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錚等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察覺到趙禹這舉動,臉色都驀地一變。他們自然都看出趙禹警惕並非針對自己,待要詢問,卻聽桑林中傳來輕微踩踏聲。這時,他們方知少年比他們早了數分察覺到有人到來,不經意間展露出非凡的內功造詣,一時間竟驚詫得忘了查探來者是誰。
趙禹看一眼衆人,才醒悟此地是明教衆人藏身之地,自己這舉動倒有些越俎代庖的意味。因此他將飛刀再次塞回腰間皮帶中,對兀自驚詫難消的莊錚等人點點頭。
“不妙,糟糕,當真不妙糟糕至極!”來人身影未露,鏘鏘聲音已經傳來,顯露出精湛內功。
不旋踵,便有一個鬚髮賁張,形貌古怪的漢子衝出桑林,只見他身手敏捷,腳不沾水越過溪流,眨眼間便衝進村莊來。待來人收身站定,趙禹纔看清這漢子背上竟還背了一人!
那漢子掃了衆人一眼,尤其多看了趙禹一眼,才搖頭嘆息道:“糟糕至極,當真也白癡至極!”
莊錚與唐洋突然越衆而出,表情嚴肅站在那漢子面前,莊錚喝道:“周顛,你們五散人向來閒雲野鶴,你來此地作甚麼!又在我們面前胡說八道什麼!”
這時候,趙禹已經被常遇春拉到人羣中站定,常遇春在他耳邊低聲解釋道:“這個人,是我們明教五散人中的周顛,向來瘋瘋癲癲,但武功卻着實厲害。”
趙禹早瞧出這周顛武功頗高,只見他背了一人行動仍然如此矯健,氣息不散,內力必然不凡。只是爲何莊錚對這周顛隱隱有敵意?
周顛放下背上那人,往前走了兩步,翻起眼皮道:“莊錚你看周顛不順眼,周顛又何嘗瞧你舒心。既然相看兩厭,我不與你說話!”
他突然指着趙禹說道:“小娃娃,你冒我教名聲惹出大亂子。五行旗糊塗不計較,我周顛卻要秤秤你的斤兩!”
說罷,他驟然前衝,欺身衝向趙禹。速度之快,以莊錚與唐洋兩人之能,仍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他大手壓向趙禹,怒喝出聲:“周顛,你敢!”
“我周顛手下人命,沒有百條,都有九十九條,有何不敢!”周顛怪叫一聲,下手愈疾,掌風激盪,竟將五行旗中其餘人盡皆掃出一旁,直取趙禹。
趙禹早非吳下阿蒙,見周顛掌風襲來,退也不退,水龍勁運穿雲掌,手掌一翻,直劈往面前空處。
勁風襲面,周顛覺出這一掌力道渾厚,腳步一錯,避開正面,手臂兜一個圈,手指戟身,點向趙禹肋間。他這一變招,形如閃電,自覺少年必然招架不住,指尖方觸到趙禹衣衫,卻不料少年肋間有股大力涌來,直接震開他的手指!
猝不及防,周顛收不住勢,錯身滑開,與趙禹擦肩而過。到此時,他才知少年內力精深,較之自己都要強了一籌。饒是他瘋癲慣了,得出這發現都僵在原地,只覺少年不似人一般神奇,纔多大年歲,內功竟比自己練功數十年還要高強!
莊錚與唐洋正撲上來要援救趙禹,見到這一幕後眼中都閃出壓制不住的濃郁驚色,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無比的震撼。他們見到趙禹能與周顛平分秋色的本領,原本疾衝的身形也慢下來,唐洋更解下佩劍丟給趙禹,喝道:“趙兄弟若有怨氣,不須留手!這周顛行事向來乖張,你只要留他性命,大可懲戒一番,萬事有五行旗來擔當!”
趙禹聽唐洋非但不阻止,反倒在一旁煽火,越發好奇明教衆人的關係。他都惱怒這周顛的無禮癲狂,接過劍來也不出鞘,挾風雷之勢刺向周顛。他喪亂之劍本已小成,又讀了楊過的劍法心得,這平實無奇的一劍施展出來都有森嚴氣象。
莊錚和唐洋本就驚詫於少年內力之精深,見他劍法造詣都這般不凡,眼中神光益發熱切。這一劍雖中宮直入,但取時取勢都有玄機,攻人之必救,似有無窮變化還隱在其後,若他們與周顛易地而處,都覺難以招架。
周顛仍是一副癡呆模樣,渾不知趙禹劍招已經襲來,待劍風凜冽透破衣衫時,才恍然覺醒,已經避之不及。他索性連避也不避,挺起胸膛來迎上劍去,卻看見趙禹收勢而立,劍鞘距離自己恰有一分。他揚起臉,大聲道:“你怎不刺下來?”
趙禹平靜的望着他,說道:“你怎不躲開去?”
周顛脖頸一僵,回答道:“我周顛糊塗做了錯事,就要受罰,爲什麼要躲?”
“喔?你做了什麼錯事?”趙禹問道。
周顛說道:“我瞧錯了你,你是個有真本領的高手,天下大可闖得,哪還用冒借我明教的名號來揚名!我先前想岔了冒犯到你,要打要殺都隨你便!”
聽到周顛的話,莊錚突然破口大罵道:“好你個癲瘋的周顛!趙少俠古道熱腸,是我們五行旗上下的大恩人,你竟將他當作欺世盜名的小人!天下還有你這樣做糊塗事的人嗎?”
周顛瞧一眼莊錚,冷笑道:“若沒見識到少俠的真本領,你們五行旗講什麼話來,我都不信。但這遭我錯了,該承受教訓,否則外人便笑話我們明教恩將仇報。”說罷,他擡起手來就要抓住劍戳向自己胸口。
趙禹見這周顛做事言語都顛三倒四,早沒了再與他計較的心思。見他這動作,手腕一翻撤回劍來,甩手丟還給唐洋。
周顛一手抓空,臉色又是一變,他低着頭表情變幻不定,說道:“你不肯要我自罰,顯然不肯輕易原諒我冒犯了你之事。周顛不能連累本教聲譽,定要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說着,他竟揮起拳頭來重重砸向自己頭臉胸腹,啪啪擊肉聲響起,顯然力道十足不肯留手,幾拳之後頭臉便腫脹起來,口角也沁出血水,只一雙眼還包含歉意望着趙禹。
趙禹從未見過這種行事癲狂之人,一時間倒不知如何處置,轉頭望向此地最相熟的常遇春。常遇春走來,在趙禹耳邊低聲道:“這周顛與五行旗有些積年舊怨,行事雖癲狂,也是一個好漢子。我看他多半是有些誤會,纔不分青紅皁白動手……”
這一會兒,周顛已經打了自己十餘拳,口角淌出的血水都已濡溼前襟,趙禹看了都頗覺不忍。唐洋也走上前說道:“趙兄弟,這周顛也算敢作敢當,你不開口原諒他,他真會生生打死自己。”
趙禹總算又見識到明教人不將自家性命當回事的作風,大感吃不消,連忙擺手道:“得了,你住手吧!我原諒你了,不再計較剛纔的事。”
周顛早已傷得耳眼昏花,根本沒聽清趙禹在說什麼,兀自捶打自己。莊錚見狀,急忙衝上前拉住他揮起的胳膊,擡掌印在他後心渡過一團內力助其壓住傷勢,罵道:“周顛你是專程來挑事?你若打死了自己,我們都知你是自己糊塗,只怕你那幾個好兄弟不肯罷休!”
這時候,周顛才清醒過來,口鼻沁血望去煞是猙獰,望着趙禹慘笑道:“你可是原諒我了?若不然,我是不肯罷手的!”
這近乎蠻橫的請罪方式,一如他蠻不講理的動手,趙禹當真哭笑不得,連連點頭道“我真是原諒你了!你若自己還內疚,尋個無人處再打,切不要死在我面前。”
周顛聽到這話,自在那裡傻笑。唐洋對趙禹歉聲道:“五行旗五散人雖然都屬明教,但互不相統,平日也甚少聯繫。這周顛應是聽了一些胡說八道的江湖傳言,才心生誤解冒犯了趙兄弟。他能趕來此地,應該也是爲本教和趙兄弟蒙冤之事,只是好心做了壞事,我在這裡代他向趙兄弟道歉。”
那周顛聽到唐洋的話,登時不樂意起來,好不容易平緩的血氣再翻騰起來,大吼道:“好你個唐洋,我、咳咳……我自家惹了這位小兄弟,自家道歉……這位小兄弟都原諒了我,還幹你個屁事!你這老小子一肚壞水,你們洪水旗該改名壞水旗纔對!”
趙禹見這明教兩個精銳人物針尖對麥芒的各逞舌威,竟似久別重逢的仇敵,大大顛覆了自己心中對明教人和睦相親守望相助的印象。
唐洋看出了趙禹眼中疑惑,苦笑一聲道:“若是旁個人,倒不好跟他講,但趙兄弟不算外人,我教這些家事也沒什麼可避諱你。本教陽教主多年前失蹤,苦尋無果後教中兄弟對善後之事各有不同主張,本是一些看法差別,鬧騰到最後竟成了意氣之爭。最後心灰意淡散去,各自爲政,鬧成現在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面。”
明教內亂趙禹都有所耳聞,只是所知遠不及唐洋講得詳細。聽過後他心中雖有些感觸,但終究是旁人家事,倒不好說些什麼。
得了莊錚之助,加上週顛內功都頗爲精湛,過了片刻內傷已被壓制住。他又大聲道:“是了是了,周顛雖然看你們五行旗不順眼,但事關我教名聲,怎麼能袖手旁觀!我教兄弟殺人放火也做,起兵作亂也做,還從不曾下作到去搶劫鏢銀!這等敗壞我教聲譽之事,我一定要徹查到底的!”
趙禹聽周顛口口聲聲將“本教聲譽”掛在嘴邊,若不知內情者還真當明教譽滿江湖,心中雖覺好笑,但與這行事瘋癲之人都不好太計較。
莊錚徐徐收回內力,撤下印在周顛後背的手掌,冷哼道:“你既然都爲了此事來,自家去查個究竟便好,來尋我們五行旗晦氣作甚麼!”
周顛眉開眼笑道:“這是真正的不識好歹!我正是查到重要事情,纔來給你們通報一聲,免得你們這羣白癡將事情越弄越糟糕,墮了我教威名!”
趙禹正心繫此事,聞言後急忙問道:“你查到了什麼事?”
周顛張嘴欲說,卻又咂着嘴巴嘴巴搖頭道:“我自己說出來,你們多半是不信的,所以帶來一個口齒伶俐的人。他講出來,你們該是信了吧。”
原來他都知自己行事顛三倒四,難以令人信服,倒是想得周全。衆人聽到這話,才望向周顛帶來那人。
那人是個三十幾歲中年人,作道士打扮,相貌清癯,原本正負手站在一邊觀賞桑園幽境,自得其樂。察覺到衆人轉來的目光後,才灑然一笑,上前拱手道:“在下劉基劉伯溫,見過趙少俠,見過五行旗諸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