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若叫出師父二字時,白老頭趕緊轉身不去看她,這個討厭的丫頭,本來就捨不得,這下就更難受了,他只是擺擺手讓她趕緊離開,這些年如同孫女般的陪着,這下老頭可是真的“清淨”了,那個爲了學醫而做很多好吃討好的模樣,再也不會有了,他嘆氣的走進屋內。
瑾若看着年紀已高的白老頭,心裡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如果她回到這裡,一定會再次來看他,給他做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最終,成亥王和孃親沈氏還是同意了,他們知道,瑾若的性子,他們執拗不過,瑾若出發那天,沈氏本應該是陪着一起送到北堯的,但是沈氏沒有,瑾若知道北堯本是她的故鄉,也許那裡有她不想面對的什麼吧。
瑾若一身月色長衫,頭上只簡單綁着一根髮帶,連個簪子都沒有,瑾若喜歡這麼簡單的裝扮,沈氏看着面前的女兒,眼睛有些溼潤。
已經卯時了,再過一個時辰就該走了,沈氏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瑾若看在眼裡,孃親平時並不是愛哭的人,瑾若看着有些心疼,她微笑,上前抱住沈氏。
“娘,我一直覺得你不是很喜歡我,不喜歡我做這個,不喜歡我做那個,今後看不到我,也省的惹娘生氣了,是不是?”瑾若本欲逗娘開心,但是一旁的阮嬤嬤聽了反而哭的更痛了。
“郡主說的哪裡話,夫人只是擔心你一味的出去跑,會被人刁難罷了,你這樣說,豈不是傷夫人的心嗎?”阮嬤嬤一邊擦眼淚,一邊收拾着行裝。
瑾若鬆開沈氏,用手絹擦掉沈氏臉上的淚珠,握着孃親的手,本是春天,但是沈氏的手卻如冬天般冰冷。
“娘爲何不送瑾若去北堯?是身子不好嗎?”瑾若看着孃親的不捨,問道。
沈氏沒有否認什麼,她只道:“娘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北堯。”很決絕的一句話,看着孃親渾身上下透露着的冰冷和清寒,瑾若很心疼,遠離故鄉本該是爲了愛,如今卻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娘,有些事情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瑾若知道如果她離開,沈氏的日子也不見得會好過,只有讓她打開心結,讓她明白十幾年前的那件事情並不是成亥王的錯,也許她的心能夠好受一些。
外邊天氣漸漸的亮了,一絲絲光線似乎想要透過天際照到人間,瑾若看着沈氏,慢慢回憶着前幾日成亥王跟她說的話。
那日,瑾若本就是去找成亥王的,突然的離開,她放不下的有太多,十幾年前上官瑾若的那次意外跌崖,雖然對於她來說,她不需要什麼解釋,但是沈氏卻一定要一個交代的,否則這一生,他們都有着解不開的心結,通過這十幾年的相處,瑾若確定,當年的事情絕不會像孃親說的那般,成亥王不會任由自己的親子被人推下崖而無動於衷。
瑾若來到綠苑的時候,成亥王正坐在屋檐上賞月,手中拿着一壺酒。
“父王。”瑾若含笑着,給屋檐上的成亥王招手,一轉眼的功夫,成亥王便抱着瑾若上了屋檐,瑾若還有點驚魂未定,看着月色下成亥王棱角分明的臉,瑾若在想,很多年之前,他定是南夕郡的美男子。
成亥王感覺到瑾若盯着自己的目光,扭頭看她,月光下她的雙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怎麼?是不是覺得父王老了?”
瑾若搖搖頭,笑道:“我要牢牢記得你的樣子,就算以後我碰到再困難的事情,只要想你我便會變得堅強勇敢,因爲你說過你喜歡不屈不撓的瑾若,勇敢的什麼都不怕的瑾若。”
微風吹動着瑾若信誓旦旦的臉龐,成亥王嘆氣,“父王希望你做一個快樂的人就好,父王不是什麼都不怕,父王害怕很多東西,父王也擔心很多東西。”成亥王喝了一口酒,一隻手拉着瑾若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若兒,你聽到父王的心跳了嗎?”
瑾若點點頭,成亥王道:“那不是父王一個人的心跳,那是整個南夕郡朝所有百姓的心跳,父王不想做一個亡國的成亥王,父王更不能做一個拿女兒做交易的成亥王。”
他的語氣沉重,瑾若卻沉默了,她忽然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質問這樣一個父親,曾經怎樣的去傷害過誰?他肩上的重擔沒有人跟他分享,也沒有人有資格去評判他曾經做錯過什麼。
瑾若握着成亥王的手,忽然拿酒壺喝了一口,辛辣的感覺直到喉間,成亥王忙制止,“若兒,女兒家的喝什麼酒?”
“我倒想看看是不是喝了心裡就舒服多了,是不是醉了就可以忘掉所有不開心的事了。”瑾若知道今夜的成亥王內心痛楚,那種無奈的痛,她感受的到。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成亥王似乎知道瑾若想說些什麼。
手握緊成亥王有些粗糙的手,“我希望她幸福。”說完這句話,瑾若便後悔了,不是說了不去質問父王了嗎?
長時間的靜默,瑾若起身,想要開口讓成亥王送他下去時,成亥王卻開了口,“十一年前,西楚國新任君王侵犯南夕郡朝,當年手握我朝重兵的是當朝相國武未斌,你出事的那天,正是武未斌出發的那日。”
“武未斌是武王妃的叔父?”雖然,武未斌幾年前因病去世,但是她也多少聽褚澈提起過曾經有過這樣一個雷厲風行的將軍。
成亥王點頭,“那日得知你墜崖,我便知道定是武王妃,我已經下令把她關入地牢,軟禁瞭如微,可是當看到武未斌的急報時,我卻猶豫了。”
瑾若明白了些什麼,“他拿那場戰爭跟你換一個王妃周全嗎?”
成亥王點頭,他開始靜默,瑾若知道她猜對了,成亥王是有苦衷的,他的這個不是理由,而是換做任何一個明智的君主都會做的,瑾若看着天上的那輪圓月,“如果當日我死了,也是值得的,他畢竟暫時擊退了敵兵,我們太平了幾年不是嗎?可是爲何你從不對我孃親說呢?她可以原諒你的。”
“我寧願她恨着我,她也該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