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愣了愣,苦笑道:“峨嵋派位居六大門派之列,比肩少林武當,的確是個大麻煩。不過我既然決定救下明教那些人,自然也不會懼怕。”
楊青荻笑着搖搖頭說道:“峨嵋派雖然勢大,但除卻長居峨嵋山上的滅絕師太,也沒有太出衆人物。我所說的,還是另一樁麻煩。”
“還有麻煩?”趙禹疑惑起來。
楊青荻不再賣關子,直接講出來:“在方家堡那日,與你惡戰且死了一個的那卜氏兄弟。他們有頗有來頭,他們的長輩師承,是河間雙煞,已經揚言要出山追殺你這惡貫滿盈的小魔君。”
“河間雙煞?是很厲害的人麼,我怎聽都未聽過。”趙禹不以爲然道,“而且那人是被他兄弟誤殺,他們兩個戰我一個,本就不光彩,現在又跳出長輩來尋仇,真是笑話。”
楊青荻正色道:“河間雙煞成名數十年,武功精深已達一流境界,在河朔一帶凶名昭著,近些年雖然銷聲匿跡,不過河朔之間諸多幫派和江湖人士都要賣他們幾分薄面。加上又有峨嵋派和華山派推波助瀾,現在你若出現,保管有許多除魔衛道的江湖俠士來找你麻煩。”
聽到這裡,趙禹才知情況果然有些嚴重,他再如何自負,也不敢誇口與整個江湖爲敵。又想到自己小魔君的名聲,還有一部分要歸功於楊青荻,望向她的眼神不由變得幽怨起來。
楊青荻俏臉上洋溢着喜色,站起身拍拍趙禹的肩膀,說道:“小鬼,看到你吃癟我可真高興。好好享受最後一晚悠閒時光吧,明天我要離開古墓去查劫案,你要幫忙,不得推脫!”
說罷,她哼着悅耳歌謠,腳步輕快的離開石室,留下趙禹滿臉哭笑不得。
第二天,楊青荻再出現時已經換了一身男裝,青衫玉帶,玉面朱顏。饒是趙禹生得都頗清秀,看到這翩翩公子也覺自慚形穢。
趙禹無甚行李,唯一吳勁草送他的那柄劍也在走火入魔時被內力崩斷,周身上下清潔溜溜,當真一貧如洗,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不過楊青荻又送了他一柄劍,讓他不至於淨身出戶。
劍身出鞘,趙禹便覺涼意襲人,但望去劍身卻烏黑無光,無鋒也無刃,就好似一截烏木片。他運勁揮舞幾劍,破空聲幾不可聞,才知這劍當真是稀世奇珍。他翻過劍身,看到兩個字符,仔細辨認才認出是小篆的“君子”兩字,想來便是這劍的名稱。
趙禹自認不是什麼壞人,但也覺配不上君子的稱號,當下便有些臉紅,偷偷瞥向楊青荻,卻發現她腰間也懸了一柄與自己這劍相似的劍,好奇道:“這兩柄劍該是一對,姐姐那一柄又叫什麼名字?”
楊青荻俏臉一紅,眉梢挑起薄嗔道:“哪來那麼多問題!準備好了,我們即刻出發!”
趙禹聳聳肩,不再多說,不過眼神卻不時瞟向楊青荻腰際,充滿好奇。
感受到趙禹遊移目光,楊青荻周身都不自在,冷哼一聲後當先往外走去,對趙禹再不理睬。
出了古墓後,趙禹重見天日,深吸一口清氣,暢聲道:“終究還是外面的氣息清爽。”
楊青荻斜他一眼,撇撇嘴冷笑道:“再如何清爽,都要保住小命纔好消受。”
一句話將趙禹美好心情擊潰,他不知自己怎又招惹了這性格多變的美人,愁聲道:“青荻姐姐高擡貴手,勿再來打擊小子了。小弟這稚嫩心靈,已經被您蹂躪得慘不忍睹……”
聽他告饒,楊青荻嘴角翹起,美眸中妙波流轉,笑斥道:“我是提醒你不要樂極生悲。快些走吧,我們要趕去山下小鎮打探最新的消息,纔好決定去向。”
兩人一前一後,往終南山外走去。
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走出鬱鬱蔥蔥的山林,又轉過一處凹谷,纔到了出山的主路上。山道開闊,不時可見道士打扮的行人。趙禹又忍不住說道:“若不是有事在身,真想去山上重陽宮瞻仰一代宗師的修行之所。”
楊青荻擡頭仰望了一下高聳山峰,說道:“王重陽雖是一代宗師,武功上的真傳卻斷絕了。現在山上只住了一羣不通武藝的道士,有什麼好瞻仰的。”
趙禹奇道:“全真教人才鼎盛,全真七子都是有道行的真人,怎的斷絕了武功傳承?”
“王重陽一身武功博大精深,先天功更是江湖絕技。那全真七子道學上造詣或許不凡,武學上的天分卻差了一些,所學各有偏頗,沒有盡得真傳。若說斷絕了傳承也不盡然,六大門派中的華山派創派祖師便是七子裡的郝大通。”楊青荻說道,她雖然幽居古墓,但因有丐幫傳遞消息,對江湖上的事情都如數家珍,隨口道來便是趙禹不知道的。
沒想到華山派和全真教還有這樣一番淵源,趙禹聽後對那五絕之首的王重陽越發敬仰。只看他教出的弟子雖然未得真傳,都能開創一大宗派,王重陽本身造詣之高,可見一斑。
晌午時,兩人到了終南山下的小鎮。許是因爲全真教的關係,這小鎮少有的繁華,置身喧鬧街上,趙禹不禁生出重返人間的感慨。
其時元人朝廷寵信梵僧喇嘛,其餘教派極難生存,但全真教畢竟是元世祖親封的總領天下道教,其傳道事業所受影響便輕了一些。小鎮中人大多崇尚道教,雖是亂世但卻能保持一份難得的平和恬靜。
趙禹通讀史書,都知梁武帝崇佛致亂,宋徽宗信道國衰,但看到小鎮安靜祥和,才覺得凡事皆有利弊,若不知節制,好的都可變壞。但若能用心引導,使其發揮恰如其分的作用,壞的亦可變好。善惡本爲一體,好壞卻在一念之間。
在小鎮上,楊青荻自去打探消息,回來時表情卻不輕鬆,說道:“事情越發嚴重了,峨嵋與華山兩派,加上河朔之間的江湖人士,全都認定你這小魔君是劫案的主使,又指責丐幫勾結包庇魔教,雙方几番衝突,丐幫接連幾個分舵都被挑了。數日前魔教也摻合進來,五行旗中銳金與洪水兩旗血洗了方家堡,並言明哪個若傷了你,便與其不死不休。”
趙禹聽到這紛亂局勢,苦惱的頭都大了。他救明教徒,原本只是出於一時義憤,卻未料到竟生出這樣一番波瀾,大違本意不說,反倒惹出許多無辜殺戮。到此刻,他才知江湖兇險,自己先前所經歷的連皮毛都未及,這世道絕非單單有好心便能做好事。這般一想,他心中第一次生出意興闌珊的感覺。
楊青荻察覺到趙禹有些消沉,沉默片刻後才說:“你道這亂象全因你而起?若非別有用心之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單單你這小子還未夠分量引起江湖大亂。”
趙禹聽楊青荻語氣雖生硬,話意卻是開解自己。他苦笑一聲,說道:“多謝青荻姐姐關心,我這人最擅爲自己開脫,曉得自己沒做壞事,不會因此感到內疚。只是覺得自己做事還是欠了思量考慮,才被人抓住漏子肆意發揮。有了這次教訓,我才知道要做好事都得思慮周詳,行事不能全憑一番意氣用事。”
楊青荻輕啐道:“你倒是想得開,不用旁人來費心開解。”
趙禹笑了笑,說道:“這個道理,我都是讀了令祖楊大俠的劍法心得才能想通。萬千大道殊途同歸,世事紛亂恰如武功博大精深,窮則變,變則通。我手中有劍,任他詐計百出紛亂如麻,一劍破之又有何懼!”
“莫要自吹法螺了。你不懼兇險,我還怕麻煩。先要裝扮一番再上路,行事總比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來得從容。”楊青荻招呼一聲,打斷豪氣叢生的趙禹直抒胸臆,領着他在小鎮上採買一番。
客棧的客房中,趙禹瞪大眼看着楊青荻由丰神俊朗變作一副臉色蠟黃、神態輕浮的浪蕩子模樣,除卻那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眸,哪還能看出半分原本的樣子。
楊青荻攬鏡自照,滿意的點點頭,指着趙禹粗聲道:“我是關中家財殷實的程公子,你便是我的隨身小廝程小人。”
聽到這油滑令人生厭的腔調,饒是趙禹早有準備,都忍不住瞠目結舌,卻忘了抗議自己這別有意味的新名字。
看到趙禹一副驚呆模樣,楊青荻抿嘴笑了笑,然後丁香軟舌輕吐,從貝齒間取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碧綠竹片,說道:“將這竹片壓在咽喉轉氣之處,以氣息控制,自然就能轉換調節音調。”
趙禹玩心大起,搶過竹片來塞入口中,待舌尖觸到那溫香溼潤的竹片,才陡然記起這竹片剛從楊青荻口中取出,頓覺尷尬,連忙將竹片取出來訕訕遞過去。
楊青荻俏臉滾燙,好在臉上敷了厚粉遮住滿頰的羞紅,她羞惱地橫了趙禹一眼,嗔道:“放在你那吧,我不要了!”
趙禹乾笑兩聲,將竹片捏在手心裡,狀似憨厚道:“其實也沒什麼……”
“你還說!”楊青荻羞惱頓足,纖指敲在趙禹腦門上,悶聲道:“數日前那柳成濤出現在山西平遙,我們要儘快趕過去,以免他再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