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妖氣層層滾動，難以想象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襲來。
妖氣深處，那猙獰的面孔瘋狂大笑，彷彿整個世界都是她的敵人，而今，她正是想要毀滅整個世界。
陳恆反手握住陸雪軟若無骨的柔荑，與她並肩站立，默默地看着，沒有絲毫反應。
並非他不想反應，而是到了現在這種情勢，他已經無力迴天了。
其實他一直都沒有放棄過感應靈力，但靈力就像完全消失無蹤，無論如何感應都沒有絲毫存在，就彷彿他從來沒有修煉過一般。
若非肉體依舊是元神境程度，恐怕他會以爲以前那一切都只是南柯一夢而已。
“夢……”
他再次細細咀嚼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遺忘了，卻又無法想起來。
陸雪同樣沒有動作，臉上甚至帶着一絲笑意，似乎只要跟心中的人站在一起，即便天塌下來她也不怕。
她不知道陳恆心裡是怎麼想的，至少在這一刻，她很幸福，哪怕下一刻生命就會逝去。
妖氣全面壓下，周圍不斷響起紫竹庵弟子的慘叫與哀嚎，她們怕是很難接受，最後取走她們性命的，竟然會是自己一直以來敬仰的師傅。
在滿世界都是無盡妖氣的情況下，她們連一絲閃躲的空間都沒有，無論如何催動靈力護體，終究被那無孔不入的絲絲妖氣侵蝕，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陳恆沒有看到的是，一個接一個紫竹庵弟子，在妖氣侵蝕下，同樣汽化，化成了一股股灰黑色氣體，融入妖氣之中，再以更加強大的氣勢向他這邊襲來。
那些妖氣彷彿是爲了給他加大心裡壓力，一個接一個紫竹庵弟子在慘叫，在消散，而陳恆這邊壓力也在不斷上升，暫時卻還沒有受到威脅。
“你是在南寧鎮出生的麼？”
忽然間，陳恆轉頭髮問。
陸雪秀眉一挑，似乎頗有些詫異，眼中帶着疑惑的神色，很不明白爲什麼這種時候他會問這樣的問題。
不過她還是微微點頭，下意識應道：“是啊，生於斯，長於斯，未曾離開過。”
“是麼……”
是巧合？還是其它？
陳恆深吸口氣，面色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陸雪忽然展顏一笑，笑容很是燦爛，在陳恆不明所以的注視下，只聽她施施然道：“曾經嚮往外面世界，一度想要領略各地風光，若在今天之前，忽然發現自己就要死了，而長久以來的期望卻未達成，一定會很不甘。”
陳恆臉上疑惑之色更濃，不知道她忽然說這些是爲何，從她面色來看，似乎一點兒也看不出不甘的神情。
周圍慘叫聲逐漸減弱，紫竹庵弟子們幾乎完全反棄了抵抗，因爲再怎麼反抗都是徒勞的，她們沒有能力逃脫這個絕境。
只是對於這一切，牽着手的那一對人兒，根本沒有去注意，因爲他們的下場也會是一樣的，沒必要看，也不忍心去看。
“不過……”陸雪話鋒一轉，依舊帶着美麗的笑容，“比起來，還是你更重要。你便是我的整個世界，只要與你一起，那些都無足輕重。就怕只是一場夢，若當真是夢，我願永不清醒……”
又是夢……
又是那種奇異的感覺，直衝大腦。
這一次，他捕捉到了，腦袋轟然炸響，整個身體猛然一顫，臉上也現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夢，夢……”
“這只是一場夢……”
“難怪，一切會如此不正常……”
他臉上同樣泛起笑容，與她對視，輕聲道：“即便是夢，你也讓我很感動。”
只是，他又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旦願來生，我能償還，償還你爲我這夢境中付出的情愫。
他很清楚，即便不在夢中，她也能做到這一步，也會如此選擇。
夢境，也是反應真實的一面。
下一刻，二人被重重妖氣所吞噬，再不剩絲毫。
直到最後一刻，倆人臉上都帶着燦爛的笑容。
只是她臉上的笑容，是滿足，是幸福，是無邊的期待。
而他，是憐惜，是歉然，是堪破夢境的釋然。
……
……
“啊！”
一聲低呼，從陳恆口中傳出，他猛然坐起，身上、背後已經大汗涔涔，沾溼了整件衣服，此時若是用手一擰，怕是能擰出一小盆來。
“果真是夢！”
茫然片刻，所有思緒全部迴歸。
不是十年後，不是紫竹庵蓮花池，時間依舊在真武劍宗封山不久，地點則在雲夢城。
此時他正坐在客店一間客房的牀榻上，呼呼喘着粗氣。
一切的不合理，也都變得合理起來。
“難怪昨夜會如此勞累，連修煉都還沒有，就直接睡着了。”
他喃喃自語，腦海依舊沉浸在之前的夢境中。
雖然是夢，感覺卻無比真實，一切的一切，猶如剛剛親身經歷過一般，無比清晰。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否就是我的真實內心？”
他沒有因爲是夢就否定一切，而是摸着胸口，喃喃自語。
真武劍宗衆弟子的敬仰，掌教的信任，穆師的欣慰與認可，小白等人的關心，都是真真切切，無可否認的，哪怕真實發生，這一幕也是必然的。
只是，蕭羽衣，陸雪，兩個絕美容顏在腦中接替閃過。
他唯一不敢確認的就是這二人的反應，“是真的麼？只是夢而已。”
蕭羽衣是天之驕女，永遠與他處在不同的兩個世界，清麗脫俗，宛如仙女，哪怕如今實力提升，關係拉近，陳恆也不敢有過那方面的想法。
但經過這一次夢境之行，他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心裡已經多了一個印記，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
那一幕或許不會發生，卻是他內心隱隱期待着的，這無可否認，他不會自欺欺人。
而陸雪，或者資質沒那麼高，命運也欠奉一些，卻同樣是那麼出色，那麼完美。她的情愫，陳恆也隱約有所察覺。
或許現實重演，那一幕會真切發生，但正如他在夢境中所想的那般，她很讓他感動，若有來生，或可償還。
只是那個手臂上的印記……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她生於南寧，一生不曾離開過，還有一個相貌有七八成相似的妹妹，更有絕美容顏，怎麼可能會是那個黃毛丫頭，怎麼可能會是……陳瑛！”
陳恆晃了晃腦袋，啞然失笑，但思緒卻依舊停留在那真實的夢境之中。
兩個絕美容顏逐漸交匯，最後只剩下那一襲紫衣。
“食夢妖魔，感謝你讓我清楚了自己的內心。”
低聲自語，而後眼睛逐漸清明起來，他微微一笑，突然長身而起，換了一身衣衫，推門而出。
日頭已經正中，陳恆詢問了一下，發現他並沒有沉睡太長時間，只是一夜而已，這或許與他實力強大有關。
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向客店小二退了房之後，便走了出去。
街道上依舊熱鬧，依舊人來人往，商人、小販、獵人，龍蛇混雜，構成了一個看似混亂，卻以某種規律進行着的城鎮。
“他們，精神好像好了很多！”
微一打量，陳恆就發現，一夜過去，雲夢城的人似乎不再像昨天那樣精神萎靡，各種出錯，反而一個個精神抖擻，臉上也都帶着真摯的笑容，而且他還隱約聽到各種道喜的聲音。
“哈哈，終於不再做惡夢了，感謝上蒼，感謝天尊，讓我們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軌。”
“看你今天氣色不錯，是不是也同樣沒有做惡夢了？哈哈，恭喜恭喜。”
“你也是啊？我以爲只有我自己受到幸運女神青睞呢，嘿嘿，同喜同喜。”
這一刻，不管商人還是小販，不過修士還是平民，似乎都沒有階層之分，因爲脫離了惡夢，每個人都很是放鬆，彼此勾肩膀搭背，互相道喜。
看到這一幕，陳恆先是不解，而後忽然流出一絲恍然大悟的神情。
“看樣子，這裡的食夢妖魔對我興趣更大。”
昨夜，食夢妖魔侵入了他的夢境，雖然不知道得到了什麼，但很顯然，因爲他的實力，必讓食夢妖魔全力以赴，變相地解救了其他人。
相比起來，身爲金丹境修者的他，身兼仙佛兩家氣息，對食夢妖魔的吸引力無疑更大。
“只是不知道，這食夢妖魔，具體是哪一種，他進我夢中，需要的又是什麼？”
陳恆客觀地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夢境，終究沒有得出結果。
也有可能是因爲他一直保持着本心，即便在最後的絕境中，依舊沒有迷失，所以讓這食夢妖魔無功而返，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沒有下手，自然沒有線索，所以無論他怎麼想都找不到答案。
當然，這個還不能肯定，必需加以驗證才能知道。
嘴角微微上揚，陳恆看了看天色，大踏步向着城外走去。
“少爺，您想把它引走？”
陳恆剛剛離開雲夢城，豬大壯的聲音便在他腦海中響起。
豬大壯依舊沒有現身，還待在心血石內，最近這些天，它可是一改以往的惰性，變成了一隻勤奮的苦修豬。
“既然它願意爲了進我一人之夢而放棄那麼多人，想來我一人就足以抵得上整個城鎮，那麼它就不會看着我離開，必然會跟來。”
“如此，可救一城百姓，又能與它較量，何樂而不爲？”
陳恆淡然一笑，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他確實有自信的資本，以他的心性，無論夢境怎樣，都不可能迷失本性。
只要在夢境中不死，對方想要吸收他的能量，無異於登天。
且看，誰能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