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芯浸入燈油中,燃燒着的火焰瞬間熄滅。
張媽媽眯縫着眼睛拿起燭臺走到窗旁,對着矇矇亮的天拿出燈芯,再取出火摺子將它燃亮。
這一切做完後,已是累的彎腰喘氣。張媽媽搖搖頭,看來真的是老嘍。
聽着裡屋老夫人的呼喚,張媽媽拿着燭臺趕緊走了進去。
“天還早着呢,老夫人還是多睡一會兒吧。”張媽媽見燭臺放在牀櫃上,輕聲說道。
老夫人睜開渾濁的雙眼,吃力道:“我剛纔好像又看見衡道他爹了。我一喚他,他轉過身看我一眼就立即消失不見,我是怎麼追也追不上他。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不叫他。”
“老夫人又做夢了。”張媽媽扶着老夫人趁起身來,輕聲安慰道。
老夫人嘆一口氣道:“這幾天我老想着,李沁如還活着的時候,雖然心眼兒壞了點兒,可到底在外面從未讓丞相府丟過什麼臉,做什麼事心裡還是想着丞相府的。”
張媽媽坐在老夫人牀頭,想了想點頭道:“這道也是,如姨娘做事情心頭還是有更桿秤的。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心頭不應該起那樣的邪念。不過當年若是相爺他娶的是如姨娘而不是大夫人,這些事情興許也就不會發生了。”
張媽媽說完後,心頭也忍不住感慨。人還在的時候揪着那些錯處萬般嫌棄不齒,可是人一走,活着的人又總是會念叨着她的好來。
老夫人緩緩閉着眼睛想了許久,慢慢道:“獨孤汐與衡道自幼就定了親事,也是青梅竹馬一般長大,若不是如姨娘非要從中插一腳也不至於成這樣。當年,發生了那許多事,她們兩個我可真真是一個都不中意。可李沁如生了子初,是必須得納入家門的,而獨孤汐她……哎!”
老夫人重重的嘆口氣,搖搖頭道:“衡道這孩子你說他孝順,的確是孝順,說他不孝,也的確是不孝。我能活到今日,沒被他給活生生氣死,也算得上是命大了。”
張媽媽連忙給老夫人撫背順氣道:“年輕人總是有年輕人自己的想法。事情都已過了這麼多年,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老夫人,你還是要把心給放寬些。畢竟二小姐她也的確是爭氣,給丞相府添了不少榮光。”
“添再多榮光又有什麼用!不過都是拿給外人看的吧!獨孤汐母女兩個的心可沒有一點兒放在丞相府上!我都已讓衡道親自去說了,可是這母女兩個還不是當夜就走了。因爲她們兩個,丞相府被別人看的笑話也不少!溫子洛不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也就罷了,可這獨孤汐就仗着衡道愛她而有恃無恐,也未免是太不知趣太自私了!”
“現在她們母女兩個團圓了好過了,卻是把丞相府弄得烏煙瘴氣一團糟!早知道這樣,當年我不該是對如姨娘將溫子洛掉包送去聖天寺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是該直接將她給弄死!”
張媽媽見老夫人越說越激動,趕緊勸道:“若是老夫人你真相二小姐死,二小姐她也不會活着回到丞相府,現在又何必說這些氣話平白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過了這麼三四日,聽說刑部那邊的結果下來了。”張媽媽頓了頓,道:“大小姐她……她三日後要被處以凌遲之刑。聽說還是皇上親自下的聖旨,老爺在朝堂上也被訓斥了一通。”
老夫人聽後一口氣悶在胸口,好久才喘着氣道:“這……這孩子自己作孽喲……”
“老夫人你看看能不能讓相爺想個法子救一救大小姐,雖說不能免了她的死刑,到底讓她換一種死法也是好的啊。”
老夫人緊緊抓着張媽媽的手,道:“身處的越高,越是不能犯錯。否則一旦被衆人知道,罰的就會越重。連皇上都親自下聖旨了,衡道他豈敢再動用自己的權利去徇私!丞相府的百年名譽,至此難道是要一落千丈了不成!”
“衡道啊衡道!”老夫人仰頭看着鏤花灑金幔帳,淚水忍不住從眼角流下。
從一開始便是錯!
若不是獨孤汐,丞相府不會變成如今這樣。早知道當年,她就該狠下心腸,不讓衡道娶獨孤汐而是娶李沁如!若是這樣,這些統統不會發生。丞相府更不至於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名譽受損,孫子也僅僅只有一個腦子有問題的溫蘇。她死了後去到下面,怎生向丞相府的列祖列宗交代!
“老夫人?老夫人!”張媽媽看着老夫人漲紅了一張臉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頓時嚇得立即派人去請太醫與溫衡道來。
“大夫人不好了,丞相府那邊傳來急訊,說是老夫人不好了!”端王府獨孤汐房門外,一丫環喘着粗氣慌忙道。
獨孤汐一驚,手中的針線頓時落到地上,身子微晃,差點兒摔到地上。
“娘!”溫子洛急忙扶住獨孤汐,道:“你且先坐下。”
“你先下去吧。”溫子洛對着外面高聲吩咐道,又道:“老夫人年事已高,那一天早晚會來,娘你不必太傷心。”
獨孤汐紅着眼圈,點點頭又搖搖頭如此輪換幾次,連溫子洛都弄不明白獨孤汐在想什麼了。
“要不我現在回丞相府去看一看老夫人?”溫子洛心下一想又道。
“是啊,對看一眼總是好的。我就去命人準備好馬車。”綠瓊見狀,趕緊跟着說道。
“不必了。”獨孤汐這纔出聲道:“老夫人若是醒來後,看見了我怕是又該氣得暈過去了。”
“大夫人你不回去?”綠瓊弄不明白試探的問道。
獨孤汐搖頭道:“老夫人醒來後肯定不想看見我與洛兒,所以還是再等一等,看看丞相府那邊的情況吧。”
“可是……”綠瓊想說些什麼,見獨孤汐那麼一副模樣,最終還是咬着脣未再說出來。其實,不管老夫人想看見還是不想看見,大夫人都還是應該回丞相府一趟的。這樣,至少不會落了旁人口舌。
溫子洛卻是會意過來,拿出錦帕替獨孤汐擦去額頭的冷汗道:“聽下人說祖父從昨天就一直待在那片櫻花林裡面,娘要不與洛兒一同去瞧瞧。”
獨孤汐站起身來,扶着溫子洛的手腳步虛晃的朝前走去。
想着老夫人從前對自己做過的種種,獨孤汐是感激也是恨。可是想一想自己身爲兒媳,她確實是從未做好一個兒媳的本分。
雖然心裡想着要回去看一看,可她也明白老夫人的性子,現在一定是不想看見她與洛兒的。她若是回去受氣了也沒什麼,可怎麼也不能讓洛兒跟着受氣,畢竟洛兒是無辜的。
走向櫻花林的路上,獨孤汐越走越快,彷彿身後有什麼在跟着一般。
待走漸漸走入櫻花林後,獨孤汐狠狠跳動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這裡的櫻花樹每一顆都是端王妃親手所值,輕輕摸着它們,獨孤汐只覺得彷彿端王妃就還在她身邊一般。
父親不是素來討厭櫻花麼,現在來這裡做什麼?
此時枝頭的櫻花打着花骨朵,還未完全長大,時常有露水低落,落在人的臉上頭上,涼涼的。
終於,在櫻花林的盡頭,溫子洛與獨孤汐看見了獨孤真。
只見獨孤真一隻手裡抱着青花壇,一隻手往地上不斷的刨土,現在已是刨出了一個大坑。
看見獨孤真手上的流出的鮮血,獨孤汐嚇了一下,急忙跑上前去,制止獨孤真再刨土,道:“父親,你這是在做什麼?”
“噓……”獨孤真朝獨孤汐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即推開獨孤汐又繼續刨土。
“父親!”獨孤汐看着獨孤真身前刨出的那個大坑,差不多已有半米深,父親刨這個坑作甚!
溫子洛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自從祖母死後,祖父就行蹤不定,做事顛三倒四,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小姐,刑部那邊來人了。”身旁,無霜忽然在溫子洛耳邊輕聲道。
溫子洛一聽,看了獨孤汐與獨孤真一眼,示意無霜走到另一邊道:“那人來做什麼?”
“刑部來的那個人說,溫子妍就快要服刑了,說是服刑之前想要見一見小姐。”
“溫子妍想見我?”柳眉輕輕蹙在一起,溫子妍的確是該見一見她。
“小姐,來傳信的那個人還在外面,你要不要去見溫子妍?”無霜又道。
綠瓊想了想,卻是瞪着一雙大眼睛道:“見,怎麼不見。那個溫子妍以前可沒有少害小姐。反正她現在就這樣了,小姐你也應該在她死之前見一見她,好好的奚落她一番才行!不然怎麼出的了憋在心頭的那口氣!”
無霜摸着下巴,裝模作樣的思考着綠瓊的話,隨即拍着綠瓊額腦袋道:“此話說得甚妙。”
“你少來!”綠瓊嫌棄的推開無霜的手,見溫子洛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急道:“小姐,你忍了這麼久,被她們害了這麼多。現在報應來了,你也不要心軟纔是!”