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趙禹率領滁州文武百官並麾下一干幕僚,到達集慶城外。
此時,距離集慶被攻克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個多月,徐達等人已經徹底穩定住集慶城及周邊的局勢,肅清周邊諸多元廷殘存勢力,將敵人徹底隔絕在大江以北,而後纔派一隊三千精兵,前往滁州接應。
如今趙禹的旗幟已經從鎮淮大總管改爲吳國公、討虜證北大元帥,這是原總管府一干幕僚們商議出的權宜之計。集慶城既然已經攻下,哪怕僅僅只是爲了招攬江南民心,不稱王不足以名正言順。所以,當趙禹到達集慶之後,將會正式稱王。如此處理,一來是過渡,二來則是留下一個緩衝的餘地。
徐達信報傳來,討虜軍攻克集慶後,許多江南士紳乃至於討虜軍士兵當中,都涌動着一股勸進熱潮。而以趙禹如今的勢力,便連江南一地都尚未平靖,若要稱帝,時機不對,爲時尚早。而若是對這些勸進呼聲置若罔聞,難免會冷落傷害江南民心,因此便留下這一個緩衝的餘地,用以安撫民心。
趙禹並沒有乘坐徐達特地爲他打造準備的車輦,而是騎乘在一匹棗紅色普通軍馬背上,身着一身簇新的蟠龍金甲,驕陽照耀之下光彩奪目!這一路從滁州行進到集慶,他始終引領在隊伍最前方,哪怕陽光最猛烈的正午時分。一來,他要給江南百姓留下一個深刻的英武形象。二來,也是想最直觀感受一下此地民心。
民心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大多數時候無甚用處,但在某些關鍵時刻,卻能發揮出驚人力量!得民心者未必能得到天下,而失民心者,則一定坐不穩這江山!
一路行來,過往州府許多百姓士紳夾道歡迎。那熱情程度,令得趙禹都頗覺招架不住。這背後未必沒有各州府地方官員背後推動的因素,但拋去這些浮華不實的東西,真正民心振奮的情緒,還是能夠看出一些的。趙禹不是一個樂於誇誇其談的人,但也絕不食古不化。地方官員們順勢而爲,搞出這樣一幅熱烈的氛圍,對人心的振奮也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倒也並不如何牴觸,只要不對百姓造成太大困擾誤了農時,他也並不嚴令禁止。畢竟,能夠成功拿下集慶,的確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當將近集慶的時候,百姓夾道歡迎的氣氛達到了極點,放眼望去,道路兩側人山人海。對前宋的懷念,對韃子朝廷的厭棄,對漢統復興的喜悅,對改變悲慘生活的渴望,諸多情愫糅合在一起,百姓們只能用這樣一種方式宣泄出來。
在這當中,尤其許多信奉明尊的信徒最是激動,許多人跪在道路兩側不斷叩首,便連額頭都隱現血跡。
劉伯溫等一干謀士緊緊跟隨在趙禹身邊,他們雖然皆是文士,耐不住驕陽烤灼乘馬長途跋涉,但受到百姓熱烈的氣氛感染,仍然不辭辛苦堅持下來。哪怕面紅入霞,汗流浹背,然而看到百姓們歡呼迎接的情境,心情仍然激盪無比。這是盛世的兆頭,這是他們一點一滴夯下一個擎天大廈的根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一個男人該有的抱負,這是一個儒者最崇高的理想!而今天,他們終於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隊伍再往後則是明教一干頭目們,楊逍、殷天正等一行人。與前方的總管府幕僚相比,他們這一羣人有武功在身,尚能耐得住炎熱,形象不算狼狽。然而他們的表現比之前面的總管府一干幕僚則要顯得更加狼狽,且不說楊逍一臉凝重口不能言,他身後的彭和尚、說不得等人早已經激動地熱淚盈眶,淚水打溼了衣襟!
他們失敗太久了,他們對成功的等待渴望太久了!明教傳播到中土之後,便以掃進世間不平爲己任,他們聚衆爲亂,殺官造反,所爲一切皆是爲了締造一個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世界。然而挫折阻力太多,屠刀熱血看得太多,唯獨成功的喜悅品嚐太少了!
而今天,他們堂而皇之行走在大道上,身披榮光,享受百姓們發自肺腑的頂禮膜拜。他們頭頂着過往犧牲的英靈,腳踏殘暴韃子的血肉屍骸,走向江南文萃繁華的中心聖地。那裡是他們新的起點,他們將在那裡踏上更輝煌的路程!
明教這一干頭領再往後,則是連綿的馬車隊伍。這些馬車上,或是裝載了戶籍書冊,或是珍貴的資料古籍。除此之外,便是許多女眷老幼。
楊青荻等三女同乘一輛馬車,除此之外,尚有殷離,還有喜歡熱鬧的楊不悔。
車廂外人聲鼎沸,少女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不時撩起車簾往隊伍外面熱鬧的人羣望去。看得多了,心中自然生出許多感觸。楊青荻禁不住感嘆道:“怪不得男人總將天下掛在嘴邊,人山人海的百姓頂禮膜拜,這樣一份無上榮光的尊榮,又有哪個能抵抗得住!”
周芷若一路笑而不語,她自幼與父親生活在漢水畔,對於底層民衆心中所想了解甚多。看到人們充滿希望的笑容,越發明白要享受到這一切是如何的不容易。而令她倍感自豪的是,享受這一切的正是那個往後將與她攜手一生的男人!
幾女興高采烈的談論,楊不悔卻縮在車廂角落裡,神情頗有些不自然,尤其不敢面對殷離的目光。小昭心思敏銳,隱隱察覺到楊不悔的異樣,便問道:“不悔姑娘,你可是感到有什麼不適?”
楊不悔忙不迭搖頭,殷離則在一邊笑道:“這姑娘春心萌動,定是想念我那表哥了。不悔姑娘,你且放心吧。我聽我爺爺說,這次有教主出手相助,張無忌他去營救六大派那些蠢材的行動必然會很順利,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且,我爹去迎接獅王,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到了。雖然咱們明教與武當派關係越發僵了,可獅王畢竟是張無忌的義父,他若回來了,你還愁你那位無忌哥哥不會趕過來相見?”
楊不悔聽到這話,臉都白了一層,忙不迭擺手道:“我、我哪有那麼想!我在想旁的事……”
這般語無倫次的模樣,令得不明所以的幾女益發鬨笑起來。
不知幸或不幸,與同行這些人諸多感性相比,趙禹哪怕在此時,心情仍然保持着極端的冷靜。他視線越過那些攢動的人頭,落在田野與遠處的城池上。
連年廝殺戰爭,原本極爲富碩的集慶周邊土地都遭到波及,許多土地漸漸荒蕪下來,短短几個月的休整修養,根本不足平復大戰的創傷,在這慶祝大勝的熱烈氛圍中,掩飾不住的是元氣大傷。
他心中很冷靜的盤算着,拿下集慶之後,留給他休養生息的時間已經極短了。而作爲正義王道之師,哪怕即刻開始北伐,爲了保存中原大地所剩不多的元氣,所謂以戰養戰的策略也不能採用。未來的任務仍很艱鉅,要想在戰事和民生休養當中尋找一個平衡點,仍需要戰戰兢兢,殫精竭慮的去摸索。
徐達等衆將列陣在集慶城外十餘里的坡地上,眼見到趙禹的旗幟在地平線上升起,軍陣緩緩向前移動迎接去。隨着鼓聲響起,大軍發出整齊如一,驚天動地的吶喊聲:“恭迎大元帥,萬勝萬勝!”
護送的人馬在城外駐紮,趙禹輕裝簡從,在徐達等人的簇擁下打馬走向集慶城。穿過人山人海,終於抵達集慶城經過緊急修葺已經再次雄壯無比的城門前。
徐達在趙禹身後指着城頭上那空空匾額,笑道:“番邦胡語不足傳承,還要請大元帥爲此雄城賜名!”
趙禹吸一口氣,聲音清越道:“漢統復興,上應天命,此城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