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回 赤王的執念

赤王一邊和青王激烈的對戰,一邊輕描淡寫的給雷王解惑。

當年的赤王修長生者,到最後大道萬千,殊途同歸,終於成就金仙之身。若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最簡單的一個辦法莫過於斬三尸,最後只留下一個大道無情的本體。

當年赤王的境界的確要比青王高出很多,但他卻因爲殘存的一絲執念導致斬三尸失敗。

這事兒可是有年頭了,南山的光棍雲大滿娶了個媳婦過門,第二天就嚷嚷着人不對,要退婚。

可那個年月的家鄉習俗是訂了親以後退親事,都要被人戳斷脊樑骨,更別提已經娶進門睡過一晚的媳婦兒了。

雲大滿被他爹孃用掃帚亂打了一通,他總算是不敢鬧騰了,瘸了數天,還是苦着臉,嘟囔着那屋裡新媳婦招娣哪裡是個女人,分明就是醜八怪轉世啊!

要說這招娣醜不醜呢?是醜。她孃家在山北邊,是家裡的長女,下邊還有一連串的四個兄弟。

招娣天生模樣不好看,自小操持家務照顧兄弟們,弄得粗手大腳,又是個黑胖的身型,本該如花的年紀,看起來比村中大嬸子們還要糙實。

雲大滿倒是不磕磣,長得人高馬大,聽過許多故事,非要找個像故事裡的媳婦兒,那千嬌百媚的一回首一扭腰,讓他累死也甘願!

雲大滿的爹孃發愁他的婚事,村裡村外媒婆託遍了,雲大滿都能挑出毛病來,相看的時候鼻孔朝天,惹得女方家裡翻了臉,幾次下來,再也沒有媒婆願意給他家牽線說媒了。

這麼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怎麼就成了夫妻呢?得從那年雨後雲大滿上山採山菌說起。

春夏之交,地裡的菜還沒長成,那山裡的野菜山菌就成了好東西。雲大滿和村裡幾個人一起上了山,翻翻撿撿的忙活的正歡,就見那邊鑽出一隻黃狐狸來,黃狐狸身形不長,尖臉凸腹,走路一扭一扭的,見了人只快跑了兩步,又慢了下來……

住在大山腳下的農戶家都循着老一輩的規矩,人不鬧山中野獸,山中野獸也不進村禍害雞鴨,縱有看山狩獵的人,也有三打五不打的規矩,其中這大肚子帶着崽子的,是絕對不能碰的,一來是傷了幼崽作孽,二來也是忌諱山精野怪結仇報復。

可雲大滿偏偏不信這個邪,他撿起一塊石頭砸過去,黃狐狸身形不便,竟然被砸中了股尾,在地上翻滾了兩圈,爬起來一溜煙的跑了。

雲大滿哈哈大笑,還想追過去,同行的幾人都攔着他,說大滿啊,別追別追,狐狸鬧妖可不得了,你當心惹禍呢。

雲大滿纔不在乎,他說:“你們怎麼那麼小的膽子?什麼東西成了精有道行都要長撮白毛出來,你們沒見那狐狸黃的像是燒焦的餅子,它要是能成精,那我就是仙人了!”

這事兒過了沒幾天,雲大滿的娘又去村裡求媒婆子給兒子說親事,剛巧那媒婆家裡養的雞不知被什麼給禍害死了,正肝疼肉疼呢,見了雲大滿他娘手裡拎來大蘆花雞,吧嗒了兩下嘴,說:“那行,咱先說好,我再給你家牽個線,成不成的這隻雞可不能還了!”

原來那媒婆想的是雲大滿眼睛長到腦袋頂,相看誰家的姑娘也是個不成,索性隨便牽個線,她還能落只下蛋的蘆花雞呢。

這“隨便”挑中的姑娘,就是山北的招娣!

招娣人醜心善,幾番相親都被人嫌棄,這次竟有媒婆子主動上門,她爹孃高興得直搓手,可招娣卻發了愁,又要再被人笑話一回呢。

訂好的相看日子頭一天,招娣正在院子忙活,忽然來了個敲門討水喝的大嬸,招娣把大嬸讓進院子裡坐着,舀了碗清涼的井水,看着那個大嬸喝。

說是叫大嬸,是因爲那女人挽着頭髮,顯見是個中年婦人,可長得很是好看,白白嫩嫩,端着碗的姿勢也好看,細細的手指尖翹起,比故事裡的王妃還美呢。

招娣看着那婦人出了神,不由的說道:“大嬸兒,你可真好看!”

那婦人上下打量了招娣一番,噗嗤一笑,道:“你這姑娘說笑了,我一把年紀都是當孃的人了,怎比你這妙齡女子呢?我看你眼暈泛紅,是好事將近呢,怕是要出嫁了吧?”

招娣低頭看着自己扭在一起的兩隻黑粗手掌,差點留下眼淚來。

那婦人在她手上輕拍了兩下,安慰她道:“我有個女兒也是你這般年紀哩,嫁到你們大山裡面,今年剛懷了孕,卻遇到缺德的人傷了腿腳,我才老遠的趕來看她。”

“咱倆有緣遇到,嬸子送你一瓶頭油,我女兒出嫁時用的也是這個,又香又美,保證女婿見了稀罕個夠。”

那時候女人打扮自己都少不了往頭髮上抹頭油,一來是香噴噴的,二來顯得頭髮烏黑油亮,好看。

招娣收了婦人一小瓶子的頭油,沒敢告訴別人,怕村裡人說她醜人多作怪。

可到了第二天相看的時候,她偷偷的倒出來一些抿在了頭髮上,自己對着鏡子照了照,好像是順眼了點兒……

任誰也想不到,那天兩家相看,雲大滿竟然點了頭,他瞧着招娣低頭不語的模樣,真好像柳綠輕揚,湖波盪漾,怎麼看怎麼喜歡。

他娘還有些猶豫,可雲大滿殷勤的把面前一杯茶推給招娣喝,招娣輕輕的“嗯”了一聲,雲大滿激動的臉都紅了起來……

親事就這麼定了下來,回了家雲大滿爹孃試探他是不是真願意,雲大滿說就看中了招娣的模樣,換誰他也不要!

他爹孃一想,也行吧,再挑下去就抱不上大孫子,兒子說行那就行。

娶親之前倆人還見過一面,雲大滿帶了禮物去招娣家,兩提點心一瓶酒送未來丈人,幾尺花布哄得招娣羞紅了臉,雲大滿越看招娣越喜歡,從頭髮絲到腳趾頭,就是合了他心意。

他還暗自高興呢,這麼個寶貝疙瘩無人識得,真是莊稼人沒見識,不枉他挑了那麼久,撿了個大便宜。

話說迎親送親吹吹打打,熱鬧非凡,夜裡雲大滿這個新郎官美得可比活仙人。可到了第二天太陽照進屋裡,他睜眼一看,眼前一張黑胖大臉,鼻孔有手指粗細,斑斑點點還淨是麻子,他一腳踹過去,招娣睜開了眼,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大嘴咧到耳根後,粗聲粗氣問他幹嘛。

這可不是他昨晚娶的千嬌百媚的媳婦!可任憑亡大滿怎麼鬧,他爹孃一口咬定這就是招娣,你自己相中的媳婦啊,人都過了門,現在你想反悔,豈不是讓人笑話!

招娣在屋裡“嗚嗚”的哭,雲大滿在院子裡垂頭喪氣,伸脖子再瞧瞧,這媳婦還是個醜八怪轉世的模樣,他是鬼遮了眼還是豬油蒙了心呢?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沒轍了,只能是夜裡熄了燈抹黑躺下,一個炕頭一個炕尾的將就着……

這招娣雖說長得不好看,卻實在是個過日子的人,伺候公婆料理家務牲畜,都勤勞周到,除了長相,還真讓人挑不出別的毛病來。

雲大滿再不樂意,招娣還是大了肚子,十月懷胎生了個胖兒子,他也就只得認了命。

可雲大滿每次喝醉,都要說上一遍,當初不該在那山裡砸那隻黃狐狸!因爲日子久了,村裡閒着時將雲大滿砸狐狸,媒婆突然同意說親事、招娣從“美”變“醜”這三件事連起來,就傳出狐狸娘來報復的故事來。

都說雲大滿砸的那是狐狸閨女帶着崽兒,狐狸娘心疼閨女啊,就特意跑來報復,咬死媒婆家的雞,又跑去給招娣送頭油。那一小瓶頭油可以讓人把醜的看成美的,可終是用不了幾次。

要說這狐狸孃的報復也挺奇特,不鬧人不鬧畜,就讓雲大滿娶個醜媳婦鬧心一輩子。

若要問後來怎麼樣了?雲大滿和招娣都老了,子孫滿堂,過了一輩子的夫妻也看習慣了,美醜不算什麼。

只是這雲大滿雲老頭再也不敢上山打狐狸,連家裡養的狗和兔子他都不敢再動一下。

雲大滿是誰,即赤王的父親,身爲小兒子的他聽父親斷斷續續憤了一輩子。好在赤王少年時候上山砍柴遇到一美婦,正是當年的狐狸變的。

美婦給了他一卷羊皮經,赤王依照經文摸索着修練,後來終入仙道之路,成就了“赤王”之名,而他的俗名真的很俗,名叫雲小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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