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郡主的膽子如今可是越發的大了,竟敢一個人去李貴妃那裡。”
獨孤筠凰不無冷諷的說道,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手拿過古銅酒樽露出長長的鮮紅指甲,乍一看一股森然的感覺涌上心頭。
從李施柔那裡出去後,獨孤筠凰便有將溫子洛帶到了她的大帳中。
溫子洛一走進來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再一看,獨孤筠凰這裡面可到處是或喝完或還未開封的酒罈
“貴妃有令,自然是要去的。”溫子洛淡定的看着獨孤筠凰飲了兩杯說道。
“來,陪本宮喝上兩杯。這段時間本宮一個人自斟自酌真是無趣。”獨孤筠凰說罷,將滿滿的一樽酒遞給溫子洛。
溫子洛接過後復又放下道:“洛兒以爲長公主一直克己尊禮,斷然是不會因爲什麼事情而酗酒的。”
看獨孤筠凰此時的一副落寞自棄模樣,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爲那日赫巴婉拒獨孤謨乾和親的提議。
人前一副高貴端莊模樣,人後到底還是掩飾不了內心的不甘與痛苦了。
獨孤筠凰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人罷了。可有一得必有一失,她身爲長公主享受了太多尋常百姓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所以總得付出些什麼。這其實也並無什麼不公平,都是各自的命。當尋常百姓雖然清苦了些,到底還能感受到幾分親情,想想倒是羨慕。
“克己尊禮?哼,笑話!”獨孤筠凰一把擡起溫子洛的下巴,睜大了自己的雙眸,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本宮沒有克己尊禮了?本宮自從一出生起,便一直被告訴要克己尊禮,要雅貴端莊。這些話,本宮聽都聽膩了,又何須你來提醒!”
獨孤筠凰一副衣袖鬆開溫子洛的下巴,拿起桌上溫子洛剛剛放下的酒樽,笑道:“本宮不過喝點酒就是不克己尊禮了?這什麼笑話!”
溫子洛靜靜的看着獨孤筠凰一仰脖子飲盡杯中的酒,其實她是否克己尊禮,與自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亦是不關心。不過是隨口客套的說說罷了。但通過此事,也足以見得獨孤筠凰的內心實在是太壓抑了。
獨孤盛國的女子一向推崇貞潔烈女三從四德,女子夫死從子,甚少有再嫁的,即便是嫁了,也難保不會被三姑六婆的唾沫星子給淹死,而獨孤筠凰身爲一國長公主已經嫁了兩嫁。也難怪獨孤筠凰會一直強調嘲諷“克己尊禮”這四個字。
“溫子洛你知不知道,本宮剛纔爲何要去李貴妃那裡?”獨孤筠凰臉色緋紅面若桃花,言語間已經有些微醺了。
溫子洛朝一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隨即道:“長公主會去自然有長公主的道理。只是洛兒見長公主你這樣子應該是累了,早些歇息吧。你們還不快服侍長公主洗漱入眠。”
“累?本宮纔不累!本宮如今才二十有六,還不老!怎麼一個個都開始嫌棄本宮了?天還沒黑呢,本宮怎麼會累?本宮長得不好看嗎,是黃臉婆嗎?本宮到底哪一點沒做好要……”獨孤筠凰說着說着忽然聲音有些顫抖,帶了些許哽咽,隨即連飲了兩杯酒後將酒樽一把扔在地上,大聲喝道:“你們都下去,下去!”
“本宮要與柔郡主單獨說幾句。”
獨孤筠凰這段時間一直以來都是喜怒無常,一旁的宮女紛紛平靜淡定的行禮後離去。
溫子洛擡眸看着獨孤筠凰,見她這臉色,也只是微微有些醉意罷了,還沒到徹底喝醉的程度。一直以來獨孤筠凰對她也還好,難道她剛剛聽完李施柔的冷嘲熱諷,現在又要來聽獨孤筠凰的碎碎念麼?
誰的心裡沒有三碗苦水,她面對此情此景也是無賴了。
“本宮一直以來都不喜李貴妃,與她若不是萬不得已,一定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但本宮今日去了她那裡,就只是爲了救你。你雖然心機夠城府,到底年歲還是小了太多。你以爲每個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可以理性的推測的?世間最複雜的也最莫過於人心了,因爲你永遠也猜不到她此時此刻下一秒下一份,腦子裡想的究竟是什麼。”
溫子洛看着獨孤筠凰再次遞到她面前的酒,這次倒是沒有推諉,一口飲盡。
這些道理她自然也是懂的,而她亦不是什麼都能算,什麼都能贏。除了心計手段運氣,有時候往往還要看天命如何。
“你可知本宮安插在李施柔身邊的暗線,一個做粗活打雜的,傳來消息說李施柔要對你下手?聽說李施柔打算派潛伏在一旁的刺客用匕首殺了你,隨即告訴皇上她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就出了刺客,而她若不是因爲有你的拼死保護,估計也早死了。對了,估計你還不知道,李淵派人來回覆命的消息中還有一條是,他自願請罪,請皇上收回李家所有的兵權,以示李家對皇上的忠心。李淵這次,忍氣吭聲,可是硬生生的將姿態降到了最低。”
溫子洛聽後,又飲了一杯酒,無霜告訴她的消息裡並沒有這一條。
但李淵的戲果然做的全套。他越是這樣,將姿態放的越低,獨孤謨乾反倒是越不能將李家所有的兵權收回。
“洛兒你想想,若是讓李施柔的這個計謀的程了,哪怕父皇他明知道這其中有蹊蹺,但你認爲他會因你而再去責怪李施柔?”
“自然不會。”溫子洛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李家已當着全天下人的面眼巴巴的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若皇上再懲罰李貴妃,那麼皇上豈不是要背故意打壓剝奪李家兵權的黑鍋了。”
“呵,你知道就好。雖然,你也是父皇他的……”獨孤筠凰的笑容一頓,未再說下去。那個秘密,她前不久在無意中得知,無論如何,一定要守住,一定要替父皇,替如今的皇室守住這個秘密!
溫子洛見獨孤筠凰這欲言又止的模樣,又未多做留意,只是替她斟了一杯酒,道:“洛兒多謝長公主對洛兒的關心,只是長公主怕是要損兵折將了。”
“嗯?此話何意?”獨孤筠凰此時的臉紅的下人,但好在頭腦還是清醒的。
溫子洛輕輕搖頭,將獨孤筠凰身邊的酒罈挪到一邊兒去,隨即道:“殺我的方法千千萬萬,又何必一定要將洛兒叫去她大帳中,如此的引人注意。而李貴妃她即便想要殺洛兒,但她會對一個粗使的丫環說起此事?依着李施柔小心謹慎的性格,想要偷聽到這樣的內容怕是不可能的。若我沒想錯,長公主口中的那個安排在李貴妃身旁的暗歎應該已經被李貴妃知道是誰了。”
獨孤筠凰聽溫子洛說完,頭腦瞬間越發的清醒,若真的如溫子洛所說的這樣,那她豈不是就上了李施柔的當!
前幾天她才查出來李施柔去見了陸成,而李施柔現在就來炸她了。這李施柔,與她鬥了這麼多年,手段還是不復當年,甚至更爲精進了。
獨孤筠凰苦笑,道:“也罷也罷。這段時間本宮想通了不少事情,各有各的福分,又何必替他人想那麼多,手伸那麼長,太累了。”
溫子洛聽着獨孤筠凰竟有這樣的感悟,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若長公主沒有其他的事,洛兒就先告退了。”
獨孤筠凰見溫子洛起身要走,忽然一把拉住溫子洛的衣袖,頗有些落寞道:“本宮其實很羨慕你。”
“長公主剛纔也說了,各有各的福分,又何來什麼羨慕不羨慕。也許你所認爲不幸的,正是別人眼中豔羨的。長公主以後也莫再如此說了。”
獨孤筠凰慢慢的鬆開手,醉意十足的大笑了起來,道:“柔郡主說得甚有道理。本宮長公主的身份就是你們多少女子所夢寐以求卻終生無法得到的。”
“但洛兒本宮其實一直都把你當做本宮的朋友。”獨孤筠凰忽然喑啞了聲音,神色哀慼的看着溫子洛。她真的太孤獨孤獨,難得遇到一個於自己有這麼多共同點的人,多交交心說說話難道不好麼?至少她不會再如此寂寞。
這樣的寂寞,空虛無望,她除了不斷的給告訴自己要做好身爲一個公主的驕傲和如何爲父皇辦事外,她實在不知道她還能想還能做的究竟是什麼。她存在的意義,除了爲皇室而付出外,真的就沒有其他什麼了麼?
溫子洛看着獨孤筠凰那樣哀求的眼神,心頭閃過一抹不忍,但隨即再也同情不起來。畢竟都是身在皇室,都在權勢漩渦裡呆着,誰又比誰能多可憐幾分。
溫子洛慢慢的抽回自己的衣袖,朝獨孤筠凰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微笑道:“回長公主,洛兒一直以來都沒有朋友。若長公主無事,那洛兒就該真的回去了。”
指尖雲袖劃過,獨孤筠凰落寞的看着溫子洛離去的背影。
她把她當做朋友,可總是她想太多了。
不過是想不再如此寂寞,能有個人陪着說說話,就真的不可能麼?
長公主,呵呵……還好,還很慶幸有長公主這樣尊貴的身份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