外累些。那些個嬤嬤行走坐立,教的一板一眼,絲毫不得馬虎,而且每個動作還要重複無數次,直至毫釐不差方休。
青熹自幼在家中習慣了這些禮儀,倒不覺的有什麼苦楚,娥眉輕掃,環視四周。好些個秀女卻是家裡嬌慣大的,做起來覺得分外吃力,不禁皺了眉頭,哭了一張俏臉。
和青熹一樣悠閒自在的並不多,除了相熟的琅嬛外,也就剩下文貴妃的侄女文茜,和一個眉眼秀麗的女子,前一日點名時青熹並未留意過她,想必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女子。
一日下來,每個人都是一身疲憊,恨不得早早回房休息,青熹也不例外。只是這日到了晚飯時間,小虎子還沒送晚飯過來,溫暖累倒在牀上,動也不想動,伊璉和琅嬛不知去了哪裡,青熹只好自己去拿些吃的。
這毓秀宮的小廚房建在毓秀宮裡的角落,離青熹住的正殿有一段距離。沿途要路過品菊園,青熹正行着,聽到隱隱有爭執聲。若是貿然前行,恐怕衝撞了說話的人,惹禍上身,青熹只好隱身在一大叢菊花後。
“你終是把我送到這個見不得人的地方。”女子的低低的說。
“你知道我的大業,只有這樣,才能幫到我。”低沉的男聲,帶着幾分喑啞,彷彿是刻意的壓低。
“現在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只要博得皇帝的寵愛就夠了。”
“你也知道當今聖上並不是好色之輩,而且他的病。。。”
“不是當今聖上,是四皇子楊莫初。”
“四皇子?”
“對,莫初雖然排行老四,卻是最博得聖上寵愛的皇子,聖上殯天,皇位非他莫屬,若是你能得到他的寵愛,對我卻是大有裨益。”
“可是我現在只不過是個秀女。”
“不要擔心,憑你的容貌,進選是沒問題,其他的事情我來辦。”
“我。。。”
“放心,事成之後我們就能長相廝守了。”
腳步聲加上衣服和草木的摩擦聲,男子離去的聲音,女子一人低低的啜泣。良久,女子離去,裙裾帶起草木的窸窣。
青熹等待一切安靜下來才從躲藏處出來,自己彷彿聽到一個驚天的秘密,心下忐忑不安,惴惴着回了住處。
溫暖瞪着大眼睛,“姐姐,你不是去拿吃的?怎麼回來了?”
“吃的?”青熹忽而回過神來,“哎呀,我忘了。我再去拿吧。”
“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去拿吃的。”
青熹逃也似的向外走,正撞上那眉眼秀麗的女子,眼眶通紅,像是剛哭過。那女子並未理會青熹,只是徑直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