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羅帖木兒遠遠跟着樸大寶與趙禹一行,除了要給樸大寶找一些不痛快之外,同樣也在觀察那羣漢兒。
大都繁華都市,萬邦來朝,各國各族之人都不罕見,漢人自然尤其得多。縱使這羣漢兒入城時引起一陣騷動,也不值得博羅帖木兒心中生出警惕,天下豪富之人多如恆河沙數,哪怕蒙古人向來貶低排斥漢人,也沒有不許漢人發財的規矩。若說這羣漢人先前因爲豪富而引得博羅帖木兒留意,那麼現在隱隱讓他心中生出警惕的,則是這羣漢兒當中那個年輕的頭領。
博羅帖木兒家世顯貴,來往皆是慣了頤指氣使的權貴之人,對人身上那種身居高位指點江山的氣概氣勢最是敏感。樸大寶眼中或只瞧見趙禹處亂不驚又或不明利害的遲鈍,然而博羅帖木兒卻能瞧出,這年輕的漢兒是真正有恃無恐的淡定,心中有底氣,便連自己惡意十足的污衊都能置若罔聞。
他究竟哪裡來的底氣?見慣了漢人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模樣,驟然見到這樣一個氣度儼然的漢人,博羅帖木兒心中頓時生出許多好奇,想要探一探這個漢人的底細。至於樸大寶所說呼倫秘衛的事情,博羅帖木兒口中雖然不曾反駁,心中卻是嗤之以鼻。
哪怕對於蒙古人而言,呼倫秘衛都是神秘至極的一個組織。他們是皇家最親近信任的護衛,非常時期對任何人都有生殺大權,身份都是最大的秘密,絕少出現在人前。雖然呼倫秘衛到了太子手中後,行事風格有所改變,但這最根本的傳承還是保留了下來。如樸大寶手持金牌,不過是當作一道護身符來用一用,真正呼倫秘衛的機要秘密,是斷斷不會讓這種草包參與其中的。
這羣漢兒到底是什麼來歷?究竟用了什麼手段令得本與他們仇怨不淺的樸大寶態度轉變,費了大力氣都要保全他們?他們來大都有什麼目的?
除了這些好奇之外,博羅帖木兒心中尚有幾分憂慮。皇帝與太子之間關係很是緊張,年前太子監國之後,曾經意圖聯合羣臣逼迫皇帝禪讓,雖然因爲博羅等一干蒙古貴人強烈反對而作罷,隨後又因江南反王攻下集慶,衆人皆將注意力轉向江南戰事,此事便很快冷卻下來。可是博羅帖木兒卻明白,太子近來看似安分守己,實則其心仍然沒有安分下來,仍在尋覓等待機會。
博羅帖木兒所擔心的是,這羣漢兒或者就是太子不知從何處招攬來的幫手。如今朝中形勢堪堪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若有任何一點外力摻雜進來,或許都能令得平衡被打破,局勢崩潰起來!
博羅帖木兒雖然不如汝陽王那般戰功彪炳,但也絕對不是樸大寶那種私心全爲自己卻不理大元社稷的草包。他對皇帝忠心耿耿,自然不許那種最壞的局面發生,因此,越發想要看清楚趙禹這一行人到底要做什麼。
懷揣着這個念頭,博羅帖木兒一路跟着樸大寶一行,轉過幾條大街坊市,來到了大都城中最富盛名的風月之地。
如今大都城中權貴們風氣是聲色犬馬,奢靡享受。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此,在大都城中,除了皇宮與各王公府邸還有番僧廟宇之外,最富麗堂皇的建築便要數風月場所的青樓了。
整整一條街上,高樓林立,彩帛玉樹,雕金飾銀,極盡浮華。寬闊的大道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比起海子畔的鬧市來,不知繁華了多少倍。一行人只是站在街頭尚未入內,便覺包含着脂粉香味的熱浪迎面襲來,呼吸之間都是濃濃的旖旎曖昧味道。
趙禹雖然自幼生長在大都,卻從沒有機會來這裡,今次尚是第一次見識到大都風月場的陣仗。原本他以爲揚州已經是極盡繁華奢靡的所在,可是見到眼前這繁華至極的景緻,方知自己當真是少見多怪。
自趙禹以下,楊逍等人臉上同樣流露出驚訝之色。他們當中,或是久居西域苦寒之地如韋一笑,縱有些行走江湖的經驗閱歷,卻也未必領教過風月場所的浮華喧鬧,心中禁不住都生出大開眼界之感。
樸大寶是風月場廝殺的悍將,對此自是見怪不怪。他看到趙禹等人微露驚詫的臉色,禁不住得意笑道:“王公子雖然行遍天下,只怕也未見過大都風月場這般繁華的勝景吧?”
趙禹聞言後點點頭笑道:“確是大開眼界,只在外間瞧一瞧這氣象,便比我們南洋許多小國的王宮都猶有過之,當真可算得天下無雙!”
聽到趙禹終於不再是高高在上語氣而是由衷讚歎,樸大寶頓時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說道:“外間所能看到的,不過最淺顯一層皮毛。這歡場內裡的享受,才稱得上真正精髓。不論你中意怎樣的女子,小家碧玉還是絕世妖嬈,火辣熱情的色目女子,溫婉如水的江南佳麗,這裡應有盡有!到了這裡,才曉得做一個男人還有這般層出不窮的享受,幡然醒悟過往那些年全都虛度,半點滋味也沒活出來!”
樸大寶語調激昂對趙禹介紹着,若不明內裡的人瞧見了,都要讚一聲這拉客的龜公當真肯賣力氣!
趙禹一邊聽着一邊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倒要仔細領教一下。”
一行人說笑着走進牌樓大街,不多時便身陷在似乎無邊無際的桃紅柳綠,鶯歌燕語當中。各家青樓那些打扮浮華光鮮的龜公紛紛湊上來,拼了命推銷自家出色的姑娘。不過這些人皆被熟門熟路的青龍派弟子們阻攔在外邊,趙禹等一行人不受阻攔的繼續向內裡走去。
樸大寶一邊走着一邊對趙禹解釋道:“外間這些地方,只是第三流的。真正第一流頂好的青樓,是不屑於守在街旁拉客的,自會有相熟的老客每日去捧場,應接不暇。”
他有心要憑此壓一壓趙禹的氣焰,費盡心思要尋一家頂好的青樓,便開口說道:“此地算得上好的青樓也有數家,各有千秋,或美色、或聲樂、或技藝,還有極擅各種娛人巧技手段的,不知王公子偏好哪一種口味?”
趙禹不惜冒險跋涉北上大都,自然不是爲了領教大都風月景緻,加之時間緊迫,要在最短時間內摸清楚大都權貴之間的關係形勢,思忖了片刻,才笑道:“我這人對美色倒也沒有太大興致,喜歡的女子不求國色天香,最要緊身份須得尊貴,這樣纔有興致。若是尋常出身的女子,哪怕生得傾國傾城,在我眼中也無甚出奇。”
聽到這古怪要求,樸大寶眉頭倒皺了一皺,思忖片刻才說道:“王公子果然非常人,聽你這般一說,我倒也覺得那些出身尊貴的女子若能攬在懷中褻玩一通,必會有不一般的滋味享受。可是那樣的女子,又哪裡會淪落風塵青樓之中,這當真有些爲難。”
韋一笑在趙禹身後甕聲甕氣道:“我家主子在南洋時,許多土王都心甘情願將自家女兒奉到榻前。能夠陪我家主子共渡良宵的,皆是一國公主之類,尋常女子又哪裡會瞧得上眼。”
樸大寶聽到這話,臉上益發露出爲難之色,若是旁的要求還倒罷了,可是他又去哪裡尋個公主送給趙禹去享用!他先前誇下海口,眼下卻是不好收場。
這時候,樸大寶身後一名下人低聲提醒道:“主子,再往西去便是教坊了……”
樸大寶聽到提醒,眸子登時一亮,拍手笑道:“我身爲地主來款待王公子,怎麼能不滿足你的要求!咱們便往教坊去,那裡不要說番邦的公主,便連王后都能尋出幾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