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彷彿昨日他還在邊關,還在一旁看着將士們操練,而他騎上一匹快馬,不過一會兒便趕到了心愛的姑娘身邊。
他的妍兒多美的一個女子,一顰一蹙都是那麼的好看。
若是每一個人都能像初遇時那般永遠不變該有多好。
他知道妍兒一直都在利用他,他的妍兒漸漸地就變得不復當初,可他就願意寵着她縱着她隨她,因爲他沒辦法,感情的事情真的沒辦法,所以時至今日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李輒擡頭眺望遠處,隱隱之中彷彿聽見了遠處似乎有人在唱“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他如今爲了溫子妍遺棄了李家,他該歸回哪裡去?浮生蒼茫,哪裡會是他李輒最後的歸宿?
沒有了,浮萍至少還有水可以依靠,可他連浮萍都不是。
一陣狂風吹來,似乎是要將李輒吹散一般。
被風吹拂過的傷口,痛上加痛。
遠處的藍天黃沙漸漸模糊,有一個人的臉卻越來越清晰。她微微一笑,宛若東家之子。
忽然想起那一年,他摔倒在地,所有的人都讓他自己爬起來,沒有人願意來拉他一下。他們說身爲李家的兒子,要麼死,要麼剛毅堅強。但他們都忘記了那一年他不過八歲,可他還記得大哥九歲的時候孃親還爲大哥親手做了風箏帶着大哥一起去玩,這些溫暖他從未得到過。他們只會告訴他自己爬起來,不要成爲無能沒用的老小。
是妍兒,朝他伸出手將他拉起來,如一縷春風般出現在他生命中,讓他的人生從此有了和煦。
也是因此,他的一生從此萬劫不復,卻不悔當初。李家的男兒,無論做了什麼都不能後悔,這些祖訓,他仍舊還是記得。
“妍兒……”
眼前的女子的笑容漸漸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
李輒黯然的流下一滴淚水,若是有下輩子,便放過他吧,莫讓他再遇上一個溫子妍了。他想要的其實也不過就是一抹溫暖。
這一世,驕縱過不可一世過落魄過愛過恨過……唯一的遺憾,也就是未能親手將溫子洛這個賤人給殺死。但他會在天上看着她等着她,他知道,遲早有一天,溫子洛會來!
心,不知被哪隻餓鷹叼走,李輒痛苦無力的抿了一聲,平視着眼前,又一隻餓鷹朝他撲來,在他獨眼的瞳孔裡不斷的放大,放大……
“收餓鷹!降!”
行刑的那侍衛見木架之上李輒已被餓鷹啄得只剩下還滴着鮮血的森森白骨,再無一塊血肉,這才命人將餓鷹收了,轉身朝赫巴跪下大聲道:“回王上,罪人李輒已服鷹啄之行去其血肉,請王上下令碎其白骨放天火灼燒後歸於糞穴。”
赫巴聞言後,沉默的盯了李輒的白骨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準!”
邊國每一年都有許多人服鷹啄之行,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求饒的話也唯有李輒了。他雖然身爲一國國君,可對李輒的這點兒硬骨氣倒還是挺肅然起敬的。李輒也是個人才,只是可惜立場不同,纔會有如今這樣的淒涼結局。
可他的兒子死了,邊國的儲君死了,李輒無論如何都斷然不會再有活路!敬雖然敬,但各爲其主,生死慘痛怨不得誰更怪不了誰。
赫巴顫抖着起身離開王椅朝撒喀走去。兒啊,不管如何,父王也算得上是爲你報仇了。只是這期間正值溯源之行舉行的日子,熱鬧歡慶的日子,你的喪事怕是不能大辦了。
繩索一點點兒小心翼翼的放下,那副鮮血淋淋的白骨也終於放了下來,隨即一羣侍衛手持鐵錘蜂擁着將那堆白骨敲成碎片。
李華臉色慘白,捂着自己的胸口,想吐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碎其白骨放天火灼燒後歸於糞穴……碎其白骨放天火灼燒後歸於糞穴!想不到他李華的弟弟最後的歸宿竟是糞穴!何其的令人嘲諷恥笑!不想獨孤謨乾還應允了,這分明是將李家羞辱到了塵埃裡!
獨孤謨乾心中但凡還念及一點兒李家祖祖輩輩爲獨孤盛國立下的汗馬功勞,也總該是要讓李輒回國安葬,而不是那輕描淡寫嘲諷至極的一句歸於糞穴!
糞穴,哈哈,糞穴!
李華無聲大笑,捂着胸口笑彎了腰,獨孤謨乾爲了逼反李家可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幸好他之前將父親打暈了,幸好……
李華站着站着,怒上心頭,咽喉一口血沒忍住噴了出來,頓時雙眼一番暈倒過去。
“大哥!”李扶水掩面哭的肝腸寸斷,見李華暈倒,趕緊撲了過去。
獨孤玉澤一收摺扇,一把將李華拉起來扶穩。李家雖然少了李輒,是一個大大的損失。但細想之下,李家雖然吃了大虧,對他來說卻並不是沒有好處。李家若想繼續保住自己的位置,那麼現在唯有全心全意的輔佐支持他,不敢再去打別的什麼主意。
李施柔聽着李扶水的哭聲轉頭看去,立即強作鎮定道:“將他送回去!”
沒用的東西,就這樣暈倒了,李家以後還有什麼指望!李輒已經是這樣了,李家現在應該是要更堅強纔是!不然她拿什麼去和宋琬抗衡,玉澤憑什麼去奪得獨孤瑞的太子之位!
李施柔想着想着,臉上的痛苦漸漸變爲憤怒之色,一扭頭見獨孤謨乾正看着她,頓時反應過來,眉頭一皺,淚水立即又流了下來,雙眼望着獨孤謨乾甚是幽怨,卻又帶着強忍理解,最後逼迫自己低下頭去,偷偷的抹掉眼淚。
獨孤謨乾盯着李施柔一會兒,隨即眉頭一揚,看了陸成,朝遠處燃的正旺的大火看去。愛妃可當真是越來越會演戲了,不知她以後還能不能繼續演下去。
李施柔拿眼偷偷去看獨孤謨乾,見他對她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若是在平時早就來給她抹眼淚了。看來皇上他對李家現在可真的是動了心思了,可明明之前還是好的,怎麼突然一下就變了。皇上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玉澤需要李家的支持,還是說皇上他害怕將來傳位給玉澤後外戚幹權?
這個男人,自己陪在他身邊幾十年了,可她現在卻纔突然覺得她竟然從未看懂過他!難道往昔的恩情寵愛都是裝的?可一場戲一演就演了幾十年,怎麼可能!不,皇上他對她其實是真的寵愛,只是害怕李家太過強盛,以防以後外戚幹罷了。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的!
李施柔忍着慌張擡頭去看那堆大火,卻突然看見陸成正一臉關懷憐愛愧疚的看着她!那樣的眼色,若非情深怎麼可能會有。這些年來,陸成他其實也並沒有放下她吧。
陸成見李施柔迎上了他的目光,輕嘆口氣,偏過頭去。今生他對不住的人,也就唯有柔兒了。
陸成看着溫子洛頭上的雙魚流蘇釵,一股嘲諷劃過心頭。但摒棄兒女情長,溫子洛這個丫頭可當真是精明。細想一下,當初在聖天寺的時候發生的事說不定也都是溫子洛她自己一手的策劃。
原來這麼早,溫子洛就已經利用過他了。直到現在也在利用他送她的雙魚流蘇釵辦事,看來他當初將雙魚流蘇釵送給溫子洛是太沖動了。但若不是溫子洛穿着他曾親手爲柔兒做的那件江南煙雨羅裙,他怎麼可能會誤會柔兒而將雙魚流蘇釵送給了溫子洛。
看來這冥冥之中,果然是自有安排。不過都是聽憑天命的安排,麻木的執行罷了。
“撒入糞穴!”見李輒的屍骨已被燒成白灰,那行刑人又道,立即便有人上前接過那堆白灰離去。行刑人亦趕緊跟上,去執行這最後一道程序。
“哼,總算是死了。”無霜終於恢復了精神,看着李輒的骨灰被帶走,冷冷一笑脫口而道。
綠瓊看着無霜臉上的那抹笑意,忽然打了一個冷顫。那樣的笑容,彷彿是嗜血的修羅一般,殘忍痛快中帶着無盡舒暢。
這一點兒也不像她認識的無霜。她認識的無霜絕對笑不出這樣殘忍的笑容,可無霜剛纔分明就這樣笑了,像是從心底散發出來的笑容一樣。
“怎麼了?你一直盯着我難道是愛上我了?”無霜見綠瓊一直盯着自己,回過神來收斂好情緒,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笑着調侃道,“不過說真的我雖然是個女的,但也總比那個哭的鬼哭狼嚎的三王子好。雖然我們不能那啥那啥,不過你若是非要嫁給我,我也會慎重的考慮考慮的。”
“你胡說些什麼呀。一點兒也不分場合胡說,你還是別再說話了!”綠瓊羞紅了臉,緊咬着嘴脣轉過頭,這樣的場合無霜都還有心思胡說調侃,也不知她是生死看得太多沒感覺了,還是血腥見得太多習以爲常了。
偷偷的擡頭朝迄雷看去,只見迄雷站在赫巴身後,守着撒喀仍舊是無聲痛苦。痛失親哥哥,迄雷傷心是應該的。但幸好李輒已經服刑,也總算是出了口氣。李輒雖然死的慘了點兒,可也是他應該的。
綠瓊心疼的嘆口氣,她其實很想陪在迄雷身邊,讓他靠在她的肩上,這樣他會不會就能好受些了。
“綠瓊,你在想什麼?”
“啊,小姐!”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綠瓊一個激靈擡頭看向溫子洛,連連道:“我……我沒想什麼。”
“可是在想三王子迄雷?”溫子洛低聲又道。
“沒……沒有!”
溫子洛嘴角冷冷一揚,看着遠處已經漸漸看不見的那位行刑人,笑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竟會對我撒謊了。原本想着李輒今天服刑死去,我總算是可以稍微寬會兒心,看來並不是這樣。”
(作者:每次看到大家的評論都很高興充滿了動力,仍舊是那句話謝謝大家的支持!天冷氣寒,再次溫馨提醒多穿衣注意保暖,阿尹這幾天已經被感冒君折磨的快陣亡了,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多穿衣多穿衣……無盡的後悔怨念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