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爲覲見，只爲貼着你的溫暖 1
五月的S市總是潮溼多雨，常悠悠坐在大廳裡，滿桌子的美味佳餚，高冉林與常有良舉着杯子寒暄，她只是咬着筷子望着外面出神。這頓飯味如嚼蠟，吃到一半卻突然颳起了大風，天氣驟然變冷，她回頭打了個噴嚏。外面的氣溫也降的離譜，屋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伴着細細密密的雨絲，寒氣直侵髮膚。
她皺眉，這會兒下雨，等下再離開更不易了。常有良與徐之蓮卻對視一眼，滿臉的喜色掩飾不住。
在常有良的示意下，屋裡的老太太拿來一條小毛毯，給常悠悠裹在腿上。
“小姐，小心着涼。”
懇老太太年紀大了，佝僂着身子，南方口音很重，說起普通話的時候有些拗口。
常悠悠忙站起來：“謝謝奶奶，您不坐下來一起吃嗎？”
她小時候來這裡的時候，這個老太太就在。那時候似乎也沒現在這樣老的厲害，那時候常有良也沒有跟她介紹這個老太太。她不習慣一個老人家爲自己張羅前後，心裡只覺得，比自己年長的，都是她的長輩。她恨常有良是一碼事，卻是與旁人無關的。
讓老太太笑，擺擺手，挪着步子要退回去。
“邢老太太，就一起吃吧。”
常有良說着使了個眼色，徐之蓮忙過去攙住老太太：“就一塊兒吃，今兒人齊。”
老太太堅持坐在末位，笑眯眯的說：“小姐，你要多吃點撒。”
常悠悠笑：“奶奶，您叫我悠悠就成。我已經吃了很多了。”她說着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您看。”
老太太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細細窄窄的一條縫兒，癟癟的嘴巴抿着，仍是改不了口。
“悠悠小姐，你吃那個糯米糖藕，你小時候喜歡吃的不得了。大家都嫌我做的太少了，這回曉得你要家來，做了好多。言*情*小*說*吧首發 都是用炭爐子慢慢燉出來的。”
常悠悠其實對那段記憶並不是特別有印象，很多事也只是聽旁人說。就好像爸爸媽媽總喜歡對人講她小時候的趣事，她聽起來倒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自己卻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
她不願拂老人家的好意，被切成半截手指厚的糖藕，入口酥軟，甜而不膩。她開始相信，或者，她小時候真的很愛吃這個東西。
一頓飯下來，常悠悠一個正眼都沒有給常有良。她在心裡有個小小的堅持，彷彿，只要不恨常有良，那就是對爸爸的背叛。
她知道，爸爸只有她了。愛了一輩子的女人不屬於他，養了一輩子的女兒也不是親生的……爸爸媽媽去世的時候，常有良找到她，說，悠悠，你的養父去世了，以後就跟着爸爸，爸爸會好好……
常有良！
你別以爲我爸爸死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像是隻失去控制的野獸，完全沒有理智，或者，更像個小瘋子。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她指着常有良，聲嘶力竭的控訴。
常有良棄政從商，是商界大亨，而她的爸爸，只是一所名不經轉的大專院校裡的副教授。她不承認她跟常有良的關係，可是，當時未滿十八週歲的她，常有良卻是唯一的合法監護人。
從此，她姓常……
吃完飯，常悠悠一直站在宅子外面的廊子裡，身上裹着邢老太太給她的那條毛毯，雨絲不時的飄進廊子裡，打在身上。
徐之蓮柔聲喚她：“悠悠，進屋子吧，彆着涼了。”
那邊高冉林已經準備開車離開，拍了拍常悠悠的肩：“好好兒待着，別跟你爸爸置氣，你已經不是小孩子，知道不知道。言-情+小說吧首發 ”
常悠悠望着他，半晌，輕點頭。
徐之蓮帶着常悠悠參觀房間，外面響起車子發動的聲音，高冉林已經開車離開了。明亮柔和的燈光，寬敞夢幻的房間，全部是粉色系，從牆壁到每一處的擺設。
傭人已經拎着她的大小箱包放進了櫥櫃裡。櫥櫃半敞開着，裡面都是帶着標籤的衣服。
她回頭，門口站着的是一臉期待的常有良。她突然覺得，常有良似乎比她想象的要老得快。
常有良，你怎麼能這麼快就開始衰老呢？
徐之蓮不着痕跡的擺擺手，一屋子的人很快便退了出去，只剩下門口的常有良還留在原地。
“悠悠……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以前聽你媽提過，就讓人特地弄了這麼個房間，要是哪兒不合適，你跟……跟我說。”常有良說着，眼中不再有從前的凌厲。
“不用了，我不會住太久，這樣子，很好。”常悠悠深吸一口氣，望着常有良，“你剛剛提到我媽，常有良，你……”她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哽住了，“你心裡有過她嗎？”
常有良覺得自己有點兒恍惚，眼前的女兒像是變了一個人，彷彿穿着碎花襯衫，編着又粗又亮的麻花辮子。他搖了搖頭，嚥了口吐沫：“悠悠，上一代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如果喜歡能解決一切，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常悠悠搖頭，她伸手打開櫥櫃的門，極厚重的一聲吱嘎聲，她沒有擡頭，輕輕地問：“那，徐之蓮呢……你喜歡她？”
她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繼續問：“如果，如果你跟徐之蓮有個孩子，你還會不會，繼續去不擇手段的把我從我爸爸媽媽那兒要回來？”
她沒有看常有良，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兒抖，有點兒哽，卻很堅定。言-情+小說吧首發
“常有良，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和徐之蓮的。我想休息了。”
常有良的臉色有些難看，說不出是痛苦還是難堪，張了張口，沙啞着嗓子說：“悠悠，從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我還有個女兒開始，我所做的事情都是爲了你。我給不了你媽媽的東西，我想全部都給你。你徐阿姨，她是個好女人，爸爸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我不知道後來會發生那些事情。爸爸真的很抱歉。可是，讓我的女兒知道自己的親生爸爸是誰，讓我的女兒能正大光明喊我一聲爸爸……這是我這個做爸爸的願望，也是權利。”
常有良輕輕帶上門，那段話，卻有如一把鋒利的刀子，輕輕的在常悠悠的心口劃過，帶出了洶涌不止的血液。
屋外的雨仍然在下，常悠悠用被子矇住了腦袋，捏着手機，開機。
連串的信息還有來電信息提示跳出來。她挨着個兒的打開看。
先是雲薇的，常悠悠，S市的帥哥兒比咱T市多了是不是？咱T市的男人不能滿足你是不是。
還有丁笑涵的，妞，成名了別忘了這個師姐。一路順風。
最血腥的要數楊楊的短信，你這一聲不吭的就滾了，以後要敢灰頭土臉的爬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接下來就是呂墨，很像他的風格，常悠悠！！！後面是碩大無比的三個驚歎號。
她把所有的信息都翻了一遍，發現並沒有何子衿的。這人還真是……真不夠意思……
她又一想，該不會這人這會兒正偷着樂吧，沒人再去惹麻煩，也沒人再去惹他煩心，也沒人再讓他收拾亂攤子了。
她感嘆了一聲，突然覺得心中安寧，因爲，她的身後有這樣一羣人。
何子衿打電話來的時候，常悠悠着實被驚了一跳。手機在黑暗中閃着藍光，她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了來電顯示，的確是何子衿。
何子衿果真不是一般的忙，一邊給她打電話，一邊還不忘跟人談公事，大概吩咐下去了什麼，電話裡才重新安靜下來。
“怎麼樣，小丫頭，明天要開始上班了吧。”
“哎，不知道，我感覺跟做夢一樣。”常悠悠扁了扁嘴，聽着聽筒裡他一貫低沉的聲音，一貫緩緩的語速，可不就跟做夢一樣。
早一天，她還在自己的小窩裡跳着腳收拾東西呢，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躺在了常有良給她準備好的房間裡。
她聽見那頭有着有節奏的咔嚓聲，“咔、咔、咔”這樣。
她說：“喂，何子衿，沒有我，你不是該一個人偷着樂呵嗎？怎麼還給我打電話啊。”
咔咔的聲音沒了，她聽見他在電話那頭笑。
“我就看看，你又惹什麼麻煩沒有。”
“你！”她語噎。
他反倒暢快的笑出聲來。
第二天，因爲是第一天去上班，常悠悠起得很早。洗漱過後，簡單的吃了早飯，坐到梳妝鏡前簡單的化妝。她看着鏡中的自己，眉眼盈盈，臉頰上還是有些肉嘟嘟的，還算能見人吧。她對着鏡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常有良讓助理應俊送常悠悠去上班。常悠悠心知自己對S市的路不熟，也就沒有拒絕。
正值上班高峰，熙熙攘攘的車流、人流，匆匆忙忙的步履。
S廣播電視總檯是一座設計造型獨特的高層大廈，作爲全國五大衛視之一的大臺，常悠悠曾在電視、雜誌中看過不少這座電視大廈的外貌。
她跟應俊告別，然後走進大廈大廳，看了眼電梯門口等候的人，毫不猶豫地轉身進了樓梯通道。她許久沒這樣爬樓梯了，何子衿的短信來的時候，她正帶着些微喘的到了六樓的人力資源部。她看了下短信，只有三個字，“不要怕”，依舊沒有標點。
她笑了笑，等氣息稍稍平穩之後，才走進去，找到負責接待的陳助理。
儘管她是作爲高冉林的助理進臺，程序上仍然需要進行一輪簡單的面試，先是做了一張問卷，接着又有個面善的男人問了她一些問題，諸如有沒有在這一行工作的經驗，對S衛視的前景如何看待，等等。
常悠悠心裡並沒有底，整個過程像是踩在雲端般不真實。她覺得自己的表現並不好，因爲她看見幾個面試官皺着眉，相互對視了一眼，幾乎是不可覺察的搖了搖頭。
人事部的陳助理又帶着她去填了數不清多少張的表格，終於在漫長的等待中，其中一個面試官帶着個文件夾，走到她面前，伸手和她相握，笑着道：“常小姐，歡迎加入S衛視。”
常悠悠被折騰了一早上，已經分不清是什麼心情了。一直以爲對方會不要自己，結果一下子峰迴路轉。
她努力做出微笑的樣子，握住對方，道：“謝謝。”
對方把文件夾交給陳助理，說：“小常剛來，這兩天你先帶她熟悉一下節目組的規矩。等一下，你再帶她去認識一下同事。”
“是，王編。”陳助理應道。
常悠悠忙跟着說：“謝謝王編。”
王編點點頭，搔了搔頭皮，常悠悠以爲他還有事情要交代，誰知他站了會兒，轉身又走過去等電梯。
待他進了電梯，常悠悠輕輕的拍了拍胸脯，舒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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