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想到段長離孑然一身,在這裡守了她八年零四個月,蘇紫玉眼眶竟有些泛紅。
有些心疼他,但蘇紫玉不想讓氣氛變得太沉重,笑眯眯打趣:
“你纔是辛苦了呢!八年零四個月,你倒是把整個神殿給拆了。是覺得沒我陪你聊天打着玩的,還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蘇紫玉只是開他玩笑,她當然知道,段長離不可能閒着沒事兒去拆神殿玩。
就算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蘇紫玉也大概能猜出,這八年零四個月裡,段長離一定累壞了。
但段長離卻勾脣一笑:
“沒遇到什麼麻煩,我確實是打着玩的。”
說完,段長離就提着劍,警惕的看着四周,防備突襲。
段長離不邀功,不訴苦,倒是罕見的開起了玩笑,似乎就打算用這一句話糊弄過去。
見他這樣,蘇紫玉心中一堵。
她嘆了口氣:
“大師兄,你總是這樣。”
段長離側身望她:
“怎樣?”
蘇紫玉皺眉看他:
“做了好事懷着好心卻不說,非要讓別人誤會你是個不講情面的人。有恩於人,就要記得去邀功,有人情往來才能和別人把感情處深。你默默的做,沒人知道,沒人領情,別人只會記得你的壞。”
蘇紫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想的都是當年在凌雲門當執劍使者的大師兄。
那時候的他,雖然邢杖經常落在同門的身上,但哪一次在心中不是爲了同門好?
小錯不糾,中錯肯忍,那犯了大錯的時候……只需一次,便無法收場。
同門不理解,有怨恨,段長離也不在乎,他希望同門懂規矩知廉恥,更希望門派穩步發展,不因弟子頑劣而影響門派名聲。
可惜,不但同門不理解他的苦心,就連門派也不領他的情。
在他最需要門派爲其正名之時,整個門派卻拋棄了他。
段長離似乎也知道蘇紫玉心中想的是什麼。
他微微搖頭:
“真正值得的人,我自然會讓她知道我的付出。那次在萬劍城,你吞了踏水玄明獸之後昏睡了四天四夜,我還不是故意把自己四天沒閤眼這件事說給你聽了?”
蘇紫玉莞爾一笑。
想到段長離一直對自己也算不錯,蘇紫玉想起黑魔曾經對自己的那段告白,好奇地問:
“大師兄,那天黑魔說的話……可都是真的?”
段長離一愣。
他將視線從蘇紫玉眼睛上移開,轉回頭去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沉默了片刻,段長離回身望着蘇紫玉,露出一個平淡的笑容:
“那魔頭與你回憶過去的時候,說你當初在萬劍門裡昏睡了七天七夜。”
蘇紫玉頷首:
“嗯,他把時間記錯了。四天四夜纔對。”
段長離伸出大手,在蘇紫玉的頭髮上輕輕揉了幾下:
“那就是了。一個連這麼重要的時間都能記錯的魔頭,說的話又怎麼可信呢?”
段長離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嚴肅的讓蘇紫玉有些泛冷:
“我是罪人。
在你面前是罪人,在凌雲門所有弟子面前是罪人,在碧波界所有修士面前是罪人,在那十五個被我毀掉的小界所有界民面前是罪人……
就算魔頭說的都是真的,你也不能原諒我。
我將窮盡一生來贖罪,這才還了不到四十年,還有兩千九百六十多年要還。”
蘇紫玉無言以對。
是啊,這纔是大師兄。
嚴以律人,更嚴以待己。
她心情複雜,蠕了蠕脣,剛想說些什麼,段長離卻面色一變,將她一把撈在了懷裡!
段長離抱着蘇紫,催動《后土神功》,腳下層層疊疊的石板如蓮花般綻放。
一層層綻放的石板,將段長離和蘇紫玉托起到三丈多高的空中。
段長離腳下一沉,使用石遁之術,抱着蘇紫玉遁入了石板堆的最中央。
這一切,不過是段長離的本能反應,在僅僅半息之內,他便完成了所有的動作。
而就在段長離和蘇紫玉遁入石中的下一瞬,摩羅神殿的故址之上,地動天搖!
那些被段長離打爛的碎骨和骨粉,猶如一羣有生命的飛蟲,狼狽的翻滾着,疾奔着,匯聚向某一處,不知道它們究竟在興奮什麼。
而那吸引了滿地骨粉的地方,正在綻放着耀眼的四色光芒。
外層的光是白光,在混沌黑境的背景之下顯得很扎眼。
白光裡面包裹着淡淡青光,雖然顏色沒那麼明顯,但它和那白光組合在一起,倒是有幾分嫋嫋仙氣。
再裡面是如血紅光,與青白二色格格不入。
紅光呈螺旋狀盤旋上天,而在這螺旋的中央,裹着一道極細的金光。
金光只有指頭粗細,卻最是耀眼,直衝雲霄!
骨粉和碎骨渣們衝進了這四色光芒之中。
大部分的骨粉和骨渣在接觸到第一層白光的時候,就會不聲不響的消失。
只有三成穿透了白光,卻也在碰到青光之後又消失了一大部分。
而當僅剩的一少部分接觸到了紅光螺旋,這下,數千座骨頭山就只剩下了一蓬不足一人分量的骨灰。
這僅剩的一蓬骨灰顏色潔白,透着絲絲金光。
骨灰被最中央的那道金色光線所吸收,緩緩凝結成了一枚淡金色的珠子。
那線金光連上了珠子,在這枚珠子下游走,勾勒出了一座巨大的寶塔。
金光化作塔的骨架、紅光化爲門窗、青光化作塔身、白光化作塔身上的裝飾浮雕。
摩羅神殿徹底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寶相莊嚴的梵天寶塔!
整座塔是一個人的坐像,擁有四張面孔,分別看向前後左右,表情各不相同。
這是禪修的神,梵天。
待動盪過去,段長離剝開一層層岩石,帶着蘇紫玉重新回到了外面。
看到那座塔,蘇紫玉和段長離對視一眼,都是滿眼的戒備。
白骨清空,一座梵天寶塔突然出現,這實在有些古怪。
段長離比蘇紫玉見多識廣,冷冷道:
“梵天是菩提境禪修的神,摩羅神是西幻境那些修士的邪神,這兩件東西,怎麼會同時出現?”
蘇紫玉想到自己在幻術裡見到的那次獻祭:
“總之,天煞摩羅教一定和禪修有關,在幻術裡,這邪教的教徒經常用嬰兒煉化成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