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執子之手,將子悠走 05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爲覲見,只爲貼着你的溫暖 3
節目大廳裡滿滿的都是人,因爲今天的節目請來了幾個當紅偶像,大廳的每個角落都塞滿他們的粉絲,舉着各種條幅、海報和彩色的燈牌。
常悠悠對直播的理解還停留在T臺實習的時候,跟着前輩去外面做採訪,並且,所有的採訪是錄播,說錯了話或者表現不好,還可以跟配合的攝影師說cut,再來一次。懶
她的耳朵上彆着臺裡統一配置的無線耳機,用於直播時接受導播調配,無線電波里是緊張的倒數時間。導播一個機位一個機位的詢問情況,到了常悠悠這裡,她手輕扶着耳機,微側頭,對着攝影機比了個OK的手勢。
很快,耳朵裡傳來利落的一聲“開始!”
音樂起,主持人上臺,一切都按照事先的彩排要求,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從前在電視裡看還不覺得,彩排的時候大家也沒有上這樣的大濃妝,這會子,常悠悠一心接線,根本沒有時間去看節目。偶爾擡眸,便看到臺上一批化着濃妝的主持人和各個演員,職業素養不允許她在這個時候發出嗤笑聲。
耳機裡傳來導播嚴肅的聲音:“2號,你東張西望什麼!”蟲
2號是常悠悠機位的代碼,她輕輕點頭,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現場。節目中將穿插着由接線員現場連線觀衆的活動,每個接線員有三分鐘的時間與觀衆進行互動。
常悠悠的機位是二號,隨着一號機位與觀衆互動結束,下一個便輪到她。她的心開始噗通噗通的跳起來,手握成拳,上下晃了晃,給自己打氣。旁的同事多多少少有過類似的經驗,只有她一個是徹頭徹尾的新人。她對着面前的電腦屏幕,手裡捏着話筒,這種現場的氛圍讓她震撼,也讓她一時有些恍惚。
她知道,不論她有多緊張,這都是她證明自己的一個機會,如果她在這裡就倒下了,以後或者連觀衆聯繫處都呆不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還有比現在更糟糕的嗎?如果已經是最糟糕的,那就索性做下去吧。
主持人在臺上一揚手:“下面我們把時間交給二號機位的悠悠。”
常悠悠睜圓了眼睛,愣了有半秒鐘纔看向攝影機,迅速的摁下免提,將微麥對準聽筒。電話那頭的觀衆已經準備好了,話音裡滿是興奮,向在場的主持人還有觀衆問好。
導播在麥裡吼了一聲:“二號,說話啊!”
接線員被觀衆奪去話語權是很致命的一件事,常悠悠趕緊接話:“先生,您好,請問您貴姓。”
“主持人您好,俺姓劉,文刀劉。”
“劉先生,按照規則,我需要向您詢問一些問題,如果您能答對,就有機會獲得我們給您提供的獎品。”
電話那邊有些嘈雜,常悠悠又重複了一遍:“劉先生,您能聽清楚我這邊的聲音嗎?”
“俺聽清楚了。”
男人的口音很重,臺下有不少善意的鬨笑聲。常悠悠也帶着笑,對着電腦準備念導播給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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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演播廳裡傳來極爲清晰且刺耳的手機短信聲。機械的女聲一聲一聲重複着“您有新短消息,請注意查收”。
衆人譁然。
常悠悠順着聲音看去,是在她右側的三號機位,三號面色灰土的從工作服裡摸出手機,手忙腳亂的摁掉。她的位置安裝了微麥,幾聲信息提示聲已經透過微麥傳遍整場。
耳朵裡是導播火爆摔東西的聲音,伴隨着狠狠的咒罵。
事實上,早在彩排的時候大家就已經預先演練過對各種突發狀況的應變,獨獨手機響這一塊沒人料到。不論是直播還是錄播,關閉手機都是衆所皆知的常識。一來是防止影響工作,二來是防止干擾信號。
常悠悠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現在攝像機的鏡頭是對準自己的,外場的觀衆不會知道演播廳裡發生的事情。她決心賭一把,對準攝像機,儘量讓自己保持自然且面帶微笑。
“好,劉先生,這是我們爲您準備的第一道題目。剛剛的手機短信提示聲我們都已經聽到了,這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是經常能聽到的,請問……”她頓了頓,“剛剛的手機短信提示聲一共響了幾次。”
常悠悠不確定自己臨時篡改提問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可是,這三分鐘的時間是交給她的,她不能讓自己一切就終止在這個觀衆席上。她的專業並不是播音主持,如何調動氣氛如何對突發狀況進行補救措施,她一概不知。
另一邊,控制中心的導播和一衆技術人員皆是鬆了一口氣,導播撓了撓腦袋,哈哈大笑,又突然收起笑容,彎下腰看着屏幕:“切近景,給2號機位來個特寫。”
隨着鏡頭拉開,導播和現場製片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裡的常悠悠看,口裡嘖嘖兩聲:“這個2號形象不錯啊。”
他說着拍了拍旁邊人後背:“王編,這都是你借過來的人,我看不錯啊。”
這個王編正是當初面試常悠悠的那位,只見他一下一下的搔着頭皮,大概許久沒休息好,襯衫皺成一團,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邋遢。
他忍着笑,說:“張導,我也看走眼了,沒想到她應變能力真不錯。老畢也一直跟我誇來着。”
張導繼續盯着屏幕,手拿着對講機,並沒有回話,只是慢慢說了句:“很好,鏡頭重新切到舞臺。”
他想了想,豎起手指,“注意,迅速再給二號機一個特寫。”
鏡頭從常悠悠臉上一閃而過,控制中心的一衆人均是忍俊不禁。鏡頭雖短,卻仍是捕捉到了常悠悠的動作,她正不停的用手做扇,一邊做了個吐舌的動作,一邊往臉上扇風。
張導臉上帶笑,回頭看了一眼王編:“喲,老王你還有看走眼的時候啊。”
王編抿了脣,輕搖頭,臉上有些無奈:“不好做啊,這丫頭片子空降過來的。後邊兒有人。面試的時候感覺不行,我就把她丟給老畢了,這樣兩邊兒好交代。”
“你啊……”張導笑,用渾厚的男中音說,“就不怕得罪人。”
“我怕什麼?”王編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挑,“老張,我把她從老畢那兒要回來,你給我調教調教。”
張導瞪着他,哼了一聲,繼續看着屏幕,“你先跟我說道說道這後臺有多大。我可不想好人做不成還惹一身腥。”
王編一滯,粗魯的扯開領口的扣子,把張導拉到自己身後,壓低了聲音,說了兩個字。
張導愣了愣。
“這還不算,這次臺裡把高冉林挖過來。高冉林,知道吧,早年多少大型直播都是他做總導演和策劃。高冉林要求再帶一位過來,上邊兒要是不同意,他就不來。”
“再加上……她姓常……S市裡上了檯面兒的,能有幾個姓常的呀。”
張導也是個通透的人,王編這麼一說,他心裡就有了數。
“我對人不對事,剛上場的時候她有些緊張,不過後面的狀態都很放鬆。從剛纔的情況來看,她的應變能力和即興發揮都很有塑造性,形象上看,也很清爽。還有幾期呢,我再觀察觀察。”
節目在一個當紅偶像組合上臺齊唱同名主打歌時,氣氛達到了最**,觀衆席上發出的聲音將全場的溫度掀到最高。接着主持人上場,與演員一起隨着音樂扭動。幾個年紀小的粉絲已經捧着準備好的花束或是禮物,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攔,衝上臺,一把撲到偶像的懷裡。
如果是在電視裡看到這樣的場景,常悠悠一定嗤之以鼻。可是,她現在坐在觀衆席上,她是這檔節目的工作人員之一。除了最初的手機烏龍,一切都是那麼有條不紊,順利進行。粉絲與偶像近距離接觸,緊緊相擁在舞臺上,一起和着,跳着。
她覺得自己臉上黏糊糊的,明明是苦澀的液體,流到口中,卻有着辛苦努力後得到認可的甘甜。
她不知道,此刻攝影機在導播的指引下,正對準了她的方向……
節目結束後,觀衆在工作人員的疏導下都離開了現場,主持、攝影還有接線則被叫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夜宵的盒飯,大家都有些累了,誰也沒有胃口去吃夜宵。沒多會兒,參與節目製作的工作人員就擠滿了會議室。導播、製片、編輯,總之當天節目的頭頭腦腦基本都到齊了。
也是這次會議,讓常悠悠第一次見到了S衛視這種大臺的辦事風格和魄力。導播並沒有對節目中失誤的同事有過多苛責,只是輕飄飄一句:“你回去,讓老畢換一個靠譜點兒的過來。”
那位同事同樣沒有做過多辯解,只是紅着眼睛,欠了欠身子,離開了會議室。
張導拍了拍手,言簡意賅:“好!今天大家辛苦了。下一期節目我們需要兩位外景主持。我呢,跟王編商量了下,你,你。”
他的大手在空中虛指了指,指中常悠悠還有另一位男主持。
“到時候需要你們在場外對觀衆進行採訪。小常,你以前是學新聞採訪的,沒有問題吧?”
沒等常悠悠回答,他又迅速的扭過頭,語速偏快的又對着其他人吩咐下去。
這之後,幾個頭頭們又討論了一下有關節目的一些細節,就散會了。
常悠悠原先以爲自己要挨批評,誰知上面提都沒提,心中不禁竊喜,對那位離開節目組的同事,又難免產生一種類似兔死狐悲的情緒。
因爲是晚上,離開電視臺,常悠悠便打出租車回海棠苑。一下出租車,便看到一個黑影立在大門口的那顆老槐樹下面。
她心中奇怪,眯了眯眼睛,並不能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海棠灣的治安也很好,一般人沒有證明保安不會放行。
越往前行,離黑影越進……如果是常有良的客人,爲什麼不摁門鈴進去呢?
再說,這麼晚了……
常悠悠的心裡突突的,她突然覺得很緊張,下意識的頓在了原地,用手緊緊捂住胸口。
夜那樣的靜,她站在那裡可以看到廊子上亮起來的燈,氳黃氳黃的。偶爾拂過的風帶着淡淡的涼意,隱隱有股清爽的味道,沁在心間。
她站在常有良的老別墅外面,就這樣站着,沉默着,黑影也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可是,她知道,他在看她。一如,她也在努力的看他。
她突然覺得難受,難受的厲害。
她來S市這近兩個月的時間,每天都是神經繃的緊緊的,每天要見的人都是不得不見的,每天要做的工作都是機械而孤單的。在那個步履匆匆充滿冷漠的電視臺裡,她沒有朋友,她每天膽戰心驚,生怕自己做的不好會被臺裡勸退。她生怕別人說自己是個附屬品,事實上卻一點能力都沒有。她不敢去訴苦,怕自己一旦鬆懈下來就會退縮,更怕被常有良和徐之蓮看扁……
她覺得有一股熱度衝上來,潤着了眼眶,連着手都開始有點兒抖。每次通電話的時候,她都在笑,一直笑。他取笑她,她也笑,他關心她,她也笑。
可是,他真的到了她跟前了,她發現自己想哭。像只無依無靠的樹瀨熊,瞬間找到了一顆可以依附的大樹,頓時安了心,想要訴說心中滿滿的委屈、壓力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