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一笑離去良久,營帳中衆人卻仍許久沒有開腔。
魔君能夠繼任明教教主,衆人雖覺有些突然,但仔細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並未覺得如何震驚。但是對於魔君大開山門的挑釁之舉,卻令他們分外難以接受。若真上光明頂去,他們怕會中了魔君的奸計。若不上光明頂,則各派顏面無存。權衡許久,着實左右爲難。
這般爲難之下,衆人心中禁不住又埋怨起那張無忌來。若非他不自量力去挑戰魔君,衆人怎麼會面對魔君擺出的這個難題!
俞蓮舟湊到宋遠橋身邊,低聲道:“大師兄,旁人不去,咱們須得去。無忌若真上光明頂挑戰魔君,咱們須得在一旁照應……”
“不要多說!”
宋遠橋低斥一聲,不讓俞蓮舟再多說,而後上前一步,說道:“諸位,我那無忌侄兒現在根本不知身在何方,也未必就會上光明頂去挑戰魔君。咱們切不要中了魔君的惑敵之計,墜入甕中而不自知。”
空性神僧眉頭一挑,怒聲道:“宋遠橋你也是個聲名顯赫的武當大俠,怎的這麼沒有膽氣?你那師侄已經公然挑戰魔君,怎麼會不去光明頂?莫非他在戲耍咱們?這次若沒有一個結果,我們少林這累累血債,須得全由你們武當派來承擔!”
何太沖也陰惻惻笑道:“方纔宋大俠那樣豪邁要攻上光明頂去,現在怎麼失了膽量?”
宋遠橋承受着衆人異樣目光,苦笑一聲,說道:“先前不明白魔君此舉何意,自然百無禁忌。可是現在曉得他意在將咱們詐上山去,當然也要萬分謹慎。”
他走上前,對重傷在身的空智神僧拱手道:“大師重傷在身,宋某感同身受,少林這一筆血債,終會有一個交待!只是此時萬望大師以大局爲重,勿要因私怨衝昏了頭腦,作出累及各派的決定。”
聽到宋遠橋這番話,空智神僧氣血上涌,臉色激動無比,翻個白眼竟又再昏厥過去。空性神僧見狀,臉色驀地一變,連忙抱住倒往後方的空智,輸入一股內力穩住他的傷勢,指着宋遠橋目眥欲裂怒喝道:“滾出去!再不走,我要殺人啦!”
宋遠橋見狀,長嘆一聲,環顧一週,輕聲道:“魔君狡猾多端,做事必有深意,大家須得小心謹慎。宋某言盡於此,告辭了。”
說罷,他示意俞蓮舟與自己一起走出了少林營地。
到了一個偏僻處,俞蓮舟皺眉道:“大師哥,你今日怎的這麼反常?無忌若真上光明頂去與魔君決戰,咱們正要聯絡各派上山去爲他壓陣。也正乘此時機,要各派瞧瞧無忌他爲正道武林作出的貢獻,洗脫咱們武當和無忌這一身的麻煩。”
宋遠橋仰望着遠處山巒,語調悠遠道:“無忌他不會去的。”
“什麼?可是他明明下了戰書,莫非真的是在戲耍旁人,爲的自己脫身?他小時那般純真,怎麼會變得這樣奸詐?”俞蓮舟聞言後臉色大變,若張無忌真上山去與魔君一戰,或生或死對各派都有一個交待。可若他鬧出這番動靜後卻杳無音訊,武當派勢必更加受到各派爲難。
宋遠橋招招手,領着俞蓮舟出了營帳極遠處,瞧瞧左近無人,才低聲道:“無忌根本沒有挑戰魔君,你們見到的那個無忌,不是真的!”
俞蓮舟聽到這話,臉色驀地一變,驚聲道:“怎麼可能!縱使幾年不見,我們也瞧得出無忌與童年時變化不甚大。而且,那無忌若不是真的,怎會曉得那麼多他的童年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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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遠橋臉色黯淡道:“你們以爲無忌的寒毒是學了九陽神功才得以清除?上次我見無忌時,他親口說過,是魔君出手清除了他體內的寒毒!這些年,咱們尋不到無忌的下落,是因爲他一直被魔君收留着!”
俞蓮舟臉色登時陰鬱下來,沉聲道:“莫非無忌他……”
宋遠橋嘆息一聲,澀聲道:“那無忌找上咱們時,我也以爲他是真的無忌,可是四弟出手攔不住他,我便已經曉得他是假的,八成是魔君假扮的!他能曉得無忌那些舊事,應是無忌告訴給他的。魔君講出那些話來,是要逼着我不要拆穿他……”
俞蓮舟顫聲道:“你早已經知道了,爲什麼不道出來,由得魔君他假冒無忌攪風攪雨?”
“怎麼說?難道要告訴天下人,張無忌他自甘墮落已經加入了魔教,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五弟他故去多年,我怎忍讓他死後清名受辱!”
宋遠橋臉色悲慼,聲音凝重道:“這件事我一直埋於心底,只盼着能隱瞞下來。這番魔君不知爲何弄巧成拙,搞出張無忌邀戰魔君的事情來,總算將分散的各派復又聯合在一起。原本我還打算趁勢鼓動衆人殺上光明頂去剿滅魔教總壇,無忌加入魔教之事或能隱瞞下來。可是魔君卻擺出這樣一番陣仗,我實在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麼了……”
聽到這番話,俞蓮舟才知大師兄的一番良苦用心,禁不住痛心疾首道:“無忌他太糊塗了……”
師兄弟相對沉默良久,宋遠橋才咬牙道:“魔君着實可恨,趁着無忌年輕無知將他拉入魔教不說,還藉着無忌的名頭攪得人心浮動!偏偏咱們還投鼠忌器,不能當衆拆穿他!”
俞蓮舟沉吟半晌,臉色驀地一變沉聲道:“既然咱們見到的那無忌是魔君假扮的,那麼所謂那一場決戰自然也就不會發生!大師兄,魔君他擺出這樣的姿態,是否在以光明頂爲誘餌,引得咱們……”
不待俞蓮舟講完,宋遠橋已經搖頭道:“我也想到這一點,不過可能極小。魔君若有足夠的力量對付咱們六派,何必再如此大費周章。他若想伏擊咱們六派,除非光明頂上人手盡數調集下來。那樣光明頂可就空虛……”
講到這裡,宋遠橋陡然收聲,與俞蓮舟對望一眼,眼中各自閃過驚詫之色。片刻後,宋遠橋才疾聲道:“師弟,咱們兵分兩路。我去光明頂附近觀望一下,你則帶幾位師弟在左近偵察一番!”
俞蓮舟正待要答話,忽然看見遠處沙漠中騰起的大股煙塵,澀聲道:“來不及了……”
趙禹回到光明頂上自己的院子裡,頗有精疲力盡之感。還未推開房門,便聽到房中有喁喁私語聲,便站在門外,並不急着進房去。
楊青荻上了光明頂後,並沒有隨着第一波下山的人離開,而是留下來,住在了原本趙禹的房間裡。
小昭因爲楊青荻初上山時錯認其爲趙禹,被狠狠戲耍了一番,所以在面對楊青荻時,神色之間總有些不自在。她擦着一個光可鑑人的白瓷盤子,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不時偷偷瞥一眼坐在她對面的楊青荻,小嘴翕動着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忍耐不住輕聲問道:“楊姐姐,我聽人說趙公子已經回到光明頂了。你不去瞧一瞧麼?”
楊青荻直直望着小昭,卻不答話,待那白皙精緻的俏顏漸漸渲染上一層紅暈後,才說道:“回來就回來了,他自己做出許多糊塗事,眼下形勢嚴峻我纔不與他計較,難道還要趕着去迎接麼?小昭,你這麼着緊,是不是想見那壞小子了?要不要我再扮成他的樣子,然後再……”
小昭聽到這話,愈發羞得無地自容,額頭似乎都要戳到手中盤子裡,聲若蚊喃道:“楊姐姐,你不是保證不提那件事了麼……”
楊青荻似笑非笑道:“可是我想起來就不自在,也就不想讓你自在……若一輩子天天都見着你,我就天天拿這件事來撩撥你。瞧着你難堪樣子,我心裡就舒服起來了。”
小昭丟下盤子,捂着羞紅的俏臉,忍不住再次重申道:“楊姐姐,我不是跟你講清楚了麼?只要趙公子解決了波斯總教的麻煩,救下我娘,我就要跟我娘去過一輩子了,哪會天天再和你們在一起……”
楊青荻卻嘆息一聲,頗帶悵惘道:“這世上,許許多多事都不是說斷就能斷得了的……”
她站起身走到小昭面前,勾起她的小巧下巴,望着那傾國傾城的俏顏,嘖嘖道:“小昭,你可真漂亮。這麼漂亮一個小丫頭,待自己可也狠。”
小昭眼神閃爍,不敢看楊青荻的目光,喃喃道:“還是不及楊姐姐你漂亮……”
“可是我沒你生得白啊,不光臉蛋白,還有……”
“不要說了!”
小昭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羞不可耐就往門口跑去。一拉開房門,卻看見退避不及的趙禹,驚呼了一聲,小臉頓時糾結起來,轉身跑回房中再不肯出來。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走路沒動靜難道不會敲敲門麼?”楊青荻也覺羞惱無比,嗔望着趙禹。
趙禹見楊青荻怒目瞪向自己,訕訕笑了一聲。正待要解釋幾句,忽然院子外有人喊道:“教主,山下有人闖入,丟進一個包裹來。”
趙禹正愁無法脫身,連忙對楊青荻說一聲:“我先去忙了。”而後便落荒而逃。
一邊往院子外走去,趙禹一邊收拾心情,走到院子外那明教弟子面前時,已經恢復如常,平靜道:“何人闖進來?”
那明教徒說道:“那人輕功奇高,丟下包裹後就離開了。”
說着,將一個青布包裹遞上來。
趙禹接過包裹打開來看,發現一張字條,還有一塊漢玉雕的玉佩。這玉佩一入手中,趙禹塵封已久的記憶登時翻騰起來。當年在大都時,他爲了答謝汝陽王府曾救過自己的苦頭陀,將這一塊玉佩當掉,買了幾樣禮品,當票卻被趙敏給收去。事後自己都忘了此事,卻沒想到趙敏早已經將玉佩贖回來,且一直保存到如今!
他瞥了一眼紙條上的字,瞳孔驀地一縮,而後便振奮精神,朗聲道:“準備苦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